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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兵村其实原来叫卧牛村。因为村后那座像卧牛一般的山而得名。只是后来曾经追随老将军隋亮征讨梁州的将士们得了朝廷的恩赏,得了此地的田地屋舍解甲归田后,才改了名字,被当地人称为老兵村。
而如今四十年过去,当初那些精壮的将士们也渐渐变老逝去,称为名副其实的老兵。
玉珠戴着兜帽,由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后,举目四望,只见这里良田阡陌交错,耳旁是狗吠鸡鸣声,因为临近中午四处炊烟袅袅,农家的安逸扑面而来。
玉珠沿着小路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大片田地里的稻花已经盛开。有村头的孩童好奇地打量着这一行衣着华丽来者。
就在这时,村子的里正已经得了信儿,一边扶着帽子一边急匆匆地赶来。
冲着立在最前面持刀护卫道:“小的叫李茂,乃是这村子的里正,在此恭迎贵人。”
原来他上午得了乡邑长的书信,说有京中的贵人要来村中探访老兵,虽然不知来者是哪位贵府上的,但是此时一看这架势,必定是京中大族,是以态度更加惶恐。
领头的侍卫长道:“此番打扰贵地,是要寻访当年服侍隋亮将军的亲兵护卫,不知李里正可否带路?”
李茂听了眼睛连忙道:“不知贵人打听这些人是又何意?我也好做安排。”
侍卫长刚要申斥他多言,一直立在身后玉珠收回了远眺的目光道:“只因为要探访故人,询问当年的旧史,若是曾经服侍过隋亮将军伉俪的,自是最好。”
那位里正连忙道:“可是赶巧了,小的祖父便是当年隋亮将军的侍卫,要不要小的这就叫祖父过来?”
玉珠隔着纱帽笑道:“岂敢劳烦年岁已高之人?烦请里正带路,我亲自到贵妇拜访即可。”
这位里正虽然看不清这位小姐的样貌,可是听她说话轻柔,身姿曼妙,一定是个不多见的美人。
不过他也不敢多看,实在是立在这位小姐身旁的那个身材高大满身贵气的男子气场太过逼人,一双凤眼飘过来时,叫人大气都不敢喘了。
这位李茂在当地也算是个大户,是以房院周正。当李茂引领着一行人入了院中时,一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的老者正坐在园中的扶手椅上晒太阳。
当听闻了玉珠的来意后,那老者警觉地睁了眼,出声问道:“你为何要打听隋将军的前妻徐氏?”
莫怪老者警觉,这个徐氏实在是隋将军生平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徐氏当年生得貌美,随丈夫入朝参加七夕前宫宴时,巧笑嫣然百媚生香,真是叫当时的先皇一时看得入了痴。
听闻这徐氏喜欢入寺庙理佛,先皇竟然微服出宫,在寺院里与这臣子的妻子邂逅偶遇,然后便是亦步亦趋讨论诗词歌赋。
要说起来,这帝王家的风流之道也是自成一派,调戏臣妻没有半点迟疑。徐氏丈夫远征,虽然在寺中惊见陛下心有惶惶,可是一时也无法跟丈夫倾述,只能下次烧香换了寺庙,免了惊扰圣驾。
但是先皇在逐美上的执着,远远高于他在朝堂上的建树,竟是锲而不舍,继续偶遇良臣贤妻。
后来隋亮梁州被困,朝中久不派兵增援,徐氏心悬丈夫,便在一次邂逅里向先皇求助,先皇趁机相胁,徐氏遂*了先皇,同时朝中下令派兵增援梁州,让隋亮转败为胜。
待得隋亮建下战功返朝时,发现一年未见的娇妻已经怀胎五月。而先皇更是为了嘉奖他的赫赫战功赐下公主给他为正妻,命他即刻休妻另娶。
隋亮与徐氏一向伉俪情深,明白了内里的前因后果后,与妻子抱头痛哭一场后,这位贤臣便写下休书一封。
休妻的第二日,徐氏就被一顶小轿子抬入了宫内。自此夫妻各自结了另外一场机缘,再无破镜重圆之日。
这个徐氏,就是当今皇帝的亲母,如今宫中的太后是也。
这段历史,就算宫中记录起居的笔官,也是讳莫如深,语焉不详一带而过。
如今突然有人来问,不能不叫这老者警觉。
当玉珠表明来意后,那老者轻轻地哼了一声,复而又一声长叹道:“你倒是有心,竟然知道隋亮将军留下的东西。”
说完,便叫人开了他屋子里的箱子,取了几幅泛黄的画卷出来,给了玉珠道:“将军生前嗜好丹青,然原来喜好山水鸟石,越发晚年的时候酷爱人物工笔。且画中之人只有一个。他的大部分画作都在病逝的时候尽烧了的,我私藏了几幅,作为念想,你若想要便拿去吧,留在我这也是无用……”
玉珠诚恳写过后,尧暮野命人留下赏银。可是那老者却淡淡道:“赏银便不必了,世人不知她是何样的人,尽是编排了骂名,可是我这个当年街头行乞的小乞儿,却一直感念着她当年的一饭之恩,若是此番姑娘能成,我心也自安慰了,还请贵人们快些移步出院,莫挡了我眼前正好的阳光!”
于是在那位李茂扼腕的目光里,那赏银被原封不动地退回。
玉珠也没有想到此番竟然是这般顺利,待上了马车时,她便迫不及待地展开了画卷,只见这几幅画卷上同是一位丽人,或者在花丛间扑蝶,或者在窗下赏花,日常起居的片刻勾画得惟妙惟肖,佳人或是微笑,或是闭眼小憩。侧脸正面无一不是细致地勾描。
若不是听了老者所言,真难相信这是一个武夫之手勾画的细腻笔墨,虽然不曾见人,却已经能想象起笔入画时,难言的满腹相思……
玉珠看着看着,难免幽幽地叹息了一下。
尧暮野揽住她的腰问:“好好的,怎么叹了气?”
玉珠用手轻触那画卷上的一行小字,不禁出声念到:“梦里镜前堆云鬓,梦外独坐旧鉴台。”
尧暮野看着玉珠略带伤感的表情,那一口酿醋的大缸便又有些不平静了。
他心知这玉珠与那王昆虽不曾圆房,却感情甚笃。若不是王家不容玉珠,现在这二人也应该是在一起揽镜梳云鬓,对面贴花钿,只羡鸳鸯不羡仙!
所以,这从不无故伤感的女人,看着这位隋将军思念前妻的画作才也这般的感同身受!
当下尧暮野直言道:“也难怪前朝的将军们未能收复失地,这等窝囊男儿真是不够喂北地的犬狼!”
玉珠沉浸在另一处忧伤里,突然听了尧暮野这等大煞风景之言,便皱眉道:“隋将军至死难忘旧人,若不是被……所迫,又怎么会有这生离的悲剧,太尉为何这般口出风凉?”
尧暮野冷冷一笑:“自己的性命荣禄,竟然要老婆解了裤带躺在他人身下才得,但凡是有血性的男儿遭逢夺妻之恨,若不能搏命抢回妻子,也该立刻拔剑自刎,莫要苟活在这世上。可是他倒好,这边与新妻生下儿女四个,那边没事便磨墨画些思念前人的画作,就变成了一往情深?若是这样,我以后天天画你可好?”
说到这,他又笑了笑,若不是先帝也有些怪癖,就喜欢这睡他□□的独特,偏偏要容留了那位隋亮在朝中,每日静静欣赏前夫的纠结忍让,只怕单是凭着这些字画念想,便要斩了他隋家满门!至于太后,也为先帝生了一众儿女,更是一路披荆斩棘,登上了后座,这可也不是柔弱的女子能做成的。如今这二人就是有了各自的荣华儿女,用得着这小女子来白白伤感?所以这等蠢货的画作,看看就好,若是同情于他,难免也是要沾染些窝囊傻气的。
玉珠难得升起的感怀,早就被尧暮野这番振振有词的歪理冲击得七零八落。只卷了画卷,揭开帘子伸到窗外透气。
尧暮野见玉珠被气得不理人,便一味又缠了过去,啄吻着她的脖颈,逗弄着她开心。
因为尧暮野休沐,二人也没有急着回府。因为玉珠实在在府里憋闷的太久,于是太尉便拉着她去了那村后的卧牛山上游玩。
此处虽然不是名山,但是满山的翠绿已经惹人喜爱,更难得的是站在这小山顶,更是可以将山下的良田庄园尽收眼底。
玉珠望着山下田地里一起耕田的小夫妻,正坐在田间吃着午饭。一小块鱼肉,在二人的碗间挪来挪去,谁也舍不得自己先吃。玉珠一时看得入了神,突然明白那挨坐在桑荫下一起劳作分食,平凡得不行的幸福,这辈子都与自己无缘了。
☆、第123章 三十恭喜发财
太尉看玉珠看得专注,不由得也望了过去,不过他的心境自然与玉珠又是不同,从身后抱住了她道:“待朝政不忙时,我带你去万州的别院,那里也有成片的田地,我与妹妹小时,还在那种了几棵李子数,借出的李子个大且甜,到时候我摘给你吃。”
看了一会;玉珠也收回了目光,只顺着他的话道:“太尉事忙,只怕今年是无这等闲情逸致了。今日你特意抽空替我寻访到这位老者,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
在西北时,玉珠无意中在一本当朝的野史里看到了关于徐太后与隋将军和先帝的这段前尘往事,再联想自己以前在民间之中,关于徐太后的种种传言,觉得大相径庭。
在民间的传言里,徐太后是不守妇道,在丈夫出征时主动与皇帝有了首尾的。但是在这本明显是由文笔不错的文人编撰的书籍中,徐后却成了忍辱负重,成就君臣一团和气的头等大功臣。
其实细细思来,徐太后如今稳坐后宫,可以以过来人的闲适,安心地旁观着自己儿子的嫔妃们内斗不止,那么她这样一个大魏最尊贵的女人,心内最大的遗憾,便一定是自己名声在有生之年不能洗刷得再干净一些。
所以当时玉珠便萌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将那块从太后手中要走的玉佛像雕琢成太后年轻貌美时的模样,让她受千人膜拜,万人敬仰。
当时玉珠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太尉时,太尉也深觉此女虽然平日们闷声不响,但是拍马屁的功夫真是十分的精深了得,如此一来,倒是可以弥补了玉珠参与到白夫人搅和的索要太后贡品的烂事一二。
只是宫中有画师所绘的画像,讲求的都是要具有皇家的端雅气质,那人物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只剩下了三分的相似,剩下的全是套路化的皇家贵气。
若不是太尉提及了这位前夫隋将军又绘画的癖好,并派人这么一路寻觅而来,玉珠的想法还真是不能付诸实现。
不过太尉听了玉珠的感激之言却不大高兴。他垂着眼眸道:“再跟我这般客气,便将那些画像尽扯了,真要谢我难道不知该如何?要不今晚再试试昨夜没试过的那套鸳鸯环可好?”
玉珠一定,登时涨红了脸,那等邪物,活该一锤子敲碎!竟然要吊起女子的双腿,悬空然后……
侍卫们离得远,自然听到二人在说什么,只见太尉搂着怀里的女子一阵轻笑,引来那女子不依的捶打,二人依偎在山上的一棵花树下窃窃私语,一阵清风吹过,花瓣飘摇而下,那画面看起来倒是甚美……
到底是情人眼中出西施。隋将军痛失爱妻后,原本就俏丽的佳人在记忆力更加鲜润!所以有了他的画像,真是事半功倍,仔细专研又临摹了几幅后,玉珠终于准备妥当,开始入手雕琢。
雕琢人物的五官本来就是她的强项,这般闭关不出,花了不到半月的时间,终于在成婚之前,雕琢好了这尊玉佛。
而这时,慈云庵的大梁已经修缮完毕。但是在玉佛运回慈云庵前,依着白夫人的意思,是要先在京中的皇家寺庙中开光,由太后给玉佛开慧眼后,再行运回。
而此次开光,参与了慈云庵修缮的众位贵妇们也皆是一同到场了。
胡万筹先前几次想要看看袁玉珠雕琢的成品,奈何她身在尧府足不出户,连店铺都不去。
他有心想去拜访,却被尧家门房告知,尧家从无请庶民入府做客的先例,还请自行离去。
是以当他忧心忡忡地将此事说给自己的恩师范青云听时,那范青云倒卧在床上吸了一口水烟,在弥漫袅袅的烟雾里模糊了面孔,冷笑道:“莫说是你,我如今官居侍郎也从来没得入过尧府的朱门深槛。世家里顶数尧家最为清高,你贸贸然去,必定要吃闭门羹的。再说你又担心什么?须知再好的雕工也要讲究留白,你故意将留白局限得那么狭窄,她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雕琢出个千手蜈蚣出来!你没过眼也好,到时候在太后的面前丢了丑,便是她一人手艺不精,干你何事?”
说到这胡万筹也深觉有理,顿时暗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范青云又吸了一口水烟道:“……这几日,京城里关于那袁氏的谣言,可是你散布的?”
胡万筹小心道:“实在也算不得小的有心为之,不过是出事那天,慈云庵里贵妇众多,那些个妇人们在议论这等蹊跷时,小的略往那袁玉珠的身世上提了提,然后是冠雅夫人一路畅想到了一处的。就算当时人在场,回想起来,也是冠雅夫人起头,众人的闲言碎语搅和到了一处,那些是个贵妇的舌头都是二两的分量,过了段时间,这么人云亦云,算不得是谁散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