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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你,表面是信任,实际上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分享压力。但却总没有想到,其实这种压力对于你来说,是一种更大的痛苦,至少我还有你可以倾诉,你又能向谁说去呢?比如我的母亲是叶家的女主,比如我马上要去皇宫偷东西。”
若若略带一丝愁苦看了他一眼:“信任与压力,两相抵消,我还是欢喜哥哥不瞒着我。”
※※※
谈判仍然在进行,重新划界的工作进行的十分艰难,本来在范闲递上去的分析案宗支持下,庆国鸿胪寺具体负责谈判的官员异常强硬,有几次都险些逼着北齐使团在文书上画押,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北齐国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北齐的使团一直厚颜无耻甚至是歇斯底里地拖着,似乎是想等待着什么。
这种阴谋的味道,马上被经验丰富的鸿胪寺少卿辛其物嗅了出来。这天下午,一场毫无进展的谈判结束之后,他捧着一个小茶壶,看了范闲一眼,示意他跟自己出来。一路之上都有官员向这两位正副使行礼致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清静点儿地方,辛少卿有些疲倦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范大人,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事情有些异常?”
对于此次谈判,范闲虽然抱持着观摩学习加镀金的正确态度,但毕竟从头至尾都在参与,范闲也觉得北齐使团的态度变化有些奇怪。但如果说对方新近获得了什么可以倚仗的筹码,那此时也应该摆出来了,断不至于还在谈判桌上几近无赖般的拖着。
他想了想,忽然眉头皱了起来:“只怕北齐现在正在想办法获得某些筹码,以方便用在谈判桌上。”
辛少卿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今晚我会入宫面见圣上,请圣上颁旨,令检察院四处协助鸿胪寺工作,不找出北齐方面究竟在想什么,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范闲靠在栏杆了,眯眼沉思,心想北齐在想获得什么东西呢?毫无道理的,他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监察院设置在北齐的间谍网,想到了那位在北齐已经潜伏了四年的言冰云言公子。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辛少卿和声说道:“我今夜入宫,但毕竟走明面上获取的东西比较少。范副使,此时你不能再藏拙了。”
范闲苦笑,心想对方肯定以为上次的卷宗是父亲的暗中力量帮助获得的,但天知晓、父亲暗中替皇上打理的那些力量,连自己都从来没有接触过。不过想了想,他觉得确实需要去问一下,至少要保证言冰云在北齐方面的安全。
当天夜里,在那个隐秘的小院之中,范闲召来了王启年,对他讲述了自己与辛少卿的担忧。王启年的脸色反应让范闲有些不祥的预兆。
“院里已经有八天没有接到乌鸦的请安了。”王启年的眉头皱得极紧。
“这种消息应该不是你这个层级能知道的。”范闲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也不去问你怎么知道,我只是想通过你提醒一下院里,让北齐那边注意一下安全。”
王启年插了摇头:“都是单线联系,如果断了,很难再续回来。何况言公子身为北齐密谍总头日,如果他都出事,再联系也于事无补。”
“无论如何,要提醒他注意安全。”范闲的眼里闪过一丝寒色,他不喜欢因为国家的利益而放弃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那位言冰云,身为高官之子,潜伏四年,牺牲良多。如今的范闲早已经将自己视作庆国的一分子,监察院的一分子,自然而然的,对于未曾谋面的言冰云,有一种敬畏。
范闲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平静地望着王启年:“我有一项任务,不过不能经过院里,我希望可以寻求你的帮助。”
王启年有些糊涂地看着大人。
“不能汇报给陈院长知道。”范闲的语气很平静,但王启年能听出来里面夹杂的寒意。
“是。”这个字出口,王启年就知道自己已经将身家性命,全部押在这个看似温柔,实则心狠手辣的年轻大人身上。至于院里,陈院长只是吩咐自己全部听范大人的,并没有交待别的事情。
……
……
当天晚上,不幸的消息终于得到了确队,庆国监察院四处架构在北齐的密谍网络很幸运地保存了绝大部分,但是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身为密谍头目的言冰云,却在北齐上京的绸缎庄里,被北齐大内高手们生擒!
对于此类事件而言,一般是由下层打开突破口,然后往上追溯,极少出现这种一举抓获谍网最高阶层的事情。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庆国内部高层,有人里通外国。
言冰云被抓的消息当然不可能散播开去,那样虽然会对庆国的声望造成一定的打击,但更加不符合北齐的利益,北齐是需要用这样一个头目来换取相应的利益,不仅仅是要打击敌国士气而已。
而对于庆国官场来说,监察院四处主办言若海大人的长公子,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是被朝廷派遣去了北齐。
这几天里,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人都没有睡好觉。
鸿胪室最隐秘的房间中,辛少卿闭着双眼,将手中的那张纸递给了范闲。范闲接过来一看,是一幅画,画上是一片薄云飘渺,行于冰原高空之上。这张纸是今天谈判的时候,北齐方面使团里一个不起眼的人物,暗中递到辛少卿的手中,当时那个人脸上的神色,差点儿惹得辛少卿抽出侍卫的剑砍将过去。
画中隐有冰云二字,看来北齐的使团也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准备开价。
第二十八章 污水下的协议
“果然有内奸!”
范闲与辛少卿同时很八点档地开口,然后同时住嘴。二人都相信本国的北齐密谍头目绝对不是一个会在刑讯下开口的软蛋,既然对方能如此轻易地抓住言冰云,并且知道了他的真实姓名,那很明显,隐藏在庆国朝政之中的某个人,与北齐方面肯定有某种协议。
辛少卿摇摇头:“在这件事情之前,连太子和我都不知道言公子去了北齐。想来朝中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的,顶多不超过五个人,如果说他们卖国,傻子都不会相信,卖国总是需要好处的,而事实上,这整个庆国就是陛下让这些人管着,卖国能有什么好处。”
范闲和辛少卿互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忧愁,因为二人同时想到了件很可怕的事情,万一不是内奸怎么办?万一只是朝中某些大臣用来打击监察院的手段怎么办?
范闲想到当初王启年告诉自己言冰云事情的时候,自己就觉得有些怪异,为什么连他都知道?难道监察院对于自己内部的控制如此有信心?后来才明白,这是陈萍萍通过王启年告诉自己这件事情,但此时依然有些后怕,如果消息是从自己这方走漏出去,自己真是万死难辞。
“会有这么疯狂的人吗?只为了朝政之中的权力之争,就将整个庆国的利益踩在脚下。”辛少卿苦笑着摇摇头。
范闲也摇摇头,想到自己的皇宫之行,心里知道,其实庆国这样的高位疯子还挺多的。他定定神问道:“假设言公子已经被抓,圣上有怎样的安排?”
“北齐还是低估了圣上的决心。”辛少卿一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顿时觉得心里有了底气,说道:“占来的疆土依然是一寸不让。”
范闲诧异道:“那言公子怎么办?”
“换!”辛少卿面露阴狠之色:“换俘,圣上主意已定,前次换俘协议全部取消,重新再行拟过。就等着北齐方面送来言公子的信物以确认,然后便会开始新一轮的换俘谈判。”
范闲皱着眉头说道:“北齐满心以为拿着条大鱼,估计不会同意。”
辛少卿寒声道:“这次我们也会多送两个人回北齐。如果北齐还不愿意的话,三月之后朔冬之时,圣上就会斩北齐俘虏千人首级,送返北齐,大军再起。”
“以势压人,倒也算是无奈的招数,就怕北齐方面也来个鱼死网破,双方共有三千名俘虏,杀来杀去,总是无用。”范闲的手轻轻一拍书案,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怪怪的念头,“准备加入换俘的两个人是谁?能够让北齐同意吗?”
“一个是已经被关了二十年的肖恩。”辛少卿温和看着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不知道肖恩的名头。
“这个人是当年北魏的密谍头目,二次北伐之前,监察院陈院长与费大人亲率黑骑,奇突一千里,在肖恩儿子婚礼之上生擒了他。他被咱们抓住之后,北魏谍网群龙无首,顿成一盘散沙,陛下亲征之时,才能势如破竹,生生将一个庞大的帝国打成如今的孱弱模样。后来论功之时,监察院就因此事论了个首功,而当时我们这些年轻士子都认为,如果肖恩不是胆子大到离开北齐上京如此远去参加儿子婚礼,朝廷一定没办法捉住他,那后来的战事也就不可能如此顺利了。”
听着这些数十年前的过往,范闲感叹无语,又听着辛少卿后一句话。
“当然,肖恩胆子大敢离开上京,陈院长胆子更大,居然敢深入敌境八百里,虽然付出了一双腿的代价,但毕竟捉住了肖恩。在那之前,北魏的肖恩,南庆的陈萍萍,被世人称为最可怕的黑暗大臣,肖恩被陈院长生擒之后,自然就再没有人敢和陈院长相提并论了。”
范闲听的心神向往,原来那个老跛子的腿竟是那次断的,想不到陈萍萍当年还有如此神勇的一面。
“拿肖恩去换言冰云。”他想了想,纯粹从理智出发判断道:“似乎我们亏了。”
“昨天夜里,几位大臣也这么认为。”辛少卿微笑看着他,“不过陛下和陈院长不这么看,肖恩毕竟已经是七十的人,而且一旦在陈院长手中败过,自然不可能再重复当年光彩。言公子忍辱负重,潜伏敌国四年,功勋不授自现,拿一个老头子去换庆国的未来,这有何不可?”
范闲连连点头,好奇问道:“难道还怕北齐不愿,又加了谁?”
“那个女子是北齐往日就提的要求,所以圣上干脆一并准了。”辛少卿看着范闲,忽然笑了起来,“听说北齐皇帝很喜欢那个女子,看来日后范大人已经抢先给北齐的年轻皇帝戴了顶绿帽。”
范闲的脸色有些精彩,讷讷道:“难道是司理理?”
※※※
谈判总是分成两个部分在进行,表面上庆国的朝臣与北齐的使团在谈判桌上字斟句酌,对于每一个称呼,每一个用字都表现出了某种病态的执着,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国朝的脸面,不会在最后的国书上弱了几分。所以每天鸿胪寺里总是吵闹个不停,拍桌子的,踩椅子的,哪像两个国家在谈判,纯粹是菜市场里泼妇在互骂。
而另一部分的谈判,却显得冷酷直接许多,这里的谈判没有鸿胪寺官员的存在,北齐方面也不是使团的头脸人物,却是隐藏在暗中,真正能说话的实权人物。
监察院四处大人言若海,放在官员如走狗游鲫的京都里,也是位赫赫有名的高层人物,他冷冷地在换俘秘密协议上签了字,再没有看文书一眼。
协议上面有他亲生儿子的名字,本来这次谈判他可以请辞,但他坚持要来,要来看看。
北齐那个不起眼的官员笑吟吟地画押,看着言若海轻声说道:“言大人放心,贵公子在本国过的很顺心。”
言若海面无表情说道:“我今日本想看看北面的同仁究竟是如何高明,竟能抓住我从小教大的小兔崽子,但看见你这个蠢货,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位官员没有勃然大怒,只是阴冷反驳道:“言大人,言辞不要太过,你可要知道,贵公子现在还在我们手上。如果我们是蠢货,那贵公子又算什么?您又算什么?”
言若海冷笑两声,起身向门外走去,说道:“问题在于,我儿子可不是被你们抓住的。”
走出门外,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在这个位子上久了,已经不如当年能忍。”
“我能忍许多,但我不能忍从背后射来的冷箭。”看得出来,言若海言语间很尊重自己的上司,推着陈萍萍的轮椅,缓缓向安静处走去。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朝廷里面,想你我死的人不知凡几,今次我们可以拿肖恩去换冰云,下次我手里可没有肖恩这种人了。”
言若海应道:“没有下次。”
“要抓紧把那个人找出来。”陈萍萍说道:“这次皇上站在我们一边,是因为他清楚,肯定是哪位贵人想教训一下我们,但是我不喜欢这种被人挑弄的感觉。”
“是,院长。”言若海知道自己的老上司会想办法处理这件事情,所以并不如何着急,“虽然换俘也不见得顺利,但只要冰云不死,也算是对年轻人的一次磨炼,未尝不是好事。”
“有道理,所以我也决定让个年轻人去磨炼磨炼,也不需要太久,几个月的时间就好。”
“几个月?是不是这次回使北齐的事情?”
“不错,而且还要把言冰云完完整整地带回来,希望他能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