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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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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英文不胜其烦,但又不好发作:“大妈,您就别再添……唉!您少管些闲事好吗?”刘大妈执拗地哼了一声,说:“闲事儿?家里的闲事儿就是正事儿!咱们居委会管的就是这些闲事儿!管闲事儿就是我们的正事儿!”赵英文无奈地长叹一声:“好好好!大妈,您管,您管!”刘大妈说:“当然要管!车都砸了,大妈我能不管吗?”赵英文一点儿辙都没有了:“大不了也就是夫妻之间吵了个架,您管吧!您怎么开导我,批评我都行,我听着!”刘大妈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可是有了妇女儿童保护法了,我告诉你英文,欺负媳妇可是犯法的!”赵英文哭笑不得,说:“两口子吵架,谁欺负谁能说得清吗?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刘大妈不管那么多,她还是一副认真的样子,说:“这世上啊,就没有说不清的理,我评不出理来,总有人能评得出!”赵英文恳求地望着刘大妈,说:“大妈,您就饶了我吧,行吗?”刘大妈脖子一拧,说:“饶了你?那也得看人家子娟答不答应!”刘大妈说完就朝着屋里喊,“子娟!子娟!大妈来给你做主了!你有什么委屈,你跟大妈说!”刘大妈喊完,觉得不太对劲,说:“唉!瞧我啊,都被你给气糊涂了!我说英文,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呀!快去把子娟给我找回来!快,快去呀!”刘大妈拉着赵英文的胳膊朝外走,她继续说:“这件事儿我一定要管到底,我记性好着呢,没有老糊涂!”“大妈,我不反对您管闲事,噢,正事儿正事儿!您先让我把这东西收拾了行吗?”赵英文说着,挣脱了刘大妈的手,开始归拢撇在地上的碗筷,刘大妈又唠叨了一阵,也许是累了,她终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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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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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英文把所有的东西搬回家里,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地,望着这些沙锅和碗筷,还有那些绿绿的青菜,赵英文很是茫然,他点燃了一根烟,想着该如何收这个场。他说不清楚刚才自己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这股火当然不是冲着子娟去的,可不对子娟发出来,心里又憋得难受。不过子娟话说得也太难听了,我一个堂堂的大专生连个酒店保安都没应聘上,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我也不想靠老婆卖沙锅米线来养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连学费都交不起,这多丢面子啊!唉,都是因为没钱啊!钱这东西再也不能被视为粪土了,咱们这些老百姓在现实生活中需要的就是这个东西啊!丽丽要上艺校,自己想离开这个市俗的环境,这是要用钱去开路的,看来一定要继续找工作,要赚钱,否则,就无法支撑心中那仅有的一点点自尊了。
赵英文感受到了自下岗以来最严重的一种压迫感,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无法解释明白的压迫感。赵英文自信自己是一个有精神追求的人,人生的趣味也比一般人要高一些,他崇拜那些在书本上看到的精神贵族,他们从不为金钱发愁,他们可以宣称自己视金钱如粪土,他们过着奢侈的生活,却不必考虑钱,这是一种多么崇高的境界啊!
人嘛,不仅要活一个状态一种方式,同样还要活一个过程。状态是死的,方式是被界定了的,只有过程才是充满着变化的,因为每一个死的状态之间都是由过程联接在一起的。每当赵英文回想起当年在工厂的那个状态时,就特别让他留恋,那是一种踏实的或者说是充实的感觉,真不像现在,生活的紧迫感时常会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赵英文坐在椅子上又点燃了一根烟,他冷静下来一想,其实子娟的要求不算过分,这年头谁会跟钱过不去?谁会把面子看得比钱更重?尤其是女人,那么多女人都肯脱裤子挣钱了,面子还有多大的尊严?这个俗不可耐的世界哪儿还有什么面子啊!
大刘轻轻推开了半掩着的门,他望着摆满一地的家什,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两口子一定是闹别扭了。“英文哥,我刚下班,过来看看你。”大刘尴尬地笑着说。赵英文看了一眼大刘,说:“坐吧。”大刘长出一口气,说:“英文哥,你这是……嫂子呢?”“嫂子?跑了。”“跑了?跑哪儿了?”“腿在她身上长着,我哪儿知道。”大刘给赵英文递了一根烟,点燃后抽了几口,宽慰道:“英文哥,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嘛,干吗闹别扭啊!”赵英文不说话,大刘叹了口气,继续说:“唉!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就拿我们家来说吧,我在酒店给人家当保安,月收入也就那么几百块,孩子上学要钱,老人看病要钱,你那位弟妹整天就知道搓麻将,凭我这点儿收入支撑一个大家,我心里也烦哪!我活得哪还有点儿人样?我是谨小慎微,一点儿闪失都不敢有啊,我要是失了业,我们那个家都完了。”大刘走到赵英文身边,接着说:“英文哥,如果你弟妹要有我嫂子这种吃苦耐劳的劲儿,我天天还不乐开了花?英文哥,别跟嫂子怄气了,多不容易啊!咱们这种人能过上平安的日子就很不错了,瞧你们财务科的小李,按说人家小李还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呢,当初小红不就是个打字员嘛,小李肯娶她够可以了吧,可现在又怎样呢?小红还是把小李给甩了,小红有什么?我看她的脸蛋儿也漂亮不到哪儿去,就那,人家还跑了!我听说她跟了一个五十多岁的打油的暴发户,那人还有家室,小红是明着给人家当小啊!你说小李该有多痛苦!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得打碎了牙硬着往自个儿的肚子里咽啊!现在对咱们来讲,稳定才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千万别闹了,要是再没点儿好心情,活得就太苦了。”赵英文抬了抬手,说:“大刘,别说了,你想嘛,我会对子娟不好吗?是她变了,变得只认钱,其他什么都不认了。”大刘说:“认钱也没什么不对的,嫂子能挣钱,这是你的福分,你要是摊上个只会花钱的媳妇,那就惨了。”
大刘拉着赵英文来到巷子口的一个烤肉摊儿前,大刘说他把这个月的奖金截留了一半儿,今天就把它花了,兄弟俩好好喝一顿酒。大刘要了四十串板筋,一瓶太白酒。大刘在两只一次性纸杯里注满了酒,然后端起来,赵英文也端起了纸杯,碰了,每人小酌一口。大刘放下纸杯,大声吆喝着让老板上一份泡菜。大刘心满意足地嚼着泡菜,说:“酒店有工作餐,质量还行,其实我这个人没有多高的目标,过得去就行了,人不能总为生活发愁吧,八小时以外得自己给自己找乐儿。”大刘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两只咸鸭蛋,轻轻在桌上一磕,把一只开了口的咸鸭蛋递给赵英文,说:“尝尝,这是我从酒店里踅摸的,不拿白不拿,资本家的东西,算是对我装孙子的回报吧。”赵英文一边吃着咸鸭蛋,一边说:“这你就不怕穿黑制服的发现了?”大刘说:“员工餐厅的大厨子是咱的哥们儿,拿他两个咸鸭蛋算个屁,有一回我还弄了一只鸡呢,打工嘛得长眼,干客房的那帮小子把崭新的床单都能偷出来,别以为只有国企有漏洞,拿资本家的东西心里没负担,只要不被发现,没事!只是工作上不能马虎,要敬业,敬业是什么?不就是个态度嘛,装个好态度对咱们这代人还不容易?”赵英文喝着酒与朋友闲侃,心情自然好多了,他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小子真变成孙子了呢,没想到恶习不改,胆子更大了。”大刘说:“要说一点儿没改也不对,在厂子里咱可以跟厂长拍桌子干,到了资本家那里,明着一定要顺从,多赔点儿笑脸,多点几下头,尤其是老外,特认这个,不瞒你说,上个季度我还评上先进了,奖励了我五百块钱,咱现在也有小金库了。”赵英文说:“你还能当上先进?看来资本家的眼力也不怎么样嘛。”大刘得意地拍了一下大腿,说:“资本家也是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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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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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边聊着,一纸杯酒就喝完了,大刘又加满了酒,他说应聘这件事,他是真心想帮兄弟的,可他这位普通的保安根本就没有什么发言权,这次他才弄清楚了,在酒店,就是他们经理也没有进人的权力,部门要进人,只能向人力资源部提出申请,然后由人力资源部公开招聘,大刘说他自己就是这样进去的,在外资企业想走个后门儿,看来确实不容易。但大刘并没有把话堵死,他说他把赵英文的情况跟他们经理说了,经理答应向人力资源部推荐,他让赵英文写一份简历,先递上去排个队。提到应聘这件事儿,赵英文的脸又沉了下来,他喝了一口酒,说:“算了,大刘,别忙了,说实在的,那份工作我干不了。”大刘一愣,然后用更加关心的口吻说:“干不了?这活儿再干不了那你还想干什么?老本行?有这个机会吗?”赵英文叹了一口气:“我哪儿有什么机会呀。”大刘感慨万千地点了点头,说:“就是嘛,现在就业竞争这么激烈,咱们哪有本钱挑肥拣瘦?用人单位苛刻着呢,就是年龄这条线咱们都过不去了,咱们的孩子都快成咱们的竞争对手了。”大刘说完喝了一大口酒,继续说:“可悲啊,咱们这一代人什么机会都没赶上,唯一搭上的一班车就是下岗,没办法,这是命。”
俩人又碰了一下纸杯,各自饮了一大口。大刘又告诉了赵英文一件事,以前厂里三车间的陶技术员死了,其实陶技术员的年龄只比赵英文大几岁,是工农兵学员。赵英文对陶技术员之死显得相当震惊,在他的印象里,陶技术员的身体很棒,工作相当认真负责,业务水平也比较高,真像知识分子,不像工农兵。大刘说陶技术员是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的,而诱因却是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大刘说陶技术员的女儿为了赚钱在歌舞厅坐台,才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子啊,长得又那么漂亮,而且还越了底线,让公安局的人在酒店客房逮了个现行,公安局通知家长去领人,还要交罚款。陶技术员肯定想不到家里会出这种败俗之事,一气之下,女儿没领回来,他自己却先倒下了。这件事让赵英文打了个冷颤。大刘说,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能全怪孩子,如今社会上的诱惑太多了,一个小女孩怎么能抵挡得了?家里没钱,自己又没事可做。在社会上一漂,是很容易走上邪路的。不知为什么,赵英文的心里突然烦躁起来,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丽丽。
这时一群男男女女中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黑暗中走了过来,他们围坐在离赵英文和大刘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其中一个男孩很潇洒地喊着让老板上烤肉上啤酒,口气相当大:“先上一箱啤酒,肉随便烤!”赵英文望着那些朦胧的身影,心里很是不安,十几岁的孩子就这样了,将来能学好吗?他们的家长都干什么去了,怎么能容忍孩子过这样的生活?社会是变了,在看似宽容和自由的背后,要让孩子们付出怎样的代价啊!这种代价仅仅只是孩子们在承担吗?如今这个社会,操心与自己无关的事,通常得到的回答就是这三个字:神经病!这些孩子们大声地毫无顾忌地聊着,他们在安排接下来的活动,有人提议去网吧,还有人说应该去迪厅,生日在迪厅过更有意思。他们提到了一连串赵英文从未听说过的名字,酷拉拉,天上人间,金色年华。
赵英文又想到了丽丽,他不知道丽丽的同学过生日是不是也这样,他们的年龄跟丽丽差不多,说话的口气也有几分相似,丽丽如果跟他们一样……赵英文不愿再想下去了,年轻人的这种生活方式他是无法接受的,大刘说得对,漂在社会上的孩子是可怕的,尤其是女孩儿,可自己又能为丽丽做些什么呢?你不可能把一个大活人像家具一样摆在屋里,仅仅靠几句苍白无力的说教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家长唯一能办到的就是给孩子创造一些机会。机会!赵英文一下子就沮丧到了极点,自己都成这样了,还谈什么给孩子创造机会?手中既无权又无钱的,机会从哪儿来呀!唉,赵英文又叹了一口气。这个物欲横流俗不可耐的世界,我们这些蝼蚁之辈又能怎么样呢?
“大刘,你说我们活的是不是越来越没有尊严了?”赵英文说。“尊严?什么尊严?”大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望着也不知是愁苦还是严肃的赵英文,继续说,“英文哥,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尊严?以前有过吗?”“有过!”赵英文很肯定地回答。大刘摇了摇头,说:“不!没有!以前从来就没有过!”“有!有过!”赵英文坚持着。“英文哥,不是我自卑,咱们有的决不是尊严!”“你说的不对,反正我有。”“你有的那不叫尊严!”“不叫尊严叫什么?”“叫尊严感。”大刘举起纸杯要与赵英文碰,赵英文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尊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