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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就是问道:“谢真人,方才的那人是?”
谢真人冷声道:“一个孽徒,不提也罢。”
闻听此言,陶不好再问。陆北眼眸微沉,若有所思。
谢真人喝了一口茶,神色期许道:“二位公子,可有兴趣修道。”
陶惊喜道:“真人有收徒之意?”
谢真人目光柔和,微微颔首,方道:“贫道这一脉,是地仙之祖镇元大仙的传承,有着洞天福地灵机支撑,可比凡人多活几百载。”
陆北闻听谢真人提到镇元大仙地仙之祖云云,嘴角微微抽搐。
好在……都习以为常了。
这时,谢真人沉吟了下,沉声道:“不知二位公子,可愿拜贫道为师,从此逍遥山林,再也不受凡尘所扰。”
闻听此言,陶呼吸沉重,目光闪烁不定,似乎颇为动心。
但终究还是神色踌躇道:“不瞒真人,在下家中尚有高堂需要奉养,不知可否……”
这话还未说完,谢真人摆了摆手,打断道:“公子勿忧,我这一脉,不忌人伦大道。修行我法,并不影响公子侍奉令堂。”
陶闻听此言,再无犹豫,站起身来,深施一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谢真人大笑道:“好……今日觅得佳途,天佑我桃源一脉啊。一会儿,我带着你拜祭历代祖师,正式将你列入门墙。”
陶矜持地笑了笑道:“多谢师父。”
这时谢真人转过脸望向陆北,问道:“不知陆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陶此时也是以探寻的目光望向陆北。
陆北神色坚毅,朗声道:“谢真人,我心中有一疑惑,还望真人解答。”
谢真人神色惊异,笑道:“是何疑惑,但言无妨。”
陆北眸光幽幽,沉声道:“真人所授仙法……可得长生否。”
谢真人闻听此言,僵硬的面皮上,微微色变。
怫然不悦道:“陆公子,贫道好心传授你仙道,你何以讥讽贫道。”
陶见气氛转僵,劝解道:“师父,我这位朋友,言语失当,还望谢师宽宏一二。”
陆北面上沉静如水,语气毫无波动道:“陆某对仙道之事,了解不多,若是言语间冲撞了真人,还请不要见怪。”
说完也不再多言。
谢真人目光复杂,最终长叹一声道:“是贫道太过执着了,不怪陆公子。”
“陆公子有所不知,我等所修鬼仙之道,身如枯槁,心如死灰。寿元素来最多者,不过二三百载。
若非镇元大仙传下地仙之道,前路已然是断绝了。
然而,这所谓的地仙之道……说是地仙,实则不过伪仙。
寿元从二三百载到千八百载不等,其中各凭个人缘法。
尽管比一般的阴神鬼仙之流,神通强横些。
但都是以寿元为代价了。
比如方才一番斗法,贫道原还有五十年寿元,然而强行调动洞天五气,却是不足三十载了。”
陶闻言,就是惊道:“谢师,为何?”
谢真人笑道:“不必惊慌,生死有命,这么多年……为师也看透些了。”
陆北虽对谢真人所谓的看透生死之言,心中不以为然。
但仍是沉声婉拒道:“真人美意,陆某本不该拒绝,但陆某之志,唯剑问长生而已。若只是鬼仙之道,长生实在镜花水月。”
尽管谢真人已经对陆北的打算有了些许猜测,甚至在心底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与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一般见识。
但此时心底深处,仍有些许不快升起。
呵呵笑道:“小友,心气倒是很高。”
陆北面色无悲无喜,不以为意。
其实,他方才话语实则已经客气了许多。
起码没说……人不人鬼不鬼地,苟延残喘之类。
他并非心气高傲,而是早在鬼仙余青的记忆中就了解到了鬼仙之道的弊端,尤其是阴神的诸多克制。
想到自己这一路上,斩杀了多少阴神妖修。
若是自己走上这条鬼仙之路。恩,现在有了洞天福地,能走走伪地仙之道。
就算如此,自己辛苦修持几百载,最终却被一把人道神兵克制,岂不可笑。
更不必说,最终伪地仙也是魂归幽冥的份儿。
其实单纯的阴神鬼仙,生前若无劣迹,是可以在地府中充任阴司高品鬼卒的。
而伪地仙之道,彼辈生前窃夺地脉灵机,竭泽而渔,就算死后还去一部分。
但到了阴司地府,若无机缘门路,不在畜生道轮回个几世,是别想投胎成人了。
这些秘闻,谢真人当然就没有告诉陶和陆北。
陆北得到散修鬼仙余青的记忆,其人一生最大的渴求,就是寻找一方洞天福地,成就伪地仙。
当然其人没有成功,也就不知道其中种种隐情。
其实这些并不重要,命魂转世之后,生前记忆被轮回洗去,真灵蒙昧,还能称为本我么。
所以,纵然来世“我”投胎畜生道,受尽千种苦难,万般欺辱……又关【我】何事。
杞人忧天尔。
这种想法也不能说错。
见陆北没有拜师之意,谢真人眼中多少有些遗憾之色流露,但也没有强求。
而是对陶道:“你是先与陆公子一起返家安顿一番,还是先随我去拜祭祖师,正式列入门墙。”
陶这时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出言道:“谢师,某还是与陆公子一起回家,将此事告诉家严较好。”
谢真人微微点头,眼中欣赏之意更浓。心道,这才有资格接我桃花源一脉的传承。
这时,又是悄然望向陆北。心中道:“本来,还待收两人为徒,正好完成祖训的。而今看来,只能重新物色一个人选了。”
陆北心中微微一叹,没想到,今次乘兴而来,竟然败兴而归。
令人苦笑不得的是,陶倒是一偿所愿了。
不过此时,陆北却并无后悔之意。鬼道而已,如何能从。
二人在谢真人的带领下,向离开桃花源的洞口而去。
这时,张姓渔夫竟然安静地躺在草地睡着了,轻微打着鼾,嘴角流着涎水,说着梦话道:“老丈,你这儿的酒,劲儿可真大。”
见此,陆北与陶都是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将其唤醒。
眼见张姓渔夫,目光又要再次陷入迷茫。远处伫立目送二人的谢真人大袖一挥,洞天虚空中的无形禁制,似乎有了某种响应。
张姓渔夫神色如常,正待说些什么。
陆北沉声出言打断道:“此地诡异至极,可能有妖怪出没,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张姓渔夫闻听此言,下意识地往四处寻觅,哪里有梦中所见的场景。
当即就是被吓的一哆嗦,忙不迭地跟上了陆北和陶二人的背影。
谢真人却是笑了笑,心道,妖怪么。
撸起自己的衣袖,一眼望去,手臂乌黑,肌肤僵硬似铁,如同老树枯藤一般。
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嘲道:“还真是妖怪啊……”
第八十三章 夜间不期遇
沅水之上
扁舟轻摇,夕阳斜照。
秋水共长天一色。
瑟瑟秋风而来,陶与陆北二人负手船首,迎风而立。
陶眉宇间尚有难掩的欣喜之色。
见陆北按剑立于船头,目光悠远,神情沉静。
就是疑惑道:“陆兄,还未问你,方才为何如此轻易地拒绝了谢师的美意。”
陆北收回眺望桃花源的目光,转过脸来,微微一笑。
缓声道:“陶兄不用为我感到遗憾,方才虽然决断于刹那之间,实则我在心中已权衡再三了。对了,还未恭喜陶兄呢。”
陶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现在尚不知回家之后,要如何与母亲交待呢。”
陆北笑了笑道:“直言相告最好,我想令堂是能理解陶兄的选择的。”
陶思索片刻,长叹一声道:“只能如此了。”
说到此处,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只余幽幽流淌的江水,在耳畔低鸣。
……
夜色朦胧。
陶家门口。
灯火之下,七株梅树,在冷夜中,寂静耸立。
陶双颊微醺,站在门口台阶上,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语气诚恳感激道:“陆兄,方才多谢帮我劝住家母。”
陆北淡淡一笑,顿声道:“陶兄,其实你真正要谢的恰恰是令堂。”
陶微微一怔,苦笑道:“陆兄,却是说的不错。”
言到此处,陆北拱手道:“陶兄,留步吧。”
陶点了点头,拱了拱手道:“那陆兄路上小心。”
二人道别之后,陆北便转身离去。
明月初出,清辉普照。
在回客栈的路上,陆北想到方才在陶家的场景,此时仍觉的好笑不已。
听闻陶要去山林之中修道,陶母果然震怒无比。
当时,就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到处追着陶要打。
若非陶再三解释,修行不忌婚姻之事,再加上陆北在一旁极力劝说。
陶母恐怕就要哭天抹泪,寻死觅活了。
然而,纵然如此,陶母也是好一番埋怨。甚至要在近期之内,先给陶物色一门亲事,生怕陶家香火断绝。
直弄得陶苦笑不已,但也不敢再次拒绝。
想到此处,陆北就是无声地笑了笑。
冷风袭来,闻到自己这一身酒气,陆北摇了摇头,继而不再多思,大步向客栈而去。
月光无声洒下。
陆北行了约莫半刻钟,转过城南一道巷口。
巷子狭窄,光线倏然黯淡起来。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冒冒失失地冲过来,陆北下意识地架起右臂,推开来人。
碰……
其人倒飞三尺,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只手抓着一吊药包,一只手捂着脚踝,痛苦地低哼。
陆北神色一清,醉酒后的迷离眼眸,熠熠闪烁。
上前一步,沉声道:“你没事吧。”
陆北目力极佳,这时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去,赫然发现此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黑脸膛青年。
此人身着粗布麻衣,面容苍白,神情痛苦地抱着脚踝低声哼着。
这人,他有印象。
正是昨日所见的那个樵夫,好像是叫做刘海来着。
刘海只觉得最近分外倒霉,走个夜路也能撞到人。
而且还是自己冲过去,反而被人撞飞。
抬眼望去,只见月光之下,一个青衣少年执剑而立,神色关切地望着自己。
刘海疼的抽了口凉气,强自道:“没事儿,就是脚踝扭了一下。”
陆北上前搀扶,建议道:“看你伤得不轻,我送你找个郎中瞧瞧。”
刘海摆了摆手,婉拒道:“没事了,公子你先走吧。”
说着兀自站起来,但没走两步路,就是疼的眉头一皱,面色更为苍白。
陆北清咳一声,沉声道:“这位兄台,莫要逞强。还是我搀扶你回去。,你这样,若是留下病根,就是在下得不是了。”
说着,不再管刘海的拒绝之意,径直去搀扶刘海。
这次,或许是陆北的落下病根的言语起到了作用,刘海没有再次拒绝。
随着刘海的指引,陆北将其送到城南巷口的一处破旧的农家小院中。
吱扭一声,院门推开。
屋中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继而一个老妇人低声问道:“是小海回来了么。”
刘海忙是高声道:“娘,是我。我给您抓药回来了。”
陆北扶着刘海在茅草屋中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火石打起,点起油灯。
一灯之下,晕黄光辉铺满屋中。
陆北目光向周围望去,发现刘海家果然清贫无比,三间茅草屋中,没有几间值钱的摆设,可谓家徒四壁了。
这时,一个老妪自里屋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只长竹棍。
其人面容枯皱,满头银发,两眼无神,竟然是一位盲人。
“娘,您怎么出来了。风寒还没好呢,要是再见了风,受了凉,如何是好。”
刘海神色急切地道。说着,就要起身迎去。
但还未动作,就是哎呦一声,满头冷汗地无力坐在椅子上。
“小海,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娘。”
老妪听这声音不对,忙是问道。
陆北看得不是滋味,就是出言宽慰道:“老人家,在巷口我和刘海相撞了一下,令其受伤,实在过意不去。”
刘海眼眸微动,忙出言道:“娘,不关这位公子的事,怨我今天心事重重,神思不属。
撞在了这位公子身上,脚踝扭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伤。”
听完此言,老妪微微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