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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满目怡人春色,苏真真却没有往年的欢喜。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贺云聪在生她的气。也不是不说话或是干脆吵架,就只是那么淡淡的。淡淡的说话,淡淡的脸色,淡淡的姿态。一点儿也不像过去七年里她所认识的贺云聪。她情愿贺云聪像以前那样瞪着乌溜溜的眼睛跟她狡来辩去,哪怕直接了当地欺负她,这样她还觉得心里头痛快些。现在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像是一团让人摸不着边际的云雾,就算她抡起拳头打过去,软棉棉的一团全无反应,根本无从下手。
周末的傍晚,真真煮了薏仁香米粥,配了四色小菜,又去刘记切了四两卤牛肉,买了王记的三两葱油饼,置完晚餐坐在厨房里等贺云聪回来。
天渐渐黑了,贺云聪始终没回来。
真真也不开灯,就着窗外透进的暗淡星光拿起筷子慢慢吃已经凉透了的香米粥。
凉了的粥似是失了香气,真真越吃越无味,越吃心越凉,终于耐不住在黑暗中流下泪来。
无声无息收拾了碗筷,将未动过的牛肉和油饼都用保鲜带封了放进冰箱,真真锁了厨房的门回客厅。
客厅的门虚掩着,真真有些犹豫地伸手推门,她先前仿佛是把门关好了的,怎么这会儿是虚掩着的呢?呯地推开门,月影入了堂,沙发上卧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贺云聪因为头疼回来有些晚。一进院门,只看得满眼黑灯黑火,想到苏真真明知他周末肯定要回来,竟然丢了个冰冷屋子给他自己出了门去,心里觉得伤,头就疼的更厉害了。直接进了客厅往沙发一躺,贺云聪抱着欲裂的头蜷成一团。
“贺云聪?你回来了?”苏真真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后问。
“嗯。”贺云聪闷闷地答应了一声,心想,你还好意思问我,哪个周末我不是风雨无阻地赶回来陪你,你倒好,给我一个黑灯瞎火,冷锅冷灶的惊喜。
真真碰了软钉子,也不再问,她看贺云聪躺在沙发上的样子很是疲惫,也不敢开电视吵他,只是拧了较暗的一盏壁灯照点光亮,蹑手蹑脚准备上楼回自己房间休息。
上了一半楼,想到厅里开着窗,风入堂间不免寒凉,便又转身去楼下取了柜子里的小毯给贺云聪轻轻搭在腰腹之上。
贺云聪的心随着她慢慢踩着楼梯上下的声音而浮浮沉沉。当那渡着壁灯暖桔色光芒的纤细手指拿着毯子轻轻放在自己腰上时,他的心跳了跳,正想伸手捉住那手指,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将那纤细手指吓的猛地缩了回去。
电话就在沙发那头的小柜上,一声一声响个不停。
贺云聪不接。
苏真真征了一会儿,终于拿起听筒低声说:“喂,你好!”
静了一秒,突然她声音拔高了八度欣喜异常地对着话筒说:“晋书哥!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
呯——贺云聪只觉脑上狠狠挨了一大锤,直震的他耳鸣眼花,头疼欲裂。
“晋书哥,你收到我的平安符了没?”真真握着话筒笑意盈然,“那可是我专门为你求的!还有缘得高僧在上面画了……喂?喂?晋书哥?”真真对着突然一片盲音的话筒发了愣,过了好一会儿,她低下头,才看见贺云聪半倚在沙发边上,一手用力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则恨恨地按在话机的挂断键上。
出走
贺云聪额上渗着汗,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偏偏眼神中带着寒气,冷冷地盯着苏真真。
真真只觉脑子里嗡地蹿上一团火光,气的身子瑟瑟发抖。
“贺云聪!你这是做什么?”
贺云聪只是按着电话不松手。
“你松开!你凭什么不让我打电话?”真真用力往外扯话机,贺云聪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那只手上,任她怎么扯,电话也分毫未动。
真真急恼之下,眼泪就哗哗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贺云聪!你松不松手?”
贺云聪干脆向前一倾,把半个身子都压在了电话上。他既恼恨又委屈,偏偏心里所有的话又说不出口,头疼的像是要炸开一般,觉得自己伤心的快要死了。
苏真真哪里知道贺云聪心里这些翻来覆去,只觉得贺云聪无理取闹的过分,欺负她欺负的没了边。
“贺云聪!你太过分了!”真真气的把话筒一扔,扭过身子奔上了楼。
贺云聪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心里苦涩不堪。
苏真真,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他无力地压在电话上,想要翻身站起来,挣扎了半天却动弹不得,身上没一点力气。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又传来沉沉的脚步声,还带着拖动重物的动静。
贺云聪心里一紧,抬起头向楼梯处看去,真真拖着行李箱站在那里。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是眼圈还红着。
“贺云聪,很感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还给了我一份珍贵的工作。只是,”真真眼眶里慢慢又溢上泪水,“只是我们两个实在合不来,你不高兴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整天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真的很累。可能我有很多缺点让你不待见,总是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不舒服,我也难受。所以,”真真顿了顿,沙哑着声音说:“所以,我还是搬走的好。你……你自己保重!再见!”
说完这番话,真真含着泪拖了行李冲出客厅。贺云聪征征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慢慢闭了眼睛伏在电话上。听到院门哐——一声被关上,贺云聪眼角泌出一颗晶莹的泪珠。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云聪身上渐渐积攒了些力气,他用力向前一撑,咕咚从沙发上掉到了地板上。他歇了一会儿,慢慢往客厅的门口爬去。
真真走时没有将客厅的门带上,一阵凉风入堂,吹的贺云聪原本滚烫的身体立刻如坠冰湖般寒凉。
到了门坎处,高烧的贺云聪终于失了神智,在携了蔷薇淡香的夜风中昏沉睡去。
潜意识里,他自暴自弃地想让自己病的更重些。他甚至想到如果他就这样死去,苏真真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发现他和她之间除了现在这样尴尬的关系外,其实还有一些更值得她牵念的东西。
苏真真,我看了你七年,并且只看着你,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偏偏要装作不明白?
****
苏真真拖着行李走在空寂的深巷中。
还是上弦月,如她来时那晚一样清朗。
不管是来还是去,她的心情都一样悲惨。
来时无家可归,去时亦然。
走到街头的公共电话亭,真真给小芸拨了电话。
她现在唯一能投靠的也只有这个好朋友了。
小芸接了她的电话,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大事,急忙拉着男朋友小柯打车过来接真真。见她一个人只穿了单衣,寒风中孤伶伶地坐在行李箱上,小芸心疼的都揪了起来。
“该死的贺云聪!竟然敢欺负你吗?真真,带我到他家去,我要好好教训他!”小芸一直坚信贺云聪就是苏真真的男朋友,不管真真怎么解释,她只以为是她脸皮薄害羞。
“小芸,你别激动,是我自己要搬出来的。”真真拧着小鼻子,惨兮兮地说,“小芸,求你了,咱们快点走好吗?”
小柯也帮忙扯住一直要往巷里冲的小芸,劝了她半天,总算是不情不愿地拉着真真上了出租车。
真真觉得很累,一路上不想多言。小芸以为她是太过伤心,也不敢追问,只是牵了她的手,默默给她安慰。
小芸和小柯在新年后租了个很不错的单室间。精装修的小公寓,环境优雅,两个人住正好。小芸把真真安顿好了之后,找了个背包,给她男朋友小柯胡乱收拾了两件衣服说:“你去原先那个室友那里住吧,反正他那里空着也是空着。”
小柯是个脾气温柔的人,乖乖拎了包被扫地出门,走前还不忘叮嘱小芸晚上关好窗,明早等他买了早点送来。
虽然小芸和小柯一句觉得麻烦的话都没讲,还对她照顾有加,真真心里却是万分过意不去。人家小两口本来过的甜蜜蜜,自己突然插进来,实在是一枚特大级的电灯泡。于是打定主意明天就出去找房子,不管好坏,只要能住就立刻搬出去。
小芸似是看出她的心意,伸手拧了她的鼻子说:“你可别想搬走!本来就是咱俩住一块儿的!好不容易有机会再住在一起,我才不放你走!”
真真伸手握了她暖暖的手指,心里感动,忍不住抱了小芸的腰,扑在她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可怜的真真!”小芸见她哭的伤心,禁不住也红了眼圈,心里把贺云聪从头到脚骂了个透彻,认定他是个伤了真真心的负心汉。
本以为会失眠的真真,却是一觉睡到天亮,甚至连梦都没做一个。
小柯买了早点来,小芸温柔地到床边叫真真起床。
“真儿,今天早上有课,你要是不想去,我带你请个假好吗?”
真真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不了!我要去上课!”
“那好,你先起来洗洗吃早点,一会儿咱们去上课。”
真真点点头,穿上衣服去洗漱。
小柯买了蒸饭包油条,小芸一早起床自己煮了豆浆。豆浆的香气弥漫在小小单室间里,真真忽然想起那次她说想买豆浆吃,贺云聪不让她买,却在小院里搬出一个小石磨,让她买了新鲜黄豆回来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在晨曦里一勺豆子一勺水慢慢在石磨上磨出雪白的豆浆。那是真真吃过的最香的豆浆,她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喝着,唇边挂着白色的浆汁,在晨光中笑的灿烂。
原来也是有如此快乐回忆的吗?真真用力甩甩头,逼自己不许在胡思乱想。
吃完早点准备去学校,真真傻掉了。昨天晚上她急急忙忙从贺云聪家搬出来,只把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收拾了塞在行李箱里就奔了出来,至于书本,还有好些个零碎东西全都留在了贺云聪家。
小芸看她愣原地半天不动,忙走到她身边问原因。真真吱唔着说了,小芸眉毛一扬说:“那今天下课就去取回来!你一个人不敢去,我陪你!”
“不用不用!”真真生怕不明所以的小芸一见到贺云聪就发飚,哪里敢让她陪,好在星期一贺云聪都不会在家,正好仔细地收拾了东西,再把钥匙留在厅里看的见的地方,两个人从此也就切了关系,断了个干净。
“真的不用我陪?”小芸拍了拍真真的背。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
“万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一定第一时间冲过去!”小芸挥着拳头跟真真保证,小柯在一边看的笑着摇头。
****
在院门前掏出钥匙,真真望着黑瓦的屋檐,心里涌起万般滋味。
怎么会又变成这样呢?
每一次她与贺云聪的相交,结局总是无一例外的灰暗。
命运是在拿他俩开玩笑吗?不让各走各路,绑在一起安稳不了多久又会被彼此身上的锋利刺出血来。
贺云聪趴在客厅门坎上,在冷风中昏睡了一夜,身上滚烫的热度被吹冷,冷了又再次被体内的炎症烧的滚烫,反反复复,饶他多精壮的身子也被折腾的够呛。
昏睡中,他不止一次梦到苏真真又回来了,就站在他面前,他伸手努力想去捉住她的手,想对她说,真真你别走!别走!
这么迷迷蒙蒙地昏沉着,天渐渐亮了。贺云聪在光亮中渐渐有了些意识,但也只是一小会儿,他望着门外繁花似锦的花园,墙角的蔷薇花一夜之间开了十多朵,青砖墙上有了点点鲜活的色彩。
明明是这样温暖明媚的春天,为什么他会这么狼狈地趴在自家门坎上爬不起身呢?
可能真的就会这样死在家门口吧,对着满院他亲手种下的蔷薇花。一朵一朵的等待花开,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没有人会来看他,在花开尽的时候,他会死去。
“真真……真真……”贺云聪不甘心地把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混沌中,有脚步声从院里传来,是真真回来了吗?又是做梦吧?贺云聪微微睁开眼睛,真真站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身看着他,脸上满是惊慌与失措。
“真真!真真!”贺云聪拼尽全身的力气又往前爬了一点,用力抱住真真,哪怕只是梦,他也绝不再让她跑掉。
苏真真一进院门,怎么也没想到贺云聪会像个尸体似的趴在门坎上,脸色惨白里透着青,眼角还溢着淡淡的水光,她脑子空空地走到他面前蹲下,尸体似的贺云聪却突然从地上挣扎着抬起身,伸手狠狠地抱住了她。
“真真,别走……别走……”贺云聪明明病的快要虚脱,这会儿却像个老虎钳子似的死死钳住苏真真。
真真觉得怀里像是被塞了块滚烫的烙铁,小心地伸手摸了摸贺云聪的脑门,烫的吓人!
“贺云聪!你怎么了?怎么烧的这么厉害!”真真看着贺云聪一夜之间瘦了一大圈,憔悴不堪的脸,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