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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些个,也算不得差了。”岂止不差,嫁的又不是金陵这样的地方,两百两银子都能赁一间大宅了,蓉姐儿原为着徐礼同雁姐儿有些不和睦,如今听说她嫁的不差,也为她高兴。
“我瞧她却不是乐意的样子。”几个原为着她一哭,彼此都是将嫁未嫁的小娘子,感怀身世陪着掉泪,红起眼圈来只当她是半卖出去的,再瞧见是正经经的嫁人,倒怜惜不起来了。
蓉姐儿默不作声,邢姐儿却开了话匣儿:“她走时还叫我带话,说是对不住你,这无头无尾的,又是在说甚?”
这说的怕是徐礼的事,蓉姐儿抿抿嘴儿:“我都不记着了,许是我去瞧她,她不曾开门。”她是真个不摆在心上了,隔了这许多时候,便只她还当一回子事。
蓉姐儿这话两个姐儿都不信,看久了都回过味来,雁姐儿这事蹊跷,她发嫁,那头石家哥儿却喝的大醉,冲撞了女誊,出个不大不小的乱子。
雁姐儿又留下这么句话,见蓉姐儿不说更疑心起来,再一想又觉得恐怕真个是她想多了,庄姐儿还叹呢:“也是她心重。”几个虽背后说她,心里想起来也觉得她不易,若不然也不会凑出私房来给她打那么一套金头面。
“低嫁有低嫁的好,往后一家子靠着她,再不会给她脸子瞧。”邢姐儿笑一笑,又翻过一页:“这水田出的莲藕倒好,怎不养些鱼?”
“种了藕还能养得鱼?”蓉姐儿哪里真的下过田,便是秀娘自小长在泺水镇,也没见过人下田种地,邢姐儿笑一笑:“这水田里种藕养鱼都是常事,两边都不耽误的,怕是没在这本帐上。”两个茬了几句,又把话头绕回帐册上来。
蓉姐儿在学里尚好,回到家便闷在屋子里头,开了箱子翻找东西,寻出几件雁姐儿送她的绣活,捏在手里看了一回,又叫兰针给她找出旧年攒的那些个金银锞子,也不知道送出去的头面多少份量,捡了一包出来,预备着补给她们。
甘露是知道前情后因的,看见她闷声不响,使个眼色给兰针,兰针只当她是雁姐儿嫁了心中不乐,捧了一碟子果饼来,搁到蓉姐儿面前:“姐儿尝尝这新造的桂花饼,全是咱们院儿里打落下来的桂花,开得可肥壮了。”
蓉姐儿捏了一个在手里,桂花开得一日比一日盛,如今吃的茶也是晒干的桂花泡出来的,屋子里的香也是拿新鲜花焙的冰片龙脑,拿在手里又搁回盘子里去,兰针道:“雁姐儿出了门子,姐儿该高兴才是,她那样的境况,能嫁这样的人家,已是好的了。”
若是黑心些的,真个把她随手嫁出去,难不成还能去告官不成,又不是把她作了妾贱卖出去,哪个官来管这样的家务事。
兰针管着蓉姐儿的东西,她这一年到头给那姚家姐儿的东西可不得从她造的册子里一样样勾掉,别家姐儿得了总要还,姚姐儿也知礼只少有还得出的时候,便可劲儿的做绣活,她那些荷包香袋扇套子,攒起来也有一匣了。
蓉姐儿提不起劲,懒洋洋挨在大迎枕上头,撑了头又叹一声。甘露知道这是心病,再不摆到心上,有这一桩事总横在心里。
茂哥儿写完大字,从前院往后跑着来找姐姐,他叫丫头拎了手曲起脚来跳进房门,手上还留着墨渍,自家扒着罗汉床的沿爬上来:“姐姐,我明天也去学里。”兴兜兜的样儿,摇着小脑袋,很是得意。
他只当去学里是好事儿,看着蓉姐儿天天坐车出门,厨房还给她备点心,还有那许多人跟着一道,眼馋的不行,只当去学里是桩好事。
王四郎度着他年纪也差不多,便寻访起开蒙的先生来,他如今年纪这样小,家里再不会把他送出去读书,说是去学里,却是请了个先生回来坐馆,就在后院里布置个书房,茂哥儿只要迈出两道门去,就算是去学里了。
蓉姐儿“扑哧”一声笑了,也直起腰坐定了,点着茂哥儿的小鼻头:“先生凶你怕不怕?”寻访这个先生还是徐礼出了力,王四郎写信问过,他便荐了位先生来,原就是在徐家坐馆的先生,给徐家子弟开蒙的,是个老翰林。
蒙学要的便是扎实,大儒倒不定有这些翰林肯讲,徐家子弟俱是在他这儿读了两年,再寻了师傅解读的,如今到王家来坐馆,把家眷也一并带了来。
茂哥儿自小便没人凶过他,听见这话歪歪头:“先生不凶我。”那先生长了长胡子,人清清瘦瘦的,同王老爷大不一样,茂哥儿原还怵他,那翰林自来教的便是小娃,冲他笑眯眯一点头,问他会些甚,茂哥儿便把《幼学》、《弟子规》俱都背了一遍。
第0章第171章初开蒙茂哥闹学,行冠礼蓉姐做坠
茂哥儿似模似样的进了学,头回去学中先不讲书,先拜过天地君亲,再叫他拜孔圣人像,正正经经的跪在堂前行了大礼,给师傅捧上茶磕了头,才算是收下了这个弟子。
因着只有他一个,每日便定下讲半日课,他人小根骨不稳,写的字虽有模样了,却少□□,先生见他背书溜得很,可写字却只有框架,又重教他提笔,一撇一捺再学一回。
这下茂哥儿不耐烦了,这个他会写,觉得自家写得很好,脱开描红的框子,他还能写在格子里头,师傅重教一回,他先还怵着乖乖写了两日,等第三日上,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了。
“宝宝会写,不写了。”脸儿皱在一处,委屈得不行,秀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茂哥儿是专爱听好话的,同王四郎一样得顺着毛来捋,脾气大性子急,跟蓉姐儿小时候一个模样,若说他写的不好,定要发牛脾气,又舍不得打他,隔了一会儿才道:“师傅教你写得更好。”
茂哥儿不听,扭着身子拱起来钻到被窝里,两只手捂住耳朵,秀娘急的去掀被子,还是蓉姐儿先预备停当了,她也要去石家女学,看见弟弟拱成一个团儿,立时嘻笑起来。
秀娘还着急,瞪了她一眼:“赶紧过来,总不好才学两日就告假吧。”这个儿子比蓉姐儿小时不知骄宠多少,越是宝爱他,越是舍不得打他,只要大规矩不错,小事儿纵了他也就过去了。
可这进学的规矩却不得不做,秀娘见儿子怎么说都不听,转身就要去拿戒尺,这东西自来不曾用过,一时哪里寻得着,往那斗彩莲花瓷花瓶里抽出一只鸡毛掸子,气哼哼的走过来要打。
茂哥儿最会看眼色,从被角里探头出来一看,急的赶紧张手要抱,嘴里直嚷:“姐姐救!”蓉姐儿一把把他抱起来,那鸡毛掸子砸得床沿响,茂哥儿身子一抖一抖,扒了蓉姐儿的脖子不肯放,两个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把他安安稳稳送到学里去了。
蓉姐儿再坐上马车去石家,进门时连林先生都到了,她自后头溜进去,林先生瞧过来,矮了身子行个半礼,这一节还是写字,写的是簪花小楷,等写完一幅字,林先生便领了她们三个,往后院里去收新开的桂花。
蓉姐儿那个木樨香珠的算盘叫林先生瞧见了,她倒不曾说什么,几个女学生问她,她便道这东西制起来也容易,问过石大夫人,定下今日去收桂花。
这东西常见的很,便是货郎担子上头也有卖一百零八颗的香珠串儿,有那做工精细的,再串上玉石打上结子,挽在手上挂在裙角,人未到香风便先吹了过来,这东西还易存,如今做得了存起来,到了寒冬拿出来也是香的。
几个小娘子这样起劲,便是为着自个儿做的更有意思。丫头们登了梯子打桂花,蓉姐儿倒想试试,叫甘露拦住了:“好姐儿,咱们家去试,这儿可使不得。”
院子里却清过人,到底石家是有外男的,叫人瞧见总不规矩,蓉姐儿这才往亭子里头去,坐定了不动,庄姐儿邢姐儿两个看着正挨过一处看着丫头打桂花,瞧见蓉姐儿来问一声:“你今儿怎的晚了,我还怕你不来了。”
蓉姐儿抿抿嘴儿:“还不是家里弟弟闹,才进学没个长性呢。”这句一出口,跟在后头的甘露直想笑,便是她自个儿也还没个长性。
“可是一个人觉着没趣?似咱们这样写个花笺做个香珠儿多有意思,一个人孤伶伶的,堂里不是先生就是你,哪里坐得住。”庄姐儿家里也有兄弟,手上拿了花模子,一面看一面道:“我弟弟也是一个性子,后头给他找了两个书僮,这才算是好些了。”
蓉姐儿眼睛一亮,茂哥儿这个年纪可不是该寻书僮了,她连香花珠子都做得马虎,三个小石磨就她这头磨出来的花浆最少,眼看着不能做一百零八颗的,便道:“那便做个手串罢了,这么些做手串倒能送好些人了。”
回去便把这话对秀娘说,原来来旺来福便是在书房里侍候笔墨的,如今两个跟了茂哥儿,干的也是铺纸磨墨的活计,年岁差的太大,玩闹不到一块儿,有甚事全依着他来,秀娘想一回,拍了巴掌:“是该给他也寻摸两个书僮了。”
先自家中挑捡起来,秀娘身边四个丫头有两个是配了人的,如今还在她跟前侍候着,生下来的倒是有个男娃,只才三岁,当书僮的总要同少爷差不多大,秀娘还想起了觇笔捧砚:“那两个倒是机灵的,也差着年岁呢。”
觇笔捧砚两个比徐礼小几岁,十五六的年纪,原是吴氏对儿子严的很,打小磨墨穿衣理书俱都自个儿来,到他要往前院去住,才给他寻起小厮来,书僮更是后头进族学才添的。
秀娘却舍不得儿子吃苦,身边亲近的挑不出来,满院里问还有谁家里有合适的男娃儿,看看这个脏样,再看看那个自个儿淘气,想了想还是寻人牙子来,找那□□过的,买了两个补进来。
一个七岁一个九岁,都比茂哥儿大,九岁的那个嘱咐打理书房事务,七岁的那一个便叫他同茂哥儿一道玩,半是当书僮半是当玩伴。
茂哥儿这才高兴了,还像模像样的要给两个书僮起名字,他知道姐夫身边跟着的书僮一个是笔一个是砚,先生教过了文房四宝,便叫他们一个是纸一个墨。有这两个伴着,该写字便一齐写字,该读书便一齐读书,茂哥儿不再闹脾气不肯进学了。
他如今知道进学不是件玩闹的事,一同蓉姐儿拌嘴便道:“把你送学里去!”一屋子的丫头都笑,蓉姐儿刮刮脸皮:“我才不怕去学里。”
她的木樨香球儿做成了串,十五颗圆珠串成一串,秀娘这里有,吴家也送了些,花模子上还刻了莲纹,做出来的珠子一颗颗都带了莲瓣,吴夫人病中收到挂在床前去药味儿,还又回了礼来。
来回的礼是刘嬷嬷,秀娘拉了她问:“身子可好些了?一向想去看,只还没出热孝,再有些日子我再登门去看她。”身上有孝去瞧病人不吉利,百天虽过了,还得再等一等,等能穿蓝绿衣裳了,再上门去瞧她。
“咱们太太正愁着无人说话呢。”吴夫人知道那头柳氏预备着要嫁,这头便也急着给儿子寻摸起人来,可吴少爷的名声金陵城里哪个不知,好人家的女儿俱都不肯应下,那差些的图着银子来,吴夫人又瞧不上。
天一燥上了火,病越发沉起来,如今正用药压火气呢,秀娘也跟着叹:“儿孙自有儿孙福,既是月老合错了姻缘,自有结成对的那么一天,她如今这急法,可不把身子给熬坏了。”
刘嬷嬷说起来眼圈也红,这其中的苦处,外人哪里知道,秀娘这是厚道,那别个哪个不骂,连媒人都不敢接这桩婚事,便是相好的人家,说要作媒,也都推三推四,请人上门宴席,也只当是要相看自家女儿,吴夫人索性闭门谢客,日日闷在院里。
秀娘陪着叹息,又送了好些个人参黄芪过去,送走了人还道:“真是无妄之灾了,好好儿的,偏就闹成这样儿。”
蓉姐儿在隔间听见了,这时候扁扁嘴儿,说了句粗话:“给丈夫纳妾不是猪猡头是甚!便要寻个厉害的才能管教。”
这话却是过了份,叫秀娘拉过来打了几下手掌心:“你一个没嫁的闺女,再不许说别家是非,凭她是甚样,轮得着你说了?”
吴家除了来回礼,还邀了王家去徐礼的冠礼,王四郎不在家,这事儿便搁住了,蓉姐儿知道了,还偏了头问:“他不是已经取过字了么?”
连秀娘都不知道女婿已然取了字,眼睛一扫也懒怠说她,道:“怕是在学里跟同窗一道取的,这回是正经的冠礼,帖子上头还有筮日的。”
蓉姐儿抽过帖子来看,徐礼今年是整二十岁,十六至二十都能行冠礼,最晚便是二十岁,他因着守孝,全了孝又要考秀才,家里又没个主事的,连亲爹都不曾提出来,徐大夫人自然也就忘在脑后,还是要给他办生辰礼,这才想起家里不曾给他行冠礼。
这却是管家人的失职了,怎么也赖不到张氏身上去,她嫁过来才多久,徐三老爷又是那个性子,她这个当家人怎么也推拖不得。
往徐老太太面前报了,吃了一顿教训,徐大夫人的儿媳妇都怀着身子,眼看连孙辈都有了,在徐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