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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语昊垂眉不语,眉锋微颦。
魔箫静立片刻,不见有人响应,举起竹箫压了压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笠。
「叶凡,别让我问第三次。」
夜语昊也没想到魔箫竟会在这个时候奇巧出现。他抿紧唇,看向轩辕,心下转瞬间已作好计较。轩辕眉一动,避开他的注视。
「轩辕,你是上位者!」昊淡淡提醒。
上位者?!少年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轩辕却已听出那话下之意。
上者无私情!
所以,不可有意气之争。
为大局着想,作出最好的选择。
忍人所不能忍!!
── 这些,都是两人自幼便接受的教诲。
深吸口气,收回因箫声而激起的热血战意。「这三年你一直与他在一起?!」
夜语昊没有否认。
三年前,天成崖上风起云涌,崖底怪石峥嵘,瘴气深浓,能在那种险境下救人的,武林中屈指也数不出几个来 ── 而离群索居,绝迹红尘的魔箫绝对是其中一人。
尤其魔箫最后一次出现在武林,正是因为救了寒惊鸿一事而被困秀碧坊。
寒惊鸿,无名教五代日君最初传人。
今日,久绝武林的魔箫再现雁荡,指名要「叶凡」。
这几点很容易便归纳出一个结论来 ── 三年前救下夜语昊的,正是虚夜梵。
「现在,你要随他而去?!」轩辕接着问。
「你有更好的选择么?」夜语昊淡淡相询。「他身份特殊,独超物外,在场窥测之人都不会想为了「叶凡」这个人而树下这样一个麻烦的敌人。」
── 雁荡山中唯一知道「叶凡」身份的无名教,因为药师也在,紫衣卫长怕惊起教中异变,是不敢动用全力来追杀。
「届时,我吸引开众人的视线,你带着伊祁,少了我这累赘,要从别处逃离这儿对两位是轻而易举吧。」
少年闻言,不理轩辕有何反应,自己就先脸色大变,清亮的眸子又是不舍不是愤恨,双手不自觉就抓紧了夜语昊的袖子。
夜语昊望着他安抚一笑。温文的容颜虽已不再,星眸中笑意温存,却与当日应承不离不弃时一般无二。少年心下一软,慢慢松开手。
这样的人,打定了主意,怕是谁也无法逆转吧。他默然想着,渐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不知是为离别,还是为无力撼动那人的意志而难过。
这样的心情,果然还是小孩子...
轩辕见少年安静下来,惋惜地轻笑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向夜语昊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夜语昊眉微动,靠了过去,听着轩辕以传音入密,在耳畔笑吟吟说着。
「昊~你想干什么是瞒不过朕的,今日就放过你。但你莫要忘了,你以夜语昊之名应承了朕的事,是不可以失约。来年正月廿七,朕于离宫等你 ── 一年之期,万勿失约,以免给朕大开杀戒的借口~」
细软甜腻的语气只适合用来哄情人,说出的,却是煮鹤焚琴大煞风景的话。
夜语昊脸色微变,回了个清浅笑意。「当不负君雅意。」
约定,达成!
锦绣山庄
一身明黄龙袍,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断看着天色的「轩辕帝」猛然停下身,瞧着脚下水磨的青石砖,咳了几声,双手一挥。「都退下去!」
宫女侍卫们不解其故,但见皇上龙颜震怒,哪个敢多事留下。
见闲杂人等都已退出,「轩辕帝」解下玉冠,褪下龙袍,取出坐垫下早已准备好的衣物换上,这才打开左边紧闭的轩窗,「微臣恭迎皇上回宫。」
清风动影,轩辕携着伊祁双双现身。轩辕一脸似笑非笑。「爱卿几时变得这般懂礼知进退了?」
「臣有罪,臣不敢不多礼。」祈世子掀下面具,笑嘻嘻道:「不过臣早知皇上英明神武吉人天相万邪不侵百毒退避...」
「够了,朕今次不与你计较便是。」轩辕外衣早在山上就脱与夜语昊避寒了,当下取过榻上龙袍,径自穿上。「人手都布置好了?」
「是的。」祁世子边回答边好奇地看着伊祁。「这位就是皇上挨了一刀还得不嫌劳苦亲自出门的缘故了?」
「缘故」瞪了祁一眼,对这第一次见面就满口油腔滑调的家伙极不顺眼。
轩辕摆了摆手。「伦王来了?」
祁耸耸肩,收回好奇。「伦王昨日终于抵达雁荡,目前正住在龙山湖玉漫山庄 ── 山庄原主是尚崇堂掌堂石不情。」见轩辕一挑眉,解释道:「尚崇堂不是武林世家,而是珠宝世家,专在权贵间买卖,会与伦王扯上关系也是情理之中。」
「那伦王所带人手呢?」
「伦王微服而出,身边只带百余侍卫,都是通过暗卫测试的高手,不知怎么被他笼络去了。而且雁荡这里至少有三部兵马都倒向了伦王那边,只论在此地兵力的话,我们稍弱,不过臣已与暗流下了最高玉令,随风附骨,严控不息,若有风吹草动我们定先知情。」
所以他之前才没有多余的人手去助轩辕逃险。
轩辕点了点头。「玉漫山庄的兵力划分图可有弄到?」
「臣将情报组合过,兵力大约如此分散。」祈世子又自袖内取出一份潦草的地图,犹豫地望着轩辕。「皇上难道...」
轩辕一抿唇。「加派人手,在我们今晚行动前务必盯牢伦王!必须抢先那人一步!」
如此紧急!
伊祁与祁世子双双一惊。
那人,难道...
山道上默默行走,瞧着前方那人青衫飘飘,步伐轻盈,夜语昊虽是心下千思万虑,亦忍不住微微一笑。「摆脱柳依依,能让你心情这么好么?」
虚夜梵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摆脱轩辕帝,能让你心情这么好?!」
夜语昊好不容易才有的好心情心时坠到最低点。「好好好,我明白了,不再提那人名字就是。」
虚夜梵轻哼了声,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天上地下无处不在的桃花劫,微微不悦。「记着,这次是第二次,再有一次,你我便分道扬镳,陌路生人。」
「那是自然。」夜语昊一晒,「三次之后,不敢相烦。」
虚夜梵挑眉瞄了他一眼。
「还有,别太随意将我的承诺浪费在这种无聊事上。既然早晚还是要自投罗网的,又将我叫出来救命作甚?这种不干不脆没成就感的事,下次自己想办法。」
夜语昊叹了口气,轻笑。「唉,你别说是无聊事...如果顺利的话,这次说不定就是我最后一个请求了...」
抬眼望去,中雁荡已然在望。隐约可见龙山湖波平如镜,倒影重叠,鱼跃鸟鸣,秀色可餐。
十二月十五,一个平常的日子。
武林大事记上,大德奉天十年,十二月十五
── 轩辕帝遇刺雁荡,生死不明!
由此日而起,惊涛骇浪席卷了整个武林乃至整个天下,雁荡立时成为天下注目之处。台面上的平静掩不住台下暗流激渊,但凡有着几分野心的家伙,纷纷将手脚伸出,试探性地在这狂乱的激流中寻找机会,期翼籍机冲天而起,取代占据武林已有百年之久的三大世阀 ── 无名!武圣!神仙!
然,历史从来不曾被正确记载过。在这眩目风波的遮掩下,一场无声的变动,现在正在黑暗中进行着。
一道道命令,一层层传递,这场以天下为局的钩心斗角中,任你是九五之尊,又或是位极人臣,在时代奔腾的巨流下,身不由己,随势转动。
官道两旁步行着的都是到近郊村镇走亲访友的升斗小民,又或是挑着担子穿街过巷卖杂货的杂货郎。凡是远点路程的,不是骑着马,就是到驿站坐马车去。
他慢吞吞地走在官道上,含笑听着周围乡言俚语,一口京片子又脆又快,嘀嘀咕咕着张家媳妇李家郎,年货哪些儿中意哪些儿惨,又或是春耕已到雨何不来,尽是三年来熟悉的平谈,不由目光转柔,笑意更深。
一阵铃声叮铃铛琅叮铃铛琅,老远地传来,他顿了下脚步,唇角轻翘。
附近那些人也听到了,疑惑的话题又转到这边来,都在猜着这么急的铃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听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大,却没见到半个影子。
他微微地笑了起来。
八百里加急快马
这种非战争状态不可轻用的传递方法,京师中和平日子过得久了的百姓们,想必已然久违。
继续慢吞吞地走着,脑海中勾勒着那种激烈画面
── 驿马以四足离地的速度狂奔,马上铃声直传以二里之外,下一驿站的听到后,日夜都在待命的驿卒立即上马飞驰。当后马追及前马,两马相并时,双方马不停足,直接在马上将公文书交递...
这般激烈的传送,想必那人收到的,会是个有趣的消息。
黑马如狂涛般驰过,蹄声哒哒,铃声尖利。根本来不及看清马上的人影,声响已然远去。不知是人的汗还是马的汗甩出,滴在他月白色的长衫上,晕出点小小的污垢。
低头打量片刻,摇了摇头,淡淡笑下,他折入宽广平整却人烟稀少的石砖道,缓步行约二里,来到那重兵把守着的庄院处。
远远停下脚步,温文一礼。
「这位朋友,烦请通报贵上一声,叶凡应约来访。」
轩辕面前摊着张宣纸,洁白如雪,滴墨未染。他提着笔,对着前方残荷谢败的池子,沉吟不定。冬未的朔风吹得他鬓发飞扬,一派意气风发之色,悄掩去了眉宇的忧郁。
祈世子站在他背后,瞧着自家主子微带倦意的背影,不敢出声。
「伦王还是没找到?」
「是的,那日玉漫山庄本已封锁,应当是连伦王在内都一网打尽的,没想到最后时刻伦王却失踪...」祈世子说到这,连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
明明己下了玉令,九重封锁,不该有任何意外的,偏偏找遍了内外,却是不见伦王行踪 ── 就算如皇上所说,夜语昊插手此事,且有魔箫助他,但众人几乎都是同时离开山谷,同时回到中雁荡,他速度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在暗流最高戒严下偷龙转珠,不着痕迹。
轩辕淡淡地笑了下,瞧了眼几乎陷入死胡同的祈。
「你想不通?」
「难道皇上已经明白了?」
轩辕不置可否地挑下眉,转了个话题。「自上月十五到现在朕回宫,出现在雁荡的人都查清了?」
祈世子闻言暗中咧了下嘴 ── 皇上嘴巴动动真是轻松,也不管自己底下累个半死。
「微臣正令红袖作详细统计,目前只得出个统笼答案。十五日里由各个山道进入雁荡的合计15348人,其中住在附近已有五年以上,只是惯例入山的有4253人,为了离尘老人大寿而远道前来的有1073人 ── 不过因为离尘老人远行,由药师独孤离尘暂代,因此他们都是在雁荡事发前就己先至,无名教到底来了多少人,因为少了这一部分的资料而无法详细估出...」
轩辕好整以暇地听了会儿,轻笑着摆了摆手。「祈,朕不是教你查这些,雁荡北中南三麓,山高峰险地广,漏网之鱼多的是。这个资料你收集到鸿胪寺集书库以备后用便成了,朕想知道的是另外的。」
「...皇上你不早说啊!!臣昨晚担心皇上会问起,还背了一夜的资料,现在在满脑子都是1234567的了...」祈世子惨叫。
轩辕嘿了声,「这么说来是朕的错了?」
祈世子理直气壮地点头。「可不是么,您老人家只交侍下一句出现在雁荡的人查清一下底细,也没个详细范围,就去忙着伦王的事,微臣又不敢多嘴...」
「你不是不敢,只是忘了这话有问题,事后心虚不敢再来问朕才是事实!」轩辕哼了声,哪还不了解自己这个爱卿大而化之的毛病,但被他这一闹,之前思索的事情也只得先放下。当下将笔放回砚台,转过身来。「好,朕现在完完整整地问你,朕有提过,那几日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朕三人,你可有查出个蛛丝马迹来?!」
「没有。」祈世子回答得非常干脆。
轩辕冷冷地瞪着他。
「不过根据皇上与无帝一路所行范围,臣亲自去查看,列出最适合跟踪的几处地方来,昨日报来,终于有所收获 ── 共有三处地方略带异样,暗卫们挖开周围土地,发现被埋于地下的炭火。虽然时间隔得久了点,也被破坏过,总算有人认出,这种木架堆积的方式不是中土所有,应是来自塞外,而且,是贵族家庭常用的双层灸。」祈世子小心措辞回答。
「对,朕等的就是这个。」轩辕一拍掌,转过身来提笔急绘。祈世子不知自己说的哪句话如此悦耳上动天听,一边偷窥着一边努力回想。
轩辕下笔如有神,不时抬眸远眺,略作思索,狼毫在宣纸上擦出刷刷的声音。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