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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暮野不论平日多么的高傲自大,叫人难忍,在国家大义上他的确是个铮铮男儿。尧夫人说得没有错,这次战事不容乐观,尧暮野选在此时奔赴战场,绝不是在已有的战功上再寻求几许殊荣,而是抱着醉卧沙场马革裹尸的决心。
想到太尉此去,很有可能一去不返,玉珠涌到嘴边的话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着玉珠沉默。太尉也猛然想到这一点。这小妇人前一段姻缘不幸,被夫家休离。若是此番嫁给自己,而自己却一去不归,那她岂不是成为了寡妇?可若是延迟到他归来时,就如杨素所言,若是这小妇一时寂寞无人管束,与他人结下了情缘,那还了得?
想到这,他抬起了玉珠的下巴道:“怎么,是怕我一去不返吗?”
玉珠微微蹙眉:“还未上战场,怎么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夫人的意思……是不愿你去,太尉可有完全之法,尽得忠孝两全?”
尧暮野并未听出玉珠只说了夫人的心愿,叹气道:“我也是思绪良久,做此决定。只是想到要奔赴战场时,心内涌起的却是几许没有的雀跃,只恨不得现在便策马横刀与被北人决一生死,是以对母亲不能尽及孝道,到时候珠珠你可要尽了媳妇的孝道,好好侍奉母亲。为了你们,我就算九死一生,也会凯旋返京的……可若珠珠不愿这般仓促……那你便乖乖在尧府等我,待我回来再成亲也不迟。”
玉珠紧紧抿嘴,心内也是烦乱极了。
她做事从不犹豫,只要打定了主意就按部就班去做。可是现在契机就在眼前,她只需开口言明愿意等太尉归来便可,可是眼下却有些迟疑了。只要想到太尉若真是一去不返,自己开口回拒掉婚约就成了此生难以偿还的一笔豪债!
太尉不知玉珠内心的煎熬,只当她使了性子不愿自己上战场,于是爱怜地亲吻着她的头发道:“乖珠珠,莫要担心,我五日后便出发,你我在府中简单成礼,我也只打算请了至交宾客见礼,再写下见证文书,若真是我不得归来,他们自当守口如瓶,你也好得了一番田地家产,我母亲不是小气之人,也会好好的放你出府……”
玉珠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捂了他的嘴懊恼道:“太尉是做大事之人,平白却安排这些个鸡毛蒜米的小事,玉珠不用太尉立这等荒谬的遗嘱,你若希望在战前成婚……我嫁你便是,只是希望太尉肯答应,婚后不要断绝了玉珠的皇商生意,若是有一天太尉对玉珠萌生了厌倦之意,还望早些开口,能放了玉珠出府,”
尧暮野听闻玉珠并没有拖延婚事之意,心内已是压抑不住地欢喜,只抱起她高高旋转一圈,道:“说的什么混话;这么乖巧懂事的珠珠;我为何要厌倦了?”说着便抱着她向室内走去。玉珠惊问道:“太尉要作甚?”
太尉一脸坏坏地笑道:“想到就要离开珠珠,一时夜夜欣赏不到玉壶照昙花的美景,自然有些心有不甘,当然是要趁良宵苦短,多赏玩一番才是。”
自得了那夜明壶后,太尉就多了一个爱好,在入夜时分,拨亮那玉壶,细细把玩,还真有几分夜赏娇花的妙趣。
一夜缠绵之后,太尉便向母亲禀明了自己要在战前马上成婚的意思。尧夫人自从摔了玉如意以后,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养出这个一个做事从不随自己心意的孩子。现在他又突发奇想,要娶那西北小妇,当下竟是无力再生气,只淡淡地说道:“你的那些个烂事,我哪里敢管。连命都不要的人,居然还想着成家生子,还真是天下奇闻!你若是争气,赶在出发前,叫那小妇有了身孕,我便别无所愿,只希望那孩儿没有半分与你肖似,也算没有白白浪费尧家的米面。”尧暮野知道这是母亲点头同意的意思,看来他这个时机选的还真妙。此次他亲自出兵,完全打乱了母亲往常的精明盘算,此番成婚竟然顺风如意,颇有水到渠成之感。
虽然是战前匆忙成婚,但因为太尉大人也是筹谋已久,所以婚典的一切物件倒是准备得有条不紊。只是当新娘子的嫁衣送来时,那玉珠似乎是又去店里忙碌,叫那裁缝白白在府里空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回来。太尉正好要去军署,便打算顺路去玉珠的店铺催促一下她回府试衣。
可是,到了那已高挂上璞玉浑金匾额的店铺时,却听伙计言道:“玉珠小姐已出去一个时辰了。”太尉心念微微一动,问道:“她去了哪里?”那伙计开口言到:“小的不知,只是看到袁小姐和珏儿姑娘在街角转口雇了马车,看那样子是要出城。”
太尉的疑心顿起,尧府里自有给玉珠配的马车,为何她不坐府内的车马,而要去街角雇车呢?想到这,他叫了身后的侍卫去街角处的车行里打探一下。不多时,便听那侍卫回报,车行只知这姑娘总是雇马车去城外旅店探访亲友。听了这话,太尉的第一直觉便是西北的萧家又来人了,而玉珠不愿他知此事,是以才这般隐瞒。
想到这,太尉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奔向了郊外。来人若是萧家的其他人还好,可若是萧山那厮,总是要给他个好颜色来看,不然此番自己出塞,头上岂不是要生起一点油绿?可是到了驿站时,见着那挂着车马行路牌的马车内空无一人,问询了车夫后才知,那位袁姑娘并没有入驿站内。
听了那车夫的指点,尧暮野信步走进了驿旁的竹林之中。此处青竹幽幽,满眼尽是碧莹的光泽,脚下踩过的都是不知名的小花,蓝的黄的,绿的紫的,开了一地。走了一会,来到竹林深处的溪泉旁时,便看见在一块天然的巨石上,坐着一对年龄相仿的男女。女子身影绰约,苗条依人,那男子虽然只看到了侧脸,也足够看出目若宝玉,面色脂白,风度翩然,乃是时下京城夫人最迷醉的美少年模样。
若是往时,此番幽景玉人,当真是能入得画的美景,太尉自然是要好好地静赏一番,感叹一声“昔有竹马绕青梅,今有幽竹映壁人”。可是,他看得分明,那依偎在美少年身旁的女子,单看一个背影,便能认出是自己即将迎娶的娇妻…袁玉珠。
太尉紧眯着眼睛,面色凝重地向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平日总是清冷对人的六小姐站起身来,一脸甜笑地对着那少年道:“敬棠,你待我可真好,倒叫我该如何酬谢你?”这一句,生生地定住了太尉的脚步,那脸色腾的一变,一时有些拿捏不定,自己的未婚娇妻在唤着何人。
再说这玉珠,今日得了王郎的口信,已经拿到了刑部的文书,只是不好拿出,便请堂哥新抄了一遍,叫她来京郊的旅店找他。所以玉珠到店铺忙碌了一阵后,便寻空出了京城。
因为旅店人多嘴杂,便与王郎再次来到竹林之中,找了处僻静地方,拿出那份抄录详看起来。因为此事关系体大,记录的官员不敢马虎,是以卷宗记录得甚是周到。
玉珠详看了一遍之后,只觉得当年发生的事如发生在眼前一般,历历在目。而那下咒所用的玉人,据说雕琢得惟妙惟肖,与当时的太子,也便是如今的圣上,一般无二,宛若真人。而那袁中越刚开始抵死不肯承认玉人出自他手,可不知为何后来又承认是自己出手雕琢的。此事口证物证皆全,已是铁案。玉珠看罢,沉吟良久,父亲已然身死,不可能开口道出实情,若是想要翻案,只能找到当年的物证—下咒的玉人,才可能发现一点端倪。
想到这里,她便掩卷谢一谢出力不少的王郎。可是没等说上几句话,便听到一旁有男人阴冷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口中的敬棠,究竟是哪一个?”
☆、第75章 1。1
玉珠闻声回头一望,正看见尧暮野一脸阴沉地瞪着她与王郎。
王昆不认得尧太尉,不由得出生问道:“敢问尊驾何人?”
尧暮野没有说话,只是用两只凤眼直瞪着玉珠,端看自己的未婚娇妻是准备如何介绍自己。
玉珠没想到这几日忙得不见踪影的太尉大人会突然来到这片竹林之中,安稳了下心神后道:“这位便是大魏的尧太尉……”
王昆闻听也是一惊,虽然心内对大魏的一等公侯突然来此有些拿捏不住原委,但还是依照礼节,向太尉拘礼道:“在下西北王昆见过太尉大人。”
“王……昆?”尧暮野打量着眼前这个文雅的年轻男子慢慢地重复着,犹记得他在西北找六姑娘解锁的时候,为了谨防她口无遮拦,泄露了自己被扣了邪物的机密,他曾命属下详细打听过这位六姑娘的底细,自然也还记得她的前夫大约是叫王昆。
“……敢问王公子表字为何?”尧暮野憋着气,一字一句地问道。
王昆不明就里,只照实回答:“在下字,敬棠。”
玉珠立在一旁听着太尉此问,心里也顿时明白太尉一脸的惊怒所为哪般。
除了自己在林中与男子密会被他撞见外,大约机关还在自己方才出生声叫的那一句“敬棠”上。
果然王昆此言一出,尧暮野的双眼竟然变得微微有些发红,只盯着玉珠紧抿着薄唇静默不语,一时间眼内风云涌动,不知翻倒出几许前尘往事。
玉珠心知尧暮野的脾气秉性,若是此时犯难,唯恐连累了王昆,当下便走过去,想要与太尉小声说话。
怎知还没有走几步,太尉突然转身,拂袖而去。
尧暮野的那一转身,实在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气力,不然下一刻,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狠狠地掐住那那女子的脖子,质问着她,当初在梦中思念的“敬棠”到底是哪一个!
这一路快马疾驰,与这女子相识后的种种顿时全都涌上心头。
她清冷,他便只当她性格使然,本不是浓烈之人而已;她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从不肯在清醒时唤自己的名姓,他也认为不过是小乡妇人太过羞怯罢了。她迟迟不肯答应婚事,也只因为她顾忌了自己与他的门阀相差太远,自卑作祟。
可是今日才知,不是她不会是对人甜笑,也不是因为羞怯才从不肯叫自己的名姓。只因为她愿意为之展颜一笑,梦里念念不忘的,原来是另一个西北“敬棠”!
一路上,在飞甩的扬鞭之下,马蹄疾驰,迎面吹来的风儿却让尧暮野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
当马匹一路穿过城门街市,来到了尧府门前时,看着管家正指挥着仆役们悬挂着红灯红绸,张贴着喜字,只是这一团喜气,丝毫没有感染到他。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生平第一次,尧暮野有遭逢了骗子之感,这骗子披挂着柔弱的外表,轻声慢语,却一步步将自己骗得挖心掏肺、倾家荡产,尽是不留!
“二少,您回来的正是时候,您看这套刚刚入府的屏风,摆在新房里可好?”
这次婚礼准备的实在仓促,谁能料到满京城世家女皆看不上眼的二少,说成婚便要成婚了。偏巧尧夫人这几日身体欠逢,直接言明诸事不管,这些个成礼的细碎直接问二少便好,莫要来打扰了她的清净。
是以管事一看尧二少回来了,连忙小跑过来问道。
尧暮野瞪着眼前精致的屏风,上面是蜀绣双面的花纹,鸳鸯正在碧波戏水,成双成对好不缠绵!
想到那袁玉珠不知私下里与她心念不忘,梦里呼唤的前夫见了多少面,憋闷了一路的火气,终于在见了这一对对的野鸳鸯时彻底爆发了!
只见尧二飞起一脚,将这屏风踹得了稀巴烂,然后猛喝一声:“将这些个喜字红绸都给我扯下来!”
此话一出,满院子忙碌的仆役全都全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玉珠也刚下马车入了府内,正站在尧暮野的身后。
尧暮野听见了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夹裹着一身的冰霜快步走回了自己书房。
管事苦着脸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屏风的花式不对,招惹了太尉不高兴,竟然不想成礼了,若真是这样,自己岂不成了尧家延续香火的罪人?
于是只能小声道:“袁小姐,这太尉这意思是……”
玉珠冲着他歉意地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也加快脚步跟在了尧暮野的身后,同他一起入了书房。
尧暮野猛地转身,狠狠地瞪向自己身后的女人道:“你跟你的前夫倒是感情甚好,孤男寡女在林中并坐!”
玉珠轻咬了下嘴唇道:“是玉珠不注意小节,一时举止失德了……不过太尉当知,我与王公子是夫妻时……尚且相敬如宾,如今也不过是故人相逢,闲聊几句罢了……”
太尉的确知道,不然玉珠也不会成婚两载,尚且是处女之身。可是那一句“夫妻”却再次叫尧暮野的心内翻江倒海。
玉珠为人妻时,是不是也是如在竹林中一般,一对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互相挨坐,虽然不言语,可是在抬眼互望时,却是互相启唇轻笑,眼目缠绵如丝,就算两厢无语也是情义浓稠难以言表?
一时间,他又想起了玉珠新店的店名。好一个“璞玉浑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