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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地,依偎在他肩头,我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我听到他沉静舒缓的呼吸声。
我微微地,闭上了眼。
苦苦撑了这么久,有这样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我是应该心满意足了。
风继续吹
到五月中旬的时候,传来一个好消息,唐少麟要出国了。
一直极度欣赏他的才华和天分的物理系领导,在访美期间,为他争取到一个留学名额,九月份,唐少麟就要在大洋彼岸开始新的学期了。
我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自从我病好了之后,天天只顾着和子默待在一起,几乎想不到别的事情,也似乎一直没怎么看到过他,有时候,即便偶尔在路上看到,我们也只是三言两语地,匆匆打个招呼问候几句就各奔西东。
我心里有些内疚,毕竟,他给予我的友情千金难换。
于是,我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刻就拖着子默去给他买礼物。
子默也不说什么,即刻放下手中的事,陪着我去。
我们挑了好久,挑花了眼,挑到最后,也只不过买了最最普通的一对麒麟镇纸。
暗含他名字的这份礼物,希望在异国他乡,能给他带来平安和好运。
这对镇纸,七年后,仍然放在少麟C大公寓的书桌上。
并且,我们大家约好了在少麒、夏言、子默他们毕业那天,一起给少麟饯行,庆祝他就此堕入蛮夷之地。
只是,我和子默都没有等到那一天……
五月底快到了,子默越来越狂躁。
子默的狂躁,看在我眼里,十分奇怪。
他时常会走神,时常会心不在焉,时常会愣愣地发呆,时常会紧紧搂住我,紧紧吻我。
偶尔,他会若有所思地,对着窗外,长时间一言不发。
偶尔,他会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我,微微叹气,或是抵着我的额头,低低地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汐汐,无论怎样,一定要记得,我永远爱你。”他紧紧搂住我,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慢慢濡湿了我的脸颊,“汐汐,我爱你。”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是,我还是无法不心生困惑。
这不是平常的子默。
所以,我不能理解。
他的学业,一直有口皆碑,他的复习,一直颇有成效。
他和我的感情,从来都如胶似漆,他对我的呵护关心,一日甚于一日。
而且,如今的他面临毕业,我更是收起我以往的所有脾气,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至于工作,夏言早就说过,他家在N市开设的分公司,子默想什么时候去就可以什么时候去,反正也只是过渡一下而已。
因为子默说过,他要先待在N市陪着我,等我毕业的时候,再作长远打算。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左思右想,想破了脑袋,但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子默的手机上,最近以来,时常会出现陌生的电话号码,而他,通常只是阴沉着脸看一下,就掐断,从来不接。
然后,他的情绪就会更加烦躁,虽然他在我面前会尽力隐藏,尽量不让我担心。
我的直觉告诉我,子默有事瞒着我。
我有些难过,他一向是什么都对我讲的。
除了……
除了,他的父亲。
我开始留心子默的电话。
终于,有一天,我们上晚自修,子默出去了一下,手机没有带,就放在桌上。
不一会儿,手机响了,我看了一下,还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有些犹豫,但是,最终,我还是接了:“喂――”
对方沉默了半天,没有人说话。
我小心翼翼地,又“喂――”了一声。
还是没有声音。
我想起了什么,对着电话那头试探地:“请问,是找子默吗?他现在不在,你过一会儿再打过来吧。”
电话那端终于有人说话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低缓地:“喂,那么,你是谁?”
我想了一下:“我是子默的,……同学。”
那边显然是笑了一下,但是,不一会儿,声音又变得低沉起来:“那么,麻烦你告诉他,告诉他,有位韩先生,”那边顿了一下,“想在他毕业前,来看看他。”
电话被挂断了,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电话。
不一会儿,子默就回来了。
我看看他,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递给我一杯鲜榨橙汁,又帮我插上吸管。原来,他刚才到校门口给我买饮料去了。
我接过来,喝了几口,想起来告诉他:“子默。”
“嗯?”他低头看书。
我看着他:“刚刚我接到你的电话,一个男的,不认识……”
他的脸色蓦地变了,变得好苍白好苍白。
我有点骇住了,伸出手去触摸他的额头:“子默,你怎么了?”
他定了定神,看着我,他的眼神,十分陌生。
半晌,他低低开口:“没什么。”
又过了半天,他低头看书,似是不经意地问:“那个电话……说了些什么?”
我想了想:“没什么,他就说,有个韩先生,想在你毕业前,来看看你。”
他继续低头看着书,一言不发。
但是,我知道,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当时的我对他,太了解了。
子默,有事情,在瞒着我。
六月十八号,星期六,这个日子,我刻骨铭心。
一大早,子默给我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微微笑意:“汐汐,别再睡懒觉了,起来梳洗一下,二十分钟后,我在楼下等你,一会儿我们出去逛逛,下午,我陪你去逛街,再去看电影,好不好?”
我有些意外,这些天来,子默一直都有点怪怪的,难得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我愉快地答应了。
哼着不着调的歌儿,我在宿舍里噼里啪啦地刷牙洗脸,刚忙完,手机响,我忙接起来。
“汐汐。”一听就知道是老爸。
奇怪,老爸向来很忙,工作性质又有些特殊,我们全家都习惯了他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几乎从不给我打电话,今天敢情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老爸的声音很家常:“汐汐,最近功课忙吧?”
“还好。”我敷衍地答,记挂着待会儿要到楼下的子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我暗自惭愧。
老爸很敏感:“怎么,赶着要出去啊?”
我吐吐舌头,警察就是明察秋毫,我有点不好意思:“嗯,同学……约我出去玩。”
老爸沉默了一下,突然问:“听林涛说,你交了个男朋友?”
我心里把老哥千刀万剐又万剐千刀,神经病,干嘛跟老爸说这个?!
上次寒假子默跟我回家,我俩在街上手牵手到处晃的时候,好死不死给哥哥和他的女朋友看见,当时那两人惊诧莫名的表情,和瞪得像铜铃那么大的眼睛,真是令人绝倒。
而且,在我回去之后,那个还亏我从小到大叫了十九年哥哥的人,当着老妈的面,向我盘问了子默的生辰八字、祖宗八代之后,居然摸摸下巴,表情困惑地说了一句:“我就奇怪了,既然人家功课那么出类拔萃,看上去那么稳重斯文,长得又那么一表人才,怎么会看上你这颗干瘪酸菜?”
若不是老妈挡着,当时我手上削苹果的水果刀差点就要飞了过去,替我们林家的列祖列宗除掉这个大大的不肖子。
当时,受气氛感染,老妈也很感兴趣,一叠连声地让我把子默带回去给她看看。
老爸老不在家,她大概也很寂寞,再加上,或许就像老哥说的,有人肯要我这颗酸菜,家里人偷笑都来不及了,更何况子默又被老哥渲染得像潘安在世,宋玉重生,老妈的好奇心简直比棉花糖还膨胀。
只是当时,我觉得,时候未到。
我想,等子默毕业后,找个机会,暑假带他回去拜见爸妈。
现在,心慈手软的报应来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嗯。”
老爸的声音又传过来,听不出什么情绪:“跟他出去?”
哎呀,老爸真是的,干嘛刨根问底,难道不知道纯纯少女心很容易害羞的嘛。
“嗯。”
老爸又问:“去哪里?”
我实在是太太太窘了,吞吞吐吐地:“上午我们随便逛逛,下午,我们去看电影。”
老爸似是想了想:“他是不是,叫,秦-子-默-”很确定的样子。
我有些微诧异,哥哥跟他说的?老爸一向对这些琐事都不上心的呀。不过,我没有在意:“嗯。”心里有些甜蜜。
“这样吧。”老爸缓缓开口了,“汐汐,我今天来N市出差,下午有空,我要见见你那个秦子默。”
我大惊,不会吧,多么恐怖,我老爸一板一眼的,再加上子默最近状态不佳,不把他给吓个半死才怪。
我直觉要拒绝:“爸――”
老爸在那边开口了:“汐汐,论理呢,他应该先去我们家拜访我们,这次我来,就当先过过目,你不用跟他说,我在远处看看他就行。”
我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老爸想了想,又开口了:“汐汐,就别去电影院了,我时间紧,出差的地方离动物园近,这样吧,下午三点,在动物园的孔雀馆,我到时候在那儿看看那个秦子默。”他似是微笑了一下,“给我的女儿把把关,好不好?”
我心中一阵暖暖的,老爸,毕竟还是关心自己女儿的。
于是,我很愉快地说:“好啊。我们准到。”
老爸最后叮嘱我:“汐汐,不要告诉那个秦子默,我是长辈,这样有失身份。”说完,挂断了。
我失笑,多么古板的老爸。
不过,还是不要告诉子默好了。
于是,我向子默强烈要求,下午不去电影院,改去动物园。
他有些诧异,表情又有些古怪地:“汐汐,不是已经说好去看电影了吗,干嘛非要去动物园?”
我略带心虚地陪着笑:“我喜欢嘛,子默,我好久没去过动物园了。”我粘在他身上,双手摇晃着他,“子默,陪我去,陪我去,陪我去嘛……”
他被我缠得没法,胸口微微起伏着,但是,他不说话。
过了半天,他还是站在那儿,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我不肯放弃,继续粘在他身上,做着各种鬼脸,企图说服他。
他不理我,转过脸去,任我摇晃着,就是不肯开口答应我。
自从跟我在一起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执拗。
异常的执拗。
我也有点不高兴了,于是,我微带赌气地,拔腿就要走:“你不陪我去,我自己去――”
他一把紧紧搂过我,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我看到他不断起伏的胸膛。
我戳戳他的胸口,仍然有些赌气地,抬头瞪向他。
他也瞪着我,片刻之后,他垂下眼,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好好好,陪你去,陪你去――”
脸上不是没有挣扎,还有浓浓的犹豫,和不安。
只是当时沉浸在幸福和忐忑中的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后来,无数次铭心刻骨的午夜梦回里,我才慢慢发觉――
如果当时,我能再细心一点。
如果当时,我不是那么任性。
如果……
那么,后来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或至少,不会选择以那样残酷的方式,来就此完全颠覆我们的生活?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于是,下午三点,我们准时到了动物园的孔雀馆。
孔雀馆里冷冷清清地,几乎没有游客。奇怪,大家都不喜欢看孔雀开屏吗?空余那些神气活现的孔雀走来走去。
我伸伸头,东张西望了一下,老爸没出现。
子默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他的脸色凝重,紧盯着远方某一处。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不就一个大叔吗,穿得奇奇怪怪的,都已经是夏天了,还带着帽子,戴着眼镜,浑身上下捂得那么严实,也不怕中暑。
子默的眼神很奇怪,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我感觉有点不对。
而那个人,也在远处,直直地,直直地看着我们。
那是一种带着炽热,哀伤,歉疚,还有淡淡喜悦的复杂眼神。
突然,他朝我们轻轻点了点头,就转身,准备朝孔雀馆的大门方向走去。
突然,就在那一霎那间,一大帮人拥了进来,而孔雀馆的门,被紧紧关上了。
那些人直奔那个怪大叔而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么一大帮人越过我们,飞快地向那个人奔过去。
那个人察觉了,想跑,但是,四面都是人。
他束手就擒。
我呆呆地看着这宛如警匪片中的一切,我呆呆地看着那帮人的头儿。我望了望子默,他的脸色煞白煞白地,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血一般。
我看着那帮人,下意识吐出一句话:“爸爸,李叔叔,王叔叔,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