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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岳子青,又飞快地别开眼:“我的确爱上了个男子。”
听得众人的抽气之声,他反倒笑了:“你们可以笑我,也可以骂我,就算将我视为异类,我也无话可说。可我只是忠于自己的心意,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罢了,我不认为这是做了什么坏事,也不觉的伤害了谁……所以,无论你们怎么看我,我只是问心无愧。”
当着这多人的面前,讲述自己不为世人所容的恋情,奇怪的是,心中并不惊慌,反而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段飞鹰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走吧。”
沈雁石抬起头,在众人惊愕、愤怒、惋惜、同情……种种的情绪所汇集的目光中,大步走了出去。
二十九
三人出了赵府,沈雁石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段飞鹰一把拉住他:“有什么好看?看在眼里拔不出来怎么办?”
沈雁石只得一笑作罢。
段飞鹰眸光一闪:“是谁鬼鬼祟祟的?出来!”
“谁鬼鬼祟祟了?”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身上还背了个包袱:“少爷,你怎么又丢下沈安了?不回沈家庄也不要紧,少爷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我们要去天山,你敢么?”说话的是锤金使,觉得这小孩实在有趣。
瞪了他一眼:“天山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不敢?”
沈雁石任他两人斗嘴,目光却转向沈安身后那侧身而立的人:“赵满,后院的火可是你放的?”
“沈少爷放心,小人只是在无人用的厢房里造了些烟,造成火灾的假象,以引开众人的注意。”
沈雁石叹了口气:“前番已多蒙你解了我的|穴道,如今又来相助,我实在不知该怎生报答。”
赵满突然跪了下来:“当初赵满做错了事,若不是沈少爷善意隐瞒,赵满今日还不知沦落到了哪里。沈少爷这分恩情,赵满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当初赵满偷了沈成风金冠上的夜明珠,沈雁石发现此事追回夜明珠却没有对任何人宣扬,从而保全了赵满。这在沈雁石不过是一念之仁,对赵满来说却是恩同再造。沈雁石住进赵府他便一直找机会报答,今日才算得偿所愿。
赵满的身影已隐没在黑暗中,沈雁石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叹息:“我那时帮他从没想过会有今日。”
“哦?”
“我只是想给做错事的人一个机会罢了。”
“我明白。”轻轻地将沈雁石揽入怀中。段飞鹰可以了解他的心情:雁石他一直缺少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当岳子青等人赶到后院时,他们发现急待扑灭的是赵冲头上的火——怒火。
“赵三叔,火势如何?”
“哪里有什么火?都是骗人的把戏!”赵冲气得直跺脚,脚下的青石板被他震得裂成几块:“姓段的呢?”
“被他逃了。”
“那雁石呢?”
“他还会留下等人骂?早跟着走了。”沈凤举想起来,依然恨恨不已。
“雁石这孩子,也太不懂事!”赵冲一声长叹,从小他就不怎么看好雁石,不若凤举聪敏可爱,想不到二十出头的人了,依然是非不分,善恶不明。
岳子青忽道:“既然这里已无大碍,小侄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
“子青!”沈凤举一路跟着岳子青,直到了四下无人之处,这才出声叫住。
“你又生我的气了是不是?你怪我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大哥、说他……是不是?”
见岳子青不答话,沈凤举走到他面前跟他对视:“我知道这件事上我是有些过分,可我当时真是气急了,才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说的简单,可你让雁石怎么办?你让他今后在江湖上怎么立足?”
满以为道声歉岳子青就会象以前一样原谅他,反过来安慰他,不料他却得理不饶人起来,沈凤举几曾受过这个?火气不由也上来了:“那又如何?他做错了事,丢了沈家的人,难道还不许人说么?”
岳子青猛然抬头,目光之冷冽是沈凤举从来没有见过的,骇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岳子青盯着他,一字一字的道:“是他丢了沈家的人,还是你在丢沈家的人?”
赵府一役,在江湖上很快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尤其是沈家大少爷的一番自白,更象是立地里的一声惊雷,震惊了整个武林。一时间,大路上、酒馆中、茶寮里,议论纷纷,而诸多流言蜚语全都不约而同指向一个人——沈雁石。
“听说这沈家庄的大公子公然承认他爱男人?”
“哎,沈老庄主一世的英明可都叫这不成器的儿子给毁了。”
“其实,当今这世道喜好男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连皇上身边都有几个男宠,只是他敢公然说出来,可就……”
“是呀,敢这样说出来的人必定是淫乱成性,不知羞耻……”
大手猛然握紧、抬起,却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轻轻扣住:“他们要说就说去,你一双手又怎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堵住一张是一张,直到没人敢说为止。”
“何苦呢?你知道我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所重视的人,对于其他人的想法并不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有“沈家大少一无是处”的说法。
“我在乎!”
见他一副气哼哼的样子,沈雁石反倒笑了:“这是你听到的,暗地里说的可又不知有多少,哪有这许多的闲气好生?”
“管他背地里怎么说,在我面前说就是不行!”段飞鹰长袖一挥,一阵劲风带走惨叫惊呼之声。小客栈顿时冷清起来,只剩下沈雁石一桌四人和另一桌的一名食客,再有就是缩在柜台后簌簌发抖的掌柜和店小二。
沈安好奇地扯扯段飞鹰的衣袖:“你这一招是什么功夫,教给我好不好?回头再有人说我家少爷坏话,就把他们摔出去。”
段飞鹰头回遇到一个崇拜者,呵呵地笑:“好,改天一定教你。”回头向沈雁石道:“这小家伙很有趣,我喜欢。”
沈雁石笑而不语,心想物以类聚嘛。
门外隐隐几声喝骂,但没人敢再进来。接着,一阵铃声响起,脚步声响,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一身儒生打扮,手上拿着一面幡子,上面是醒目的“铁口直断”四个大字,原来是个相士。
少年进得门来,一双灵动的大眼在四下扫了扫,径自来到沈雁石等人的桌前:“几位爷,可要卜个卦?”
“不要。”沈安首先站起来轰人,沈家庄的态度向来是“敬鬼神而远之”。
“且慢。”少年上上下下打量沈安一番,然后作大惊失色状:“这位小兄弟,我见你印堂发黑,不日便有血光之灾——要不要我来给你算上一卦?”
沈安呆了呆,一旁锤金使搭腔道:“若是算一卦,可要多少钱?”
“不贵,不贵,一钱银子。”
“哦,倒是不贵,不过沈安呀……”他作势拍拍沈安的肩膀,“你这一算肯定是要有血光之灾了,这位半仙只怕还要为你修改命盘。这改命盘可不是小事,等闲人做不来,没有百两银子只怕不行。自然更少不了辛苦钱,买香火符咒的钱等等,总之,人家两片嘴唇一开一合,你这半辈子只怕要做白工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但想想这些江湖术士的伎俩原本也不过如此。少年脸色一变,冷笑道:“那些不学无术之徒怎能和我相提并论?”不再理会沈安,走到沈雁石身前转了一圈。
沈雁石含笑看着他,沈安伸手挡在他身前:“你又想做什么?”
少年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雁石:“这位公子骨格清奇,实非凡品,可惜命运多舛,你所择之人未必能伴你终生……要不要我来给你算算?”
说得沈雁石心中一动,瞥眼见段飞鹰的脸色变了,忙暗中握住他的手。锤金使到底跟了主人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喝道:“这里没人听你胡说八道,快走,不然莫怪我不客气!”
少年叹了口气:“可惜,可惜,可惜了这一身灵秀。春光无限好,斯人独憔悴,时耶?命耶?”终于离开向另一张桌子走去。
这张桌上坐的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不但是和尚,还是个花和尚。在他面前的摆着鱼肉和美酒,啃剩的鸡骨头、鸭架子零碎散了一桌。
他吃得很专心,就连段飞鹰用铁袖将人摔出去的时候也没停过。沈安盯他看了很久,他也没发觉,或许是发觉了没工夫理会。
“这位大和尚,我看你印堂发黑,不日便有血光之灾,要不要我给你算算?”
又是这一句!沈安扑哧一笑,抬眼见锤金使正向他眨眼,便孩子气地转过头去。
和尚将手上的一个猪蹄啃净扔掉,随便抹了抹嘴——众人都以为他要说话了——然后又抓起一只鸡腿大嚼起来。
少年叹了口气:“你这位大和尚是哪座庙里的?你破了戒你们方丈也不管么?”
“嗤呜哦(少罗嗦)。”和尚嘴中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随手一掌,将少年推倒在地,随即又向另一只鸡腿进攻。
少年爬起来,见自己青衫上印着一个大大的油手印,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忽道:“大和尚,我送你一副对子可好?”也不管那和尚怎么回答,张口吟道:
“
日落香残,去掉凡心一点;
火尽炉寒,来把意马牢拴。”
“咳咳”沈雁石一口茶正要咽下去,一听这对联,几乎被呛到,摇头道:“指着和尚骂秃驴,这少年也太顽皮了些。”
沈安张着大大的眼睛,问:“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段飞鹰哼了一声:“小把戏。‘香’字去了下面的日,再加上个‘凡’字去一点,可不是个‘秃’?‘炉’没里火,一旁再加个‘马’,可不正是‘秃驴’两字?他拐着弯子骂这和尚是秃驴呢。”
沈雁石说话的时候,是压着声音说的,只有身边的人听得到。段飞鹰声音虽也不高,但刚好可以让每个人听个清楚。
连胆小的掌柜都跟着笑起来。
“敢骂洒家?”和尚怒吼一声,迎头给了那少年一掌。
“哎呀,不好,和尚要杀人了!”少年仓皇躲开,就地一滚,又躲开了踢来的一脚。“救命呀,闷葫芦!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被杀了。”
沈雁石嗔怪地看了眼段飞鹰:“打架很好看么?你这人也够小气。”因为很了解段飞鹰,所以知道他是在为少年说的那句“所择非人”挟怨报复。
“我们要不要帮帮他?”听他叫的厉害,沈安有些不忍。
“这倒不必,你看虽然狼狈,可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和尚的进攻,这可不是凑巧,这少年武功不弱。当然,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沈安白了锤金使一眼:“我又没问你,你搭什么腔?”
段飞鹰捻起一颗花生米,手指轻弹,花生米“哧”的一声飞出去,正打在少年腿上的“环跳|穴”上。
“你做什么?”沈雁石有些着急,这人也太胡来了。
“你没听他口口声声叫什么‘闷葫芦’,显然是在附近不肯露面,我非要见见这人。”
真是个任意妄为的家伙!沈雁石懒得和他制气,暗中全神贯注,准备关键时施以援手。
少年一条腿|穴道被封,跳跃之间便不灵便,眼见和尚一掌又已袭来,急道:“闷葫芦,你再不出来,我就真没命了!”
随着这一声大叫,一个黑影自门外飞进来,人未到,剑光早已化作一片急雨,将和尚逼得连连倒退。
“好小子!”和尚捂住肩膀,原来在适才的打斗中他已受了伤。他瞪着一双圆圆的怪眼,“你这是什么剑法,跟妖法一样?好,佛爷认栽!”他倒也干脆,闪过众人,径自走了。
少年笑道:“我说你有血光之灾,你偏偏不信。”回过头,“你们现在信我的话了吧?”
没有人看他,黑衣人击退和尚,便拜在段飞鹰的面前:“主人。”
他,是玄土使。
他奉了段飞鹰之命在沈家庄候着沈雁石,后来打听到沈雁石人在赵冲府上,便一路行来。至于这少年相士却是路上认识的,跟个牛皮糖一样,扔不掉甩不脱,着实令他头痛。他早见到段飞鹰在这里却不出来相见,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你跟来了倒好,省得我再去找你。”
玄土使抬眼见沈雁石立在段飞鹰身边,笑意盈盈,目光不由一暗,垂下眼去。当他再抬起头时,又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了。
少年先是吃了一惊,好奇地凑上前:“原来你就是那个现在很有名的段飞鹰呀!那——”看向沈雁石,“你一定是那个当众说爱男人的沈家大少了?”
一句话说完,几道凌厉的目光已向他射过来。少年自己也知道说错了话,连忙掩住了口。
沈雁石淡然笑道:“我正是。”
“别听他瞎说。”段飞鹰拉过沈雁石,向玄土使道:“我不想见这个人,打发他走。”
“喂,你怎么回事?凭什么赶我?”眼见段飞鹰拥着沈雁石走上楼去,而他却被玄土使拦住,忍不住大叫道:“我看你印堂发黑,不日便有血光之灾,留我下来,好教你破解之法呀!喂——!”
三十
客栈的客房都设在楼上,沈雁石、段飞鹰各占一间,沈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