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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卫军的头颅就在青冈的怀抱中。那起伏不定的柔软几乎窒息了卫军的意识,他开始急促喘息,就在那一刻他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自己,让头颅从此和青冈亲近。卫军知道自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所以他不能退却只能固守。他要死死守住那个最后的欲望的底线,然而,青冈却把卫军的头轻轻转向了电脑屏幕,说,看哪,这就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情景,你能够毫无感觉吗?
震惊充斥着卫军的眼睛。
我只想让你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大概,也是导演所梦想的一幕。
在喘息声中。
女孩子躺倒在厨房的地板上。
美国男孩只能爬上去趴在女孩身上。那也是被疯狂糜烂的法国兄妹强迫的。被逼迫与身下的女孩做爱。
于是他们做爱。那么投入的。扭动和呻吟。还有女孩咸涩的眼泪。
哥哥却在一边。走来走去煎着鸡蛋。那是因为他刚刚射精。手淫。也是被妹妹强迫的。面对着墙上女明星的照片。
然后是血。女孩子的。
在高高的山冈上。无论是之于青冈还是之于卫军,都是第一次。所以很疼。那压抑的喊叫。却能划破星空。那时候青冈还是小姑娘。
那撕心裂肺的喊叫,从此便永远回荡在卫军的脑海中。或者高声激荡,或者低声徘徊。就那样环绕着。仿佛痼疾,终生不去。
但是他没有停止。他或者曾经想过要停止的,但是他没有。
只是向前向前。冲击着疼痛。那也是青冈的愿望。尽管疼痛但绝不能终止。因为如果没有了交换,她就再也看不到父亲了。对青冈来说那才是真正的疼痛。她怎么能错过这最后的机会呢?为此她什么都能做哪怕疼痛。只要交换能成功。她绝望地恳求着卫军。她说来吧来吧,千万不要停下来。她请求卫军不要在乎她的喊叫。她说她知道疼痛是必要的也是交换的一部分所以她不会放弃。她还知道很多“牛棚”里的人都因为疼痛而放弃了,死了,自杀了。甚至“牛棚”外的那个痴迷的母亲。就为了肖邦?和他的那迷雾一样的恋情?
不——她听到了那些也看到了那些放弃了生而选择了死的人们。她鄙视他们不能够原谅他们的胆小和懦弱。她亲眼看到了那些畏罪自杀的人是怎样被红卫兵从家里抬了出来,死了还要游街示众。不,她不要再看到父亲的死了,所以她不会把母亲自杀的消息告诉父亲。她知道只要家中有母亲,父亲就一定会坚持。她还知道父亲只想有一天,能重新把母亲抱在怀中。就为了这些,青冈情愿在这高高的山冈上,与落日一道葬送青春。
青冈把卫军的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她问他是否已经回到了从前那个被废弃的厂房中?她让卫军抚摸让卫军重新找回往日的激情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自己的需要……
彼尔和锦禾显然达成了某种默契。因为他们好像准备离开教授的家庭聚会了,他们已经厌倦了这种公众的场合已经想单独享受对方了。他们本来可以立刻离开。他们并没有向任何人承诺什么也无须为西江和青冈的酒会承担责任。他们是可以走的。在这里来去自由。这样在二十分钟以后,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在锦禾外籍教师公寓的大房间里尽情做爱了,但是,他们却没有走。在彼尔,他还想最后见到青冈,因为他几乎是为了这个高傲的女人而来。而对于锦禾,她也不想立刻就明确她和彼尔的浪漫。她不愿因此而伤害西江,况且这还关系到她的未来和命运。当然这些还都不是他们没能及时离开的真正原因。那么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在酒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又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期而至地按响了西江家的门铃。
门口出现的是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已经很久没有出场了。但是他在这出校园戏剧中所扮演的角色,应当也不是无足轻重的。门口的这个男人看上去还很年轻但却已经满头白发。尽管满头白发但那头发却依然茂密。茂密并且坚硬。所以被剪成了板寸。一种坚硬的发型。
如果不是来者熟悉的口音,西江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余辛。他的第一位研究生,也是他最最器重的。余辛的家乡口音更浓重了,这曾经是他求学时期所极力摒弃的。于是这个余辛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入学的那一刻。那时候他就是带着如此浓重的乡音从家乡来的。毕业后余辛又回到了家乡。他终于再不是那个四处飘零的异乡人了,他终于如愿以偿。
大概是因为心中寂寞郁郁寡欢,西江又把余辛的突然到来当做了一次重新振作的机会。于是他像迎接儿子一般地把余辛紧紧抱在怀中,高声叹息着,甚至老泪纵横。
余辛便也哽咽着说,教授教授(看样子就要叫父亲了)您还好吧我让您失望了。看到了吧我这样子,和当年您见到的那个寒酸的研究昆德拉的外省教师有什么两样?余辛不停地说着甚至呛了口水,于是又不停地咳嗽了起来,害得西江不停地为他捶背。
西江于是更加感慨万端。他说无论你怎么变化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你永远是我的 学生。
接下来西江就带着他的这个永远不变的学生一一向大家介绍。在青冈为这个家庭酒会邀请的所有不速之客中,余辛是唯一令西江满意的。西江满怀欣喜地把余辛介绍给锦禾和彼尔,大概是因为太激动了,西江竟忘记了余辛是认识彼尔的。他曾经出席过虹和彼尔的婚礼,甚至也曾经参加过虹的葬礼。
彼尔见到余辛后,竟说着对西江说过的同样的话。他说他一接到邀请就飞过来了。他也把虹的儿子(为什么不说他们的儿子)带来了。哪一天他一定要他们见见虹的儿子。虹的儿子真的是棒极了,你们一定会喜欢。
西江期待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一直铭记着虹死前的那个暗示,记得她说是我和您的是我们的。就为了这句话西江差不多每天都会想到远在大洋彼岸的儿子。甚至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他,只是清晨就忘记了。他知道见到那个孩子就等于是见到了虹。他还想不论这个孩子是谁的但都是与虹的唯一的联系了,所以他将毕生爱他。有一阵他甚至怨恨彼尔竟名正言顺地垄断了这个孩子。那孩子也是他的。他西江的。彼尔为什么独霸?甚至还把他带到美国,让他永远永远都不能再到见他。那个他的儿子。他还盼望着有一天彼尔能再婚,这样他就能把他自己的儿子要回来了,决不再分开。如果有一天他的儿子真能回来,他想他一定会给他最大的关爱,让他受到最好的教育、继承母亲的学业。他还想当这个孩子慢慢长大后他会告诉他,他就是他的父亲。所以他是爱他的,也爱他的母亲,他在心里将永远为他的母亲留一片永不凋谢的领地。
然而余辛面对彼尔关于孩子的重申就没有那么镇定了。他突然觉得彼尔的话好像是专门对他说的,好像是在讨债。于是余辛紧张起来。周身大汗淋漓。他紧张什么?怕彼尔把那个可能是他的孩子硬塞给他?当然余辛也是爱虹的但是他怯懦。所以他觉得没脸见这个孩子,他怕这个孩子会改变他的命运他已经够不幸的了……
是的,我一定带他来,这样你们就仿佛又看到了虹,这些年我就是靠了这个儿子聊以自慰的。我像你们大家一样一天也没有忘记虹,我……
锦禾投向彼尔的嗔怪的目光,谁让你们忘记虹了?
突然地。
楼梯上闪过青冈惊恐万状的身影。她披头散发仿佛魂不附体,她只是故作镇定地叫着西江,西江,西江,你上来。
青冈?青冈你看,这是谁?你猜猜是谁来了?西江惊喜地喊叫着。显得有点夸张。
师母,师母是我呀?我是余辛……
西江,你听到了吗?你上来一下!快!
人们已经在青冈的目光中看到了绝望。是的能够记忆的东西是有限的。但是人们却记住了青冈此时此刻的目光。
西江立刻紧张起来。他怎么会知道青冈的阁楼上发生了什么呢?但是他却知道青冈的失态是让人紧张的,因为这是一向镇定自若的青冈从未有过的,那种惊恐万状。
西江在众目睽睽下奔跑着上楼。
既然青冈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了。
我们走吧。彼尔趁势抓住了锦禾的手。
不,我要去看看,楼上一定出事了。
你不是美国人吗?你不是不喜欢管闲事吗?你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可是……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的隐私。我们为什么要知道?走吧,快走吧。
一定是出事了。青冈从来不这样的。
彼尔不由分说地将锦禾卷携而去。他说所有的;都没有我们现在的事情重要。彼尔抓住锦禾就往外跑,就像在逃避一场可怕的灾难。
锦禾挣扎。出于本能的。锦禾说不,你不要。你这样太不近人情了。
有人情吗?谁不是人面兽心?虹是背负着他们所有人的罪恶去死的……
你放开我。你这样太野蛮了。
还有什么样的事需要温文尔雅?
锦禾依然挣扎。但却在挣扎时蓦然地感到了某种亲近,甚至冲动。后来锦禾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喜欢那种粗野的男人的,就像此刻的彼尔。
他们终于冲出重围,气喘吁吁地跑进西江家被彩灯装点的花园。尽管这里已经萧条,并且寒冷,但这对急切渴望接吻做爱的彼尔和锦禾重要吗?
只要能脱离公众的目光。
他们终于脱离了公众的目光。
他们刚刚脱离公众的目光,就急不可耐……
但就在急不可耐的那一刻他们忽然听到了“扑通”一声。在身后。
他们被惊吓。
但是那一刻他们已经顾不上了,因为他们的嘴唇刚刚粘在一起,就像被很强力的黏胶粘在了一起所以他们分不开。
后来锦禾回忆说,那“扑通”的响声是沉闷的。沉闷而有力量。
是的,他们在“扑通”声到来之前就已经融为一体难舍难分了。所以他们怎么还可能去注意从上面落下的是什么物体。他们只能沉浸在突然爆发的那一见钟情的情爱中。
他们一脱离公众视线就立刻抱在了一起。他们记得,好像是在花园里的一棵梧桐树下完成的那一切。他们还记得那时有很好的月光,所以梧桐枯枝的疏影才能洒满一地。当那迫不及待的一切终于完成,他们才可能去注意那寒夜的美。他们拥抱接吻的方法是美国式的所以快速简洁。那也是他们两人都很习惯的,那就是一定要瞬间抓住一切可能到手的欢悦,绝不错失良机。他们懂得该怎样享受人生。
那一刻他们只是感到了某种异常强烈的需要。那种需要是疯狂的不计后果的立刻就要兑现的而且,一刻也不能等待的。那一刻他们并不真的知道他们是否相爱。在那样的时刻是否相爱还重要吗?不,他们只是需要。哪怕只有那一刻。那一刻的放纵。趁着星月,趁着他们还彼此喜欢对方还那么急切地需要着。他们懂得什么叫稍纵即逝所以他们不想错过。锦禾被挤压在梧桐树干上被彼尔攻击着。她只好抬起了她的腿。在冰天雪地中。幸好,为了西江的酒会她特意穿了长裙。有闪闪亮片的那一种。可以抬起大腿,令人炫目的那一种。那是天意。
他不想要我。青冈对着窗说。那时候卫军就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听她讲她的不可救药的欲望。是的西江不想要她。那么他又想要谁呢?这是她永远的疑惑。然后一天她要出远门。他当然知道。他们不可能了。他知道她会很疼。很多天才能痊愈的。那脆弱的肌肤。伤口。愈合得越来越慢。那是怎样的可怕。她要带着伤口出门。但是西江硬了。在那个迷雾的早晨。他于是逃跑。从她的身边离开。去了卫生间。弥合他的欲望。但是在这天以前,他为什么不需要?每天在一起。他却都不想要。所以她才总是在想,他一定有了别人。她没有说。只是心里在想。所以他期待着。她的离开。他如果强迫呢?哪怕绵长的疼痛?但是他善解人意。只是等待着,她的离开。然后去接纳别的女人。她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谁呢?谁是他的最爱?她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说那个女人只能是她。当然也不会是虹。虹已经死了。但是他怀念虹。那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感情的世界。他会长久地驻留那里。甚至毕生。一个灵魂的去处。在那里或者可以偶尔和虹的灵魂交欢。应该也是快乐的吧。但真的没有别人?她不相信。但她又永远地疑惑。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因为他爱每一个女人。他能。总是硬起来。在她的身边。何况那些女人。大概还能传宗接代。让那些年轻的怀孕。不过他从来不计较她为什么不愿生孩子。你知道的卫军。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