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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个叫慕天颜的官员,但真对着天颜,想来没有谁敢像看美女一样地放肆欣赏。
但就是这极快速的一瞥,范闲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却险些被那双回视过的目光震慑住了心神!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计较他的直视。范闲面露侥幸,心中却是根本毫无畏惧。过了一会儿,正在兴庆宫带着小皇子读书的二皇子,也被太监请了过来,他进御书房的时候,手中还牵着小皇子的手。看着这兄弟和睦的一幕,皇帝微微点头,似乎比较满意,太子脸上带着微笑,却不知道心里骂了多少句脏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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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范闲端个座位来。”待四位皇子齐齐站到矮榻旁边后,皇帝似乎才发现范闲站着的,随意吩咐了一句。
范闲微惊应道:“臣不敢。”以他的品级,进御书房已属破例,这四位皇子还站着的,他如何敢坐?六位老大臣听着陛下给这年轻小家伙赐座,也觉得臀下有些发痒,动了一动,扭了一扭,咳了一咳,明显是有些不满意,心想自己在朝中少说也熬了二十年,才在圣上面前有了个位置,你这范家小子,居然初入御书房就能有座位!
太子看了大臣们一眼,对着皇帝恭敬说道:“父皇,范闲年轻,身子骨不比几位老大臣,看他惶恐模样,还是站着吧。”
这话说的极中正平和,不论是几位老大臣还是范闲,都心生谢意。
此时大皇子又多了句嘴,说道:“记得当年父皇让我们兄弟几个听诸位大人商议国事,必须得站着,是因为儿臣等日后要辅佐太子殿下治国平天下,既是听课,那学生便得有学生的模样……”他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已经明白了,你范闲年纪轻轻,初涉官场,有何政绩,何德何能让我们几个皇子来把你当老师一样看待。
几位老大臣也捋须摇头——这座位看似寻常,但里面隐着的含义却非同小可,他们敢保证,今次御书房中,范闲如果真的有了座位,不出三刻,这消息便会传遍京都上下。
范闲正准备顺水推舟,辞谢陛下,不料却看着皇帝投来的那道淡然眼光,心头微凛,竟是将话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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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了众臣子一眼,又看了看自己那个虽然直爽,但性情却显急躁了些的大儿子,说道:“范闲他自然是当不起这个座位……不过今日他却必须得坐,不为酬其劳,只为赏其功。”
众人不解何意,但圣上既然开口,御书房内自然一片安静。皇帝望着自己的几个儿子柔声说道:“你们若是也能把庄墨韩家的一车书拉回来,朕也让你们坐!”
众人默然,心知肚明这车马代表着什么,虽然还是觉得这位皇帝陛下在文道虚名上有些偏执,却也不好如何反驳。
皇帝知道众人在想什么,冷冷说道:“不要以为这只是读书人的事儿,什么是读书人,你们这些臣子都是读书人。文治武功,这武功之道朕不缺,缺的便是文治上的东西……一统天下疆土容易,一统天下人心却是难中之难,不从这上面下功夫,单靠刀利马快是不成的。”
大皇子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但父亲没有说完,自然不敢多嘴。
听着皇帝继续悠悠说道:“马上可夺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文学之道看似虚无飘渺,但却涉及天下士子之心。想当年朕三次北伐,生生将那魏氏打成一团乱泥,谁能想到战家竟能趁乱而起,不过数年的功夫,便拢聚了一大批人才,这才有了如今的北齐朝廷,阻了咱们的马蹄北上……他们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他们在天下士子心目当中的正统地位!天下正朔?这还不是读书人整出来的事情……舒芜,颜行书!你们是庆国大臣,但当年却是在北魏参加的科举,这是为何?”
舒大学士与颜尚书赶紧站起身来,惶恐不安。
皇帝摇摇手说道:“天下士子皆如此,如今还有这等陋风,朕不怪尔等,尔等也莫要自疑。朕只是想告诉你们,天下正朔、士子归心会带来许多好处,各郡路多得良材贤吏,便在言论上也会占些便宜。”他望向大儿子冷冷说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果出兵之时,能少些抵抗,能让你治下将卒少死几个,难道你不愿意?”
大皇子默然无语。
皇帝又冷冷说道:“一马车的旧书,能为朕多招揽些周游于天下的士子,能为朕惜存无数将士的性命,朕赏范闲这个座,又有何不可?”
众人总觉得有些古怪,似乎陛下是在刻意向天下示宠,而且为什么范尚书没有出来代子辞座?不过整个庆国便是生于战火之中,国民们对于一统天下有压倒一切的狂热与使命感,陛下既然将范闲此次出使带回来的书,与一统天下的大势联系在一起,谁还敢多说什么,纷纷起身连道圣上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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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与天下能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范闲谢过陛下赐座,满脸平静,不骄不躁稳坐如山,心里却在苦笑着,不明白这位皇帝老子为什么非要将自己搁在火笼上面蒸烤。
※※※
红色的绒布拉开,露出里面那张阔大的地图,地图已经重新改制过了,庆国黄色的疆土正在不停地向着东北方延伸,而她的身下身后除了那些荒原胡地之外,已经尽归己身。庆国疆土延伸的势头十分迅猛,东北方的北齐虽然看上去依然是个庞然大物,但在庆国这头野兽的面前,却显得有些臃肿不堪。北齐虽然也是新兴之国,但却不止继承了当年大魏的大片疆土,同时也继承了大魏已然露出腐朽味的官僚机构与风气。
范闲看着那张地图,听着不停传入耳中的讨论之声,身处庆国的权力中心,才第一次感受到庆国强悍的行事风格与狂野的企图心,不免在心头叹了一声。北方那朝廷毕竟犹有实力,再看海棠与那位皇帝陛下的念头,这天下战乱一起,这天下黎民不免又要遭殃,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过来。
他虽不是悲天悯人的和平主义者,但对于战争这种事情,实在是兴趣乏乏。
皇帝此时正在与几位大臣商议国务要事,间或听到几句大江堤防之事,又议及年入还有那些小诸侯国的岁贡问题,这些事情范闲一概不知,自然也不会插嘴,就算他心中有想法,此时坐在“老虎凳”上,也不会多发一言。
众人有意无意间,就将他遗忘了在御书房的一角,所以他才有闲暇心思,看着那张明显经过改良后的地图,不停地发呆,做着墨氏门徒的叹息。
忽然间,一个词蹦入了他的耳朵里——内库!他眉头微皱,心头渐生警惕,皇帝将自己留了下来,果然不是给个凳子,赏个脸面这般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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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卿家都知道,内库虽然名为内库,但却牵连着诸多要害。”皇帝恨声说道:“这些年内库搞的何其难堪,新历三年的时候,疏浚南方河道,又遇北方降寒,朕下旨内库向国库调银,哪里知道……广惠库竟然连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广惠库是内库十库中专司贮存钱钞的库司,金银却应该是放在承运库中,皇帝生的这个气似乎是生错了对象。但不论怎么说,承运库与广惠库都是长公主与户部方面共同协理,虽然这十年里,户部根本不敢说半句话,户部尚书范建还是赶紧站起身来请罪。
皇帝挥挥手,根本不正眼看他,继续说道:“新政无疾而终,但朕决意在内库上做做文章,不求回复十几年前的盛况,但至少每年也要给朝廷挣些银子回来。”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语气也并不如何激烈,但内里蕴含着的威势,却让诸人不敢言语:“皇妹回了信阳,总归要个拢头的大臣来做这件事情,你们有什么好人选,报与朕听听。”
御书房内这几位大臣与皇子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过场,京都里早就知道,陛下属意的人选正是此时安静坐在后方的范闲。而陛下先前“借车发挥”,大力扶范闲上位,不外乎也是先给臣子们表个态,不要在呆会儿的内库主事人选上唱反调。
但众人也知道其实内库的情形远没有皇帝所说的那般糟糕,每年由江南各坊输往北方的货物,少说也要为朝廷挣几百万两银子,如果不是内库那些非常隐秘的生意支撑着,庆国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四处拓边开土。一时间对于范家生出了隐隐嫉妒之心。
不过既然陛下显得如此不满,想来日后不论谁接手内库,只怕每年都要头痛上缴的银钱数目。
想到此节,众臣才将嫉恨的心思淡了些许,但纵是如此,也没有人愿意在此时提议范闲——这是脸面问题,也是经济问题,内库再如何难打理,主事之人每年捞的油水不会少了去。这些大臣们每年也要从信阳方面获得极厚的打赏,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众臣不说,范建碍于身份,自然也不好提名自己的儿子,御书房内一时竟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皇帝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了茶杯,浅浅啜了一口,脸色如常,却没有人发现他眼中的寒意。
……
……
“儿臣举荐……”
“儿臣举荐……”
御书房内众人一惊,这沉默竟是同时被两人打破,而且同时发话的二位,一位是太子,一位是二皇子,这状况可就精彩了。
皇帝微微点头,说道:“说吧。”
二皇子看了太子一眼,微微歉然一笑说道:“太子既然有好人选,臣洗耳恭听。”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太子见二皇子谦让,他身为东宫之主,将来庆国的皇帝,自然是当仁不让,对着父皇行了一礼,说道:“父皇,儿臣推荐范闲。”
御书房里的人都清楚,东宫拉扯范闲不遗余力,更何况这种顺水人情自然是做得的。不料陛下却没有马上表态,反而问二皇子道:“你准备荐举何人?”
二皇子微羞一笑,说道:“儿臣也是准备举荐……范闲,范大人。”
御书房里依然安静着,皇帝却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扫了范闲一眼。范闲面色不变,准备起身应对,不料皇帝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淡淡说道:“既然你们兄弟二人都认为范闲可以,那就是他了,秋后便拟旨意,不用传谕各路郡州。”
话题至此,便成定局,虽然这是年前范闲与林婉儿成婚之初,宫中就议定了的事情,但今天在御书房中提出通过,记录在册,自然不能再改。一想到范家父掌国库,子掌内库,众人的心中总会有些怪异的感觉,这等圣眷,这等荣宠,京中实在是再找不出第二家来,再看太子与二皇子都争着交纳范闲,便知道范家的地位在今后这些年里,恐怕只会往上,不会下堕,烈火烹油,不过如是!
范建与范闲父子二人赶紧起身谢恩,连称惶恐。
皇帝没有多在意他们,反而微笑问道:“既然定了,朕这才来问你兄弟二人,为何同时属意范闲?”
太子略一思忖后笑着就道:“儿臣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范尚书大人为国理财,卓有成效,范闲既然是他家公子,想来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长才。”
二皇子也笑着说道:“儿臣也是这般想法,再说内库多涉金银黄白之物,总需得一个洁身自好的大臣理事才是。儿臣妄言一句,如今官场之中,贪墨成风,虽然各路郡中也有出名的清官,但多在地方。小范大人才华横溢,世人皆知其乃文学高洁之士,由他理着内库,想来合适。”
“噢?”皇帝面色不变,问道:“道理倒是勉强通的,可还有别的原因?”
太子与二皇子互视一眼,都觉着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陛下是借机考较自己二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太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二哥说的极是,加上内库监察向来是监察院的份内之事,范大人既然是监察院提司,想来二司配合上,也会方便许多。”
与二皇子一路进来的小皇子,已经枯站了许久,脚都有些酸了,加上可能也听不大明白这些白胡子大臣在和父亲说些什么,精神不免有些不济,恍惚之中,有些奇怪,嘻嘻笑着稚声稚语道:“太子哥哥,依你说的,这个范闲岂不是自己监察自己了?”
他是个小孩子,所以说话可以放肆一些,旁人也只会以为是童真之语,但似乎是无心之语,却直指太子先前言语的错漏处。众大臣虽然不敢言语,太子却是面色微愠。
好在二皇子此时也苦恼道:“父皇,儿臣实在也想不出来了。”
皇帝没有责备太子一言一语,只是淡淡说道:“想不出来了?那为何先前你要保举他?”
御书房内众人见圣上东一下西一下的,明明自己属意范闲,却偏要找两个儿子的麻烦,实在是觉得圣心难测,只好将嘴闭的紧紧的,生怕惹出什么祸事来。
范闲身为当事人,更是觉得屁股下面的“老虎凳”不止扎人,更有些烫屁股。便在此时,二皇子略带一丝不安说道:“其实……还有一樁原因,是……因为儿臣……与范大人私交不错。”
……
……
陛下安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