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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叶除靠四时雨水,还须得日头光照,这一片山好就好在,照的时辰不一样,别家平地的茶要熟时都是一齐采摘,只得那几天的功夫,雨水一来,茶叶叫浇得肥大了,便不是嫩芽的价了。
这片山地到有这个好处,从山顶照到山脚,采的时候也分了上下左右,那一片太阳晒得多,先晒绿了嫩尖,便先采了来,只要雇佣一半的人便能采下整个茶园的茶来。
因着急卖,原来值个千儿八百的茶园,只要一次五百两当面交割清楚,便请了里正中人,当场把茶园的契儿改了。
王四郎打听清楚,便寻了中人同那茶园主人相商,谈定了五百两当面交付,约定好了五日之后请了里正写文书,再请保长来看画压,当中这笔中人费用也全由王四郎来出。
哪里知道这样一桩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偏偏坏在了王大郎的身上。
他自那一回跟着王四郎跑了一回王家塘,在王老爷前头浑身墓前行了那么个大礼,任苏氏再什么哭天抹泪都不肯再来寻王四郎,在家便是闷了头大睡,醒了便是去寻那些个旧友喝酒胡耍,没钱了自有朱氏跟在后头贴补,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可他到底吃了这样的亏,原也不是什么善茬,王四郎给他这个没脸,再不能忍。他倒真是朱氏连心的亲母子,两个人想的法儿也是一样,到处宣扬着王四郎这回家来带了多少银子。
初时旁人只道王四郎发达了,可再发也不过是在外头贩货,几百两银子的进项便是翻了天,哪里知道他是贩盐。王大郎朱氏心里也没个数,却把这个数字翻了倍的往外说,把几百两银子吹成了千两。
既不能在他手底下讨到饭吃,到外头坏了他的生意却不过几句话的事儿,王四郎看定的这家茶园,被王大郎那股子歪风一吹,签契当天非要涨个三百两,作价八百两银子才肯卖与他。
王四郎还只以为是茶园主人想想卖得贱了才又加了价,就是看中它半坡是茶半坡是竹才肯出价买下,本来这一百亩田到有一半儿是没甚贩头的毛竹,旁人再不肯吃这个亏买下来,王四郎却想在这里盖上一间宅院,算同那些在南山上造了别墅消暑的人家一样,有个自家的大宅。
这个价儿也不算贵,只是没占着便宜,他思量一回便应下来,那茶园主人一看他这样容易便应了,喜得不行,当场却又交割不了,王四郎出门便只带了五百两,哪想到会涨这许多,便又重定日子再交付。
等到了定日,那人八百两也不肯卖了,要价又涨到了一千两,王四郎是个气性大的,当即拂袖走人,那茶园主人这才知道失了大笔进项,急赶慢赶的要追,王四郎再不回头。里正保长把那人一通狠骂,再不肯揽他家的事儿,这个茶园越发无人问津。
王四郎到家来才觉出事情不对,到外头一打听,原是王大郎坏了他的事,已经败了兴,再不肯去吞那苍蝇肉,这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出来。
这回不必他自家出手,原同他相好那些个闻着风便凑了上来,趁着王大郎吃醉了回家,在他走的小巷子里摆了一桶夜香,他一脚没踩稳,浇了满身糞。
家家夜里都把夜香放在门边,由着那收夜香的老头儿来把夜香倒进桶里推出镇去,也不只是哪个这样缺德,好好摆在门边的,竟放在路中来,他摇摇晃晃踩着了,还倒赔人家一个桶。
王大郎头发上指甲缝里全是腌脏物,回去把朱氏苏氏熏个臭死,也不叫他到屋里去等,待水烧开了,那些个夜香都在身上结了块,苏氏呕的惊天动地,到第二日屋里子头味儿还没散。
到第二日苏氏还在干呕,王老爷听见反倒问朱氏一句:“大郎的媳妇,可是有了?”
茶园没买着,王四郎只好用了大价钱去收茶叶,五斤鲜茶芽儿才能炒得一斤白茶,产地又少,这才作价比寻常绿茶要贵,他又不似那些茶铺子年年都跟茶农签了契儿,到点儿了便来收茶。
前前后后跑遍了泺水乡下,才收了一船的茶叶,茶叶价加上缠裹钱零零总总加起来倒跟个一千两齐平了,还不如当时便忍了气把那茶园收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秀娘也一日日的睡不着觉,她跟王四郎一说,他便答应了,原想着把蓉姐儿也一起带走,可她小人家身子娇脆,途上又凶险,要过好几个峡,船上常备着行脚大夫,看看大人便罢,哪里会看幼科。
两个原是一年未见,日日夜里都厮磨在一处,小别更胜新婚,这几日却把蓉姐儿抱到大床上,叫睡在两人中间,蓉姐儿有王四郎睡在身边,倒不敢似跟秀娘一处睡时又要拍又要抱,一上床就乖乖闭了眼儿,不一刻就睡熟过去。
家里日日都在打包东西,差了算盘到江州去雇相熟的船,他们坐着那一艘回来的,还坐那个回去,当铺里的东西,也叫赎了出来,就在江州出货,一半儿卖掉一半儿存着,到了别的地头再卖,总归整个后舱都包下来了,也不多这些货物。
秀娘预备着要走,把一样样东西往箱子里放,贴上红白纸条来区分是甚个事物,摆到一半儿不见了蓉姐儿,叫了两声不应,却见放家常衣裳的那一箱里露出个白尾巴,晓得是大白在里头,把布一掀,却蓉姐儿也钻在里头,还欢叫一声:“抓着我啦。”
秀娘的眼泪都要淌下来了,一把抱了女儿,梅姐儿跟在旁边陪着掉泪,两个大人哭得泪人儿一般,蓉姐儿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傻乎乎的问秀娘:“娘,你是不是肚里饿?”
到那一日秀娘前一天便把蓉姐儿放到外家去,屋里乌央央全是人,娘家婆家全来了,丽娘知道妹妹放心不下:“我时常去瞧她,怕甚,咱们娘爱的那个样和,还亏待了她去。”
孙兰娘也笑:“小姑子放心,但有妍姐儿的就有蓉姐儿的,等回来可看看她是不是白胖两圈儿!”沈大郎在一边默不作声,秀娘为着这几句心里好受一些。
另几个姑子便只围了王四郎,一会儿说叫他路上当心,一会又说发了财别忘了姐妹,只梅姐儿躲在屋子里哭,这一走就要锁了屋门院门,她便要去王老爷那儿了。
秀娘坐到车上听着车轱辘转,转一圈就掉个两行泪,王四郎原来自家走的时候并没这许多不舍,这回带了秀娘一处,倒有些放不下女儿了,他坐在大车外头还问:“可跟丈人丈母说好了,咱们一年给十两银子,别亏待了她去。”
蓉姐儿正坐在门廊下的大椅子上,荡了两条腿儿跟大白玩,她晃一下大白就往上跳一下,玩得累了,玉娘端了点心果子来,还有一和擦手的毛巾子:“姑娘抹个脸。”
蓉姐儿抬头看了她:“姑娘是谁?我是蓉姐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莉子的地雷
谢谢Luna的地雷
么么哒~~~
看到有亲说可以把她一起带去
古代儿童死亡率太高,家里带着还动不动就不行了没了,船上路上走个两三个月,肯定不行嘛。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0章第43章春意浓大白破初
头两日蓉姐儿还不晓得爹娘已经去了江州城,她只当自个儿是到外婆家来玩的,乖乖呆了几日便磨了潘氏要回家:“我娘呢,我娘怎的不来?”
潘氏年纪大了,夜里总有顾不过来的地方,蓉姐儿夜里叫着要茶要尿,她都打鼾听不见,蓉姐儿又去推沈老爹,阿公阿公的连叫几声,见两个都推不醒,憋不住要尿到褥子上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阖家都给她哭醒了,醒了也来不及了,褥子被子全湿了,蓉姐儿晓得难为情,捂了脸直哭,沈老爹穿了件单裤抱了她,潘氏急急换过褥子,才说了一句:“你怎的不喊醒阿婆。”
蓉姐儿又扯了嗓子哭,沈老爹没的办法,套上衣裳带了她到院里去晒月亮,为着哄她,年少时看的那几卷书全从肚子里翻了出来,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床前明月光,这才把小祖宗哄睡了。
到了第二日三个都起不来床,孙兰娘把一砂锅粥都熬好了,把那醉虾米腌酱瓜切了段儿摆到案上,沈老爹还在里头渴睡,潘氏趿了鞋子出来,也不问大清早的熬粥要费多少柴,坐下来喝了一碗,眼皮下面一片青。
玉娘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耷着脑袋的蓉姐儿:“要不,我带了姑娘睡,老太太也好睡个整觉。”她一句话说出来,两只手直绞衣裳带子,垂了头不敢看潘氏。
潘氏叫闹得几日不曾好睡,应了下来,让她带一天看看,“若不成还是跟我睡,你年纪轻轻哪里看过孩子。”
“在陈家,也学过照看孩子的。”玉娘低低应了一声:“我原就买来的是下人,给姑娘穿衣喂饭,打扇吹汤,都是该的。”
潘氏一想到是这个理儿,又觉得她会看眼色乖巧的很,不若放了手叫她试试,下回有个甚不凑手的时候,还能叫她顶上来帮一把。
陈大姐的管教妈妈是真个花了大力气调理的玉娘,就跟着陈家二郎的奶妈子学,从刚生的毛头怎么带,一直学到五六岁上要怎么带。
玉娘夜里便拿小盅儿给蓉姐儿喝水,不给她拿大茶缸子灌,给她分好了小碟小碗,单做了小菜喂她,不叫她饿着,夜里既不喊饥也不起夜,拍背哄她睡了,一夜好眠。既有了头一日,便有了第二日第三日。
到后来蓉姐儿便跟了玉娘睡,小人儿白日里玩耍忘形,到了夜里便想起了娘亲,她每每抽抽着要哭,玉娘就抱了蓉姐儿,在不大的屋子里踱步,扒拉开窗户给她看看天上的月亮,哼上两句船歌给她听。
门外头便是河道,夜里船泊在河道里,还有水浪拍着撞到石壁上的声响,蓉姐儿哭得累了,眯眯糊糊趴在玉娘肩上,听她唱歌谣。
玉娘有一管好嗓子,行院里头唱曲她认第一,现如今原来那些个情哥哥亲妹妹的曲子自是不敢再唱,泺水船户人家的船歌听了这些日子,也学会两支,一只手托了蓉姐,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嘴里便唱:“姐儿头上戴了杜鹃花……”
她把声儿压得低低的,就恐叫人听了去,反复唱过两回蓉姐儿就学会了,一日坐在潘氏腿上绕花绳,嘴里不觉便唱了出来,嫩嫩的声儿奶声奶气的,配着船歌一个拍子都不曾出错,潘氏还道是外孙女听见外头唱学会的,不住口的赞,抱起来香了好几口,到处夸蓉姐儿聪明。
等陈阿婆一家从清波门家来了,蓉姐儿就又有了伴,几个女孩儿日日凑在一处玩乐。秀娘离开之前可着劲儿的在蓉姐儿身上花钱,外头铺子里的玩物搜罗了一箱子回来,刷了红绿漆的七巧板儿,一套十二花卉的花牌,还给那个瓷人娃娃置下一个家。
有床有桌有镜台,难为做得这样小的镜子,把瓷娃娃换成了个木头雕的,手脚还能动,还有红罗裙白披帛给她穿戴,只头是陶土烧的,头发是画上去的。
这东西整个泺水也没第二套,一拿出来,三个女孩儿便不肯离了,围在一起嘟嘟哝哝的说些孩子话,宁姐儿把自家那套瓷娃娃也拿了来,三个人一人拿了一个。
妍姐儿最大,主意也最多,一会儿是姐妹三个去踏青,一会儿是穿上红衣红裙,头上盖了碎红布要出嫁,她在乡下外婆家,见着自己最小的姨妈出嫁,一样样的告诉蓉姐儿听:“要先净脸,还要绞,再抹胭脂,穿红衣,桥子来抬,就是嫁人了。”
清明一过,春意就盛了,游丝飞絮杏花春雨,碧水荡了红花,船橹“呲呀”出声,载了盖着红布的箱子,一船船往桥洞里过去,驶到夫家家里,人间嫁娶,野猫野狗也开始闹起春来。
这时候才晓得大白是只公猫,外头叫的恁的凶,它只懒洋洋的躺了晒太阳,尾巴一甩一甩的就是不到外头去,夜里还是守了蓉姐儿睡,外头母猫跳了檐,踩得瓦片“吱吱”响,婴儿哭似的直叫,它也还是伏在褥子上一动不动。
沈家有只鸳鸯眼的大白猫是整个大柳枝巷都知道的事,大白生了这样一双好眼睛,体长毛白,早就被好几家相中了,想把它求回去,跟家里养着的母猫配种。
潘氏初时不肯,等人家拿了浅浅一竹篮子的鸡蛋并一脸盆猫儿鱼来,还拿红布在竹篮把上系了个结,潘氏把布儿一掀,点点头应下了,当天单煮了个鸡蛋,把蛋黄挖出来拌了鱼汤米饭,再加上两条炸猫儿鱼给大白加餐。
一面给它吃,一面还在嘴里念叨:“别说咱们吃了你的,这是给你开枝散叶呢,以后猫子猫孙的,你就是猫太爷。”把在坐在廊下摇椅子上的沈老爹烦得直拿拐杖撞地,潘婆子只当听不见,看着大白吃了,点着它的头:“你可吃了啊,吃了人家的蛋,就要卖力气。”
夜里那家人来抱猫,蓉姐儿以为要带大白走,死活就是不肯,紧紧抱了大白不放手,大白喵呜喵呜的叫,借力跃了几下跳到屋檐上,潘氏在下头又是跳脚又是骂猫:“你是个白吃的,赶紧下来,我瞧过啦,那丫头长得俊呢。”
那家人脸上便有些不好看,潘氏看看下面跳来跳去的蓉姐儿,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