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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情愿跳舞-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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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婵想笑又笑不出。
  “是否李志明由来罗嗦?”
  “不,他很好,按月汇赡养费,我们母女找他,最迟半日即复。”
  “那一定是你再次恋爱了。”
  “我也想。是可恩变坏,我说给你听。”
  穗英听得面色煞白。
  听罢他大力顿足,“关锦婵女士,你已是死肉,你怎可这样处理母女冲突。”
  “依你说怎么办,恳求孩子原谅,流着泪倾诉不该罢她带到这万恶的世界来,忏悔自己尽了力,仍然做得不够好不够多,可是这样?”
  “你怎么教训我?”
  “我只得一张嘴,会说不会做。”
  “锦婵,,我认真觉得你应向女儿道歉。”
  “永不。”
  “锦婵,她是你的女儿,记得吗,六磅新生儿,一日喂九支奶。”
  锦婵掩起脸嚎啕大哭。
  “他们一出生我们已立于必败之地。”
  穗英斟给她半杯拔兰地。
  锦婵一饮而尽。
  “我打电话叫她回来。”
  锦婵说:“她在上课。”
  穗英老实不客气,“你倒想。”
  她拨可恩的手提电话,说了半晌,这样说:“她就回来了,别再与她吵,慢慢理论,好不好?”
  锦婵点点头。
  穗英说:“我得回去工作,有事随时叫我。”
  锦婵握住她手,心酸地说:“我只有你了。”
  穗英叹口气,“彼此彼此。”
  她走了以后,锦婵站门口石阶等女儿回来。
  红色小跑车才出现在街角,她便急急奔出去,脚步浮,一跤摔倒,头先下地,作滚地葫芦,她还能爬起,“哎呀”一声,觉得下巴湿滑,伸手一摸,看到一手掌血。
  她不觉惊吓,只觉无奈。
  这时可恩赶来扶起她。
  她对女儿说:“可恩对不起。”
  关锦婵失去知觉。
  醒来已在医院里,可恩一身干涸的铁锈色血渍,焦急地凝视母亲。
  医生说:“醒了,李太太,你会完全复原,以后小心下楼梯。”
  可恩松口气,伏在母亲身上。
  锦婵问:“什么事?”
  这三字出口,她才吃惊,原来她已不能移动发出正确发音。
  “你的下巴脱臼,已用鱼丝固定位置,唇嘴爆裂缝线,一星期后来拆线。”
  “不能讲话?”锦婵含糊地问。
  这医生很爱开玩笑:“是,暂时不能发威了。”
  可恩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李太太,你可以出院了,这几日吃流质。”
  可恩扶着母亲出院。
  子女大了,轮到他们照顾父母。
  半夜,撞破的唇舌痛得她怪叫,起身服药,镜子里的她眉青鼻肿。
  可恩过来探视,“妈妈,你没事?”
  锦婵坐在床沿发怔。
  不能讲话有不能讲话的好处,多讲多错,有什么好话讲出来呢,说不定以后她都会装聋作哑。
  “妈妈,我已通知父亲。”
  锦婵霍一声站起来放对。
  可恩摊摊手,“别反对了,妈妈:你每日实施三反五反,逢李必反,我一个人怎么照顾你?”
  锦婵又坐下。
  “我知你不想见他。”
  锦婵作不得声。
  可恩低头,“我几时开始逃学?自从你与爸爸吵得厉害,整整一年,就是看见你俩自天亮吵到天黑,为财产,为赡养费,为着我,为着过去······只教我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我不能专心读书,有朋友教我松一松,给我一支烟,吸完感觉非常愉快,我又跟他们喝一杯,浑忘功课测试。”
  锦婵恼怒,取过纸笔。
  她用力写: “怪父母,怪社会,还有什么?”
  可恩转身。
  她拉住女儿又写:“非要十全十美环境才能栽培你成人?”
  可恩也写:“我们不能交通。”
  她转身出门。
  锦婵走进女儿房间,只见杂物凌乱,一地衣服书本有待收拾,写字台上放着一叠惹眼得红色字条,一看,原来是欠交功课得警告单,像小书那么厚。
  锦婵气苦,这样如何升大学?
  她取来一只大垃圾袋,把可恩露脐小上衣及低腰喇叭裤统统扔进去准备丢掉。
  忽然想起穗英警告,她犹疑了。
  又把衣物从垃圾袋倒出,拿到洗衣房去洗净。
  她怔怔地坐在洗衣机旁,衣物洗好干透,她又插上熨斗熨好,取回房间。
  整个晚上就这样消磨掉。
  第二天,有人按铃,锦婵去开门。
  她披头散发穿着运动衣,嘴伤未愈,青肿难分。
  门外站着她前夫李志明。
  李志明一见她这个模样,也呆住了。
  他把简单行李挪进屋内,“你伤得这样重?难怪可恩嚎啕大哭。”
  锦婵示意他坐下。
  她在纸伤写了几行字给他看。
  李志明一看,呆住。
  他责问:“你怎么做得母亲?吸毒,逃学,纹身,你是死人抑或活人?”
  锦婵霍一声站起来,怒火中烧。
  不知怎地,李志明总是有本事把她最坏一面带出来。
  他继续吼:“我该做的全做了,你们母女好自为之。”
  锦婵气得眼前发黑,苦在说不出话。
  就在这个时候,可恩红着双眼出现,她受伤拿着一把精光闪闪八寸长牛肉尖刀。
  这对前任夫妇吓一跳。
  可恩这样说:“这里有一把刀,你们既然这么痛恨对方,不如你插死他,我帮你解决他的遗体,切成一块块,埋在后园,若不,你插死她,我也帮你把尸身载到海旁,扔进太平洋,人不知鬼不觉。”
  锦婵听得呆了。
  “还有更好的方法,你们俩人杀死我,谁会知道呢,一个移民家庭,来了不久,又走了,谁关心?你俩的烦恼从此可获解决。”
  可恩像是比父母还累,坐在他们面前,低下头。
  室内一片静寂。
  半晌,锦婵站起来,声音模糊,“可恩,妈妈与你一起去做心理辅导。”
  李志明百思不得其解,“可恩,你想我怎么做?”
  “你们不要再吵。”
  李志明叹口气,“可恩,不如你跟我回东南亚,我下月将到北京公干,我替你安排,参加夏令营。”
  可恩说:“不,我有朋友在这里。”
  “什么朋友?”
  “好朋友,我时时向他们倾诉。”
  “向你提供毒品的朋友?”
  “你有偏见,戴有色眼镜。”
  “好,爸爸除下眼镜,你用什么,大麻?”
  可恩点点头,“有时,我也试过服极乐丸。”
  “这些都是违禁药品,你不怕有一日泥足深陷,染上毒瘾,万劫不复?”
  可恩忽然软弱,“是,我怕。”
  李志明握住女儿的手,“这是你叫我过来的原因?”
  可恩又强硬起来,“不,我想你照顾妈妈。”
  “我们已经分手。”
  轮到可恩问:“为什么?”
  “可恩,父母离婚是很普通的悲剧,你应该接受。”
  “你看她,她整个人变了,她憔悴,苍老,仇恨,封闭,你毁灭了她。”
  锦婵咳嗽一声,用纸笔写:“我并不是那般不堪。”
  可恩说:“看,她还滞留在逃避否定阶段,她未能面对事实。”
  李志明说:“我们现在需正视你的问题,李小姐,你尚未成年,我不想你做沉沦少女。终有一日冬夜瑟缩在慈善饭堂外等一碗热汤,你跟我走,让你可怜的母亲好好休息。”
  锦婵发状,她好久没听到任何人说出这样体贴的话来,更何况出自前夫嘴里。
  可恩也觉意外。
  李志明拿出做父亲的样子来,“李可恩小姐,回房间去,不准外出。”
  他累极跌沙发里,闭上双眼,忽然口渴,说:“锦婵,给我一杯茶。”
  锦婵不知如何,像往日那般,泡一杯浓洌玫瑰普洱,交到他手中。
  李志明捧着茶盅喝口茶,感慨万千,他知道不能开口,一说话必定又再吵起来,说不定有人会拿起那把尖刀。
  他喃喃自语,“老了,每次乘长途飞机都似脱层皮。”
  他知道客房在什么地方,走上楼去,推开门,倒在床上,竟熟睡了。
  锦婵见他只带一件轻便行李,知道他不可能逗留很久。
  她到书房开启电视,呆呆看着荧屏。
  这是一个旅游节目,镜头对牢巴黎罗浮宫博物馆入口,不知怎地,那座振翅欲飞的胜利女神像仍然放在同一位置上,二十年不变,同第一次与李志明去参拜罗浮宫时一模一样。那边,可恩回到房间,发觉衣物都收拾过了,洗熨得发亮,走近闻到一股清香。
  发生了这许多事,母亲依然爱她。
  她奔下楼,在书房找到母亲。
  “妈妈,爸爸可是不走了?”
  锦婵转过头来,这样说:“十六岁的人了,应看将来。”
  可恩知道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了。
  “跟父亲去北京见识。”
  “我不想见到那个女人。”
  “你在夏令营,怎么会见到她?”
  “我不去。”
  可恩再转身,看到母亲的头歪在一边,已经昏睡。
  他们为她精疲力尽。
  可恩回到楼上,电话已经响了许久。
  是她的损友。
  “可恩,我在街角等你。”
  “我爸来了,今晚不行。”
  “我保证老人家已经入睡,出来吧,我们去跳舞,三千人舞会你去过没有?最劲音乐,还有,我买了你最喜欢的琵琶牌小瓶气酒,不出来你会后悔。”
  可恩沉吟。
  “去两个小时即送你回来。”
  可恩笑了,她的心已野,不愿困在屋中。
  她披上外套,轻轻走到玄关,在母亲手袋取出钞票,塞进裤带,打开门,奔向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锦婵被人推醒。
  “锦婵,你还睡?女儿不见了。”
  锦婵蓦然惊醒,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怔怔看着李志明。
  锦婵错了时间空间,模糊地以为自己还在大学宿舍,李志明还叫她起身温习。
  但是耳边听见的话竟是:“可恩不见了。”
  她跳起来,奔到楼上,果然人去楼空。
  李志明大跳大叫:“报警,报警。”
  锦婵看一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
  可恩并没有开走车子,这次警察也帮不上忙。
  锦婵额上全是汗。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取起电话,按再拨钮,果然立刻有人回话:“今夜狂野舞会在西北区三十六街旧货仓举行,入场券每人二十元,迟者向隅。”
  锦婵抬起头,让李志明再听一次这段电话录音。
  李志明立刻说:“我去把可恩带回来。”
  锦婵点头,“我也去。”
  她去车房驶出车子。
  “可有地图?”
  “有。”
  锦婵一支箭般驶出车子,直奔西北区。
  “离市区多远?”
  “四十五分钟车程。”
  李志明痛心地问:“可恩怎会变坏?”
  “我没做好母亲。”
  “你已尽力而为,你也是人。”
  锦婵很久没有听到这样体恤的话,不禁泪盈于眶。
  李志明又说:“是我不好,孩子需要父亲在身边管教。”
  车子在黑夜中疾驶。
  锦婵气恼略平,上次他们二人同心合意做一件事,是多久之前?感觉上自从可恩上学之后,默契已经荡然无存,没想到今日可恩又把他们拉到一起。
  车子遇到一群呼啸的机车,司机穿着皮夹克皮裤,在公路上穿插挑衅。
  锦婵一点也不客气,无惧地踏下油门,逢车过车。
  李志明对前妻刮目相看。
  到了西北区农地,锦婵停下车,用手电筒找地图查看。
  李志明说:“不用看了,就在前边。”
  只见农田附近停满车辆,在小路尽头,有灯火传出,隐约还听到乐声。
  他俩下车,锦婵打开车尾箱,取出两双长统黑胶靴,“穿上吧”,她说。
  “怎么有这种装备?”
  “雨天雪季接送上学放学,少了这个,摔死无人理。”
  李志明点点头。
  车尾箱还有强烈水银电筒及黄色塑胶雨衣,全派上用场。
  天沥沥下雨,泥地湿滑不堪,一步一惊险,足印半口尺深,十分难行。
  李志明扶着锦婵步步为营,“是什么令青少年离开温暖家庭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少年人倒底想要什么?
  锦婵忽然想起在可恩七八岁时,放学遇见开蓬车上乐声震天,疾驶而过,小可恩懂事地同母亲说:“这是青少年车子,青少年都狂野”,没想到过了几年,她也成为他们一份子。
  锦婵心急如焚,挣扎着向一座大谷仓走去。
  渐行渐近,见到灯光人影,没想到热闹得像趁墟,人山人海,挤满大门口。
  门口有彪形大汉收现款卖门券,李志明与锦婵鱼贯而入。
  他俩紧紧握住双手,唯恐失散。
  进到大谷仓,不禁叫声苦,人头涌涌,场内怕有三两千人,到什么地方去找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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