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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伊祁闭上眼,心中似是燃着一把三昧真火,周身血液都在噗噜噗噜地沸腾着。
感觉到少年握在自己领口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李知恩勉强又发出声音。「他不会有事的...」见少年睁眼狠瞪自己,继续道:「他没那么容易就被人...」
「寻草浅,拣林疏...虽疏无奈野藤粗...」断断绝绝念着鹧鸪天,夜语昊用力地拧了下臂上的伤口,强撑精神继续前行。将敌人引走引得太成功的结果,是他也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这话说得真好...不过下句...春衫不管藤捣碎,可惜教花着地铺,说是说得不错,意境却不太吻合吧。」打量着身上破破碎碎血污一身的春衫,喘口气。「哪有那般福气去惜花,花若有灵,宁可辗成尘也不愿我来惜吧。」
身子又是一阵摇晃,毕竟能逃出来连自己也觉得实在是个奇迹。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此处多少也算是个隐密之处。「罢了,再走下去,不用人来杀,自己先累死。」说着,人摇摇摆摆地扶着株树,将背先靠了过去,本来想好好坐下,但,一有松懈的念头,脚就再也撑不住体重,一股脑地摔了下来。
耳畔一阵催一阵的尖啸声,脑袋一涨一缩一涨一缩,痛得几乎要裂开,却及不上小腿那里麻木过后的剧烈。夜语昊一身冷汗,抓住胸口的衣服,张大嘴用力呼吸着,却一点空气也得不到,心脏嘎叽作响,在喉间来回冲撞,让他不得不捂住嘴,免得心脏从喉间跳出来。
无力地揽着树杆,免得摊下来,与背后冷硬之物对比,心跳声响得像天公打雷。
冷汗滴滴滑落。
「呼...呼...」
不知过了多久,是半刻钟还是一刻钟,黑暗中很难辩认时光。
动了动颊,习惯性地弯出一抹微笑给自己看,夜语昊自怀中取出金创药,先将上半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一遍。没有清水洗净伤口,他只能草草包扎了事。
试了试胳膊,对于背后的两道剑伤,估计自己不是长臂猿,就算能碰得到,前面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怕又要裂开,只得作摆。
双手在腿上摸索着,原先的伤口被深草灌木不断刺激摩擦,痛得都麻木了,找不出哪些地方是负伤处,只好根据记忆,一寸一寸按着查找。有些伤口深得超出他的想象,手指按过时,竟会陷入伤口处,柔软湿热的触觉,像是婴儿的小嘴含住了手指,又象在集市里挑着刚刚切下的鲜肉。他不由联想到自己吃的肉类,就是像这样,从生物本身一刀切开。
「这么多伤,还能跑掉...我的生存意识还是挺深的。」冷汗湿透了重衣,夜语昊咬牙笑着自言自语,将长衫比较干净柔软的布料再撕一块,扎好伤口。
「现在就怕金创药不够...毕竟还有个超级麻烦的伤口...」右腿包扎完毕,拭去滑落到睫毛上的汗。「希望处理完不会昏倒,那就太丢脸了。」
失血过多,极度的干渴,本不该多说话。他应该像以往一样,默不作声地将所有的伤口处理好,再将在此地停留过的痕迹销毁,马上离开才对。
可是,好象渐渐怕起了寂寞。
隐居三年,跟着个会走路的麻烦制造机,当真住到哪就破坏到哪里;途中失散,救了少年,少年激烈又暴燥,任性又脆弱;后来,再遇上轩辕,十几年的孽缘果然难断...仔细想想,这几年来他似乎很少有独处的时间。
在无名教时,也少有独处的时间。可是,那里没有人会逼着他去煮饭作菜盖屋造房;没有人会一脸扭曲嫌弃地吃着他煮的东西一吃就吃了三年;没有人会指着他跳脚大叫你骗鬼啊骗小孩啊;没有人会揪着他的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奔波逃命去,没有人会神经发作集体陪着他跳崖;没有人会愤怒不甘地告诉他,为他所痛。
「好象变得软弱了...这是好事吗?」摇摇头,有些不甘愿地解开裹在左小腿上的布条。
这个伤口血流得最多,当时来不及处置,怕血迹被人发现追上,只有将暗器留在体内一起包扎起来。此时布条一扯开,边缘新肉撕开,伤口再次淌溅出污血。幸好他已先将衣服垫在伤口下,倒不会在泥地上留下痕迹。
自怀中取出一盒金针,先以金针封住伤口附近的血脉。闭上眼,摸索着伤口。
暗器被布条一扎,深深镶在肉里,纠缠着血肉筋骨,触摸时,稳如泰山不肯动弹。深吸口气,忍住在自己皮肉内翻动的恶心感及剧痛,当成是在为别人疗伤。夜语昊用金针固定住翻飞的皮肉,继续挖开伤口处的皮肤,确认着暗器的形状种类。
手指与肌肉筋络碰触时,绞心一般的痛。两手湿滤滤得几乎按不住伤口的皮肤。
确定了暗器的形状,心中虽是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叹气呻吟。
「运气糟透。」
── 是带着倒刺的暗器,若要拨出,会倒拨出大块血肉。
「真不想治...」
说归说,还是快速自怀中取出匕首,用身子遮着,点燃火折子,微微燎一遍,马上又将火折子熄灭。
听着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反应,这才自中衣上撕块布,作成布团用牙咬住。
手起刀落,绝对的利落。
大块血肉随着暗器掉下。
夜语昊手一软,锥心的刺痛几欲咬断一口银牙,意识好一会儿都在半空中飘浮着。他呛了声,明知此时该给伤口上金创药,手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喉间阵阵腥甜,液体到了唇边,全部牙关处的布条吸走。
── 挣扎了这么久,如果为了这个原因死掉,未免太可笑了。
虽是如此作想,无奈意识涣散,东西都在飞舞。隐隐约约,半生所见所识所爱所恨所负所怜之人,尽浮上眼前。
心知这是危险时候。
抬起手,狠狠给了尚有知觉的脸颊一记耳光。
刺痛带来的力道,让他勉强捉住地上的金创药,黑暗中也不知剩下多少,反正全倒到伤口上,随意抹抹,靠着一口真气未散,顺手捉起一旁的布条缠上,但要打结时,双手直颤,怎也拉不住,两边布角松跨跨地挂着。
抽出嘴里的布条,急急俯下身,两手捏住布条一角,牙齿咬住另一角,用力扯着,终于成功扎上。
作完这些,低着头不断喘气,百八十根骨头都要散了架似的,各痛各的,将意识折腾成百八十处。全身都痛的结果,是全身都麻木不仁了,连动根手指的余力也欠陪,胸口伤处微热,大约伤口再次迸裂开了。
又想喘气又想吸气,最后尽化为叹气。
现在要有敌人来,真要人要刀俎我为鱼肉...
「还没找到么?」心浮气燥的少年恨恨地跺着脚,瞪着弯腰在地面不知查看着什么的李知恩。
要不是脚印在三里外就全部消失,他才不会跟着李知恩在这里慢吞吞的找着,明知心急只会坏事,但想到夜语昊此时不知遇上了什么危险,受了怎么样的伤,心中就是焦灼难言,忧急若焚,一刻也静不下。
李知恩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你快找啦!!」少年没好气地重重踢着小石子。
「你这样只会破坏现场,让我们误入歧途。」李知恩说着,见少年咬着下唇停下脚,一脸气怒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继续冷淡道:「幸好我已经找到了。」
「你!」伊祁气得不打一处,正想发作,李知恩已当先往着右边的小径弓身掠去。
恶狠狠地吐了句他所知最难听的脏话,伊祁再不甘愿也只有追上。
「另外,别这么大声,毕竟我们也还处于危险状态。」李知恩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救人不成反被救,就太难看了。」
...
这家伙,总有一天要打得他趴在地上跪地求饶不可!!少年心下发誓。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拿着资料手指都在发抖,不敢想象之前上位者看到时的表情。
「神仙府气部使者四十四名手持金牌直入燕云山庄深部。」
「燕云山庄护卫被歼。」
「雪花飞暖浮现于燕云后山。」
...
「这一群白痴啊!!看到这种的事情也只懂得看不懂得帮吗?!」 ── 虽然他一手调教出暗卫就是要他们只看只听只不插手的...祈世子低声咒骂迁怒,也不知此时该气哪个,心头一阵阵发寒,不敢想象自家主子如果看到后继消息时会是什么表情。
只稍想到一点点,极端不负责任的话就下意识地溜出了唇畔。
「幸好区区刚才不在...」
叹口气,祈世子决定将燕云山庄方圆百里先封锁几天,免得自家皇上太过暴力血腥的形象流转出去,实在不能见人。
半昏半醒之时,不知为何,突然清醒过来。抬头望望天色,自密叶间隐隐可见数粒星子,月亮挂在西南角上,看来似是丑时二刻的样子。
淡淡花草香掩去了空气中的血腥,幽深天幕被明月染得绿烟袅袅,分明是花好月圆,人约黄昏的好时机好地点。
面无表情地看着天地自然不饰雕啄的美景,夜语昊突生疲累之感。
红尘碌碌,何日归期?
偏是世人多愚,作茧自缚。
不对,夜语昊突然想到,自己的伤口已经包扎了至少二个时辰,空气中这浓重血味不可能是来自自己身上的。他心下一动,待要提防,却发现伤上药效运作,身体数个时辰未动,此时手足酸软无力,连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树林中,传来簌簌的声响。
会是谁?
轩辕?伊祁?又或...?
心跳到了嗓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
树叶散落,草丛分开,一身血污的黑衣人钻出来。
两人眼睛对上眼睛,面面相望,竟是僵住。夜语昊心知自己现在的状态,连空城计疑兵计施出来也没人信的。
果然,黑衣人又瞧了片刻,发现夜语昊全身上下伤势惨重,不似作伪,心下大喜。「夜语昊,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状态...」喘了口气,心知机会难得不该饶舌,跄跄踉踉地跌了过去,手中匕首银光一闪,彰示着自己的吹毛可断。
什么叫运气问题?
差别就在于这 ── 黑衣人明明也是伤势惨重离死不远,偏又比自己多了几分走动的能力。
叹气再叹气,森冷寒气逼气胸口,连麻木的身体也能感受到刀锋的锋利。
望着黑衣人,夜语昊无力地笑了笑。
蠢材啊...
黑衣人望着刀锋没入胸口,血液泊泊流下,抬头,直直看着夜语昊。
不住喘息咳着,血不断自唇角鼻间溢出。他看着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微笑。
「别这么...看着我...好歹...本座...也曾是御夜令主...」
所以,我杀人的手法不比你少,这招「易如反掌」,是没有功力也可以办得到的事。
黑衣人继续看着夜语昊,带着不甘心的怨毒。
夜语昊笑了片刻,突然苦笑。
「别...别倒...」方才是拼上休息时储蓄的最后力道,太过用力,此刻连松手的力道都没有。见黑衣人身子慢慢往后倒,他叫了声,整个人也被拖着向前倒去,无可奈何地狠撞在黑衣人尽是血腥及汗臭的身子上。
深深重重地闭目,深深重重地,叹了口气,意识终于正式宣告昏迷。
「还没找到?!」伊祁额角青筋直爆,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被前面这个自称追踪能力一流的家伙骗了 ── 虽然,在夜语昊存心隐藏形踪的情况下,能寻到线索的,的确可称一流。
见前面之人答也不答,少年愤愤地撇开头,看着地上到底有什么是李知恩作为线索的凭据。
李知恩突然停下脚步,少年分心之下,未曾顾及,就这么撞上,正想骂人,却见他神情有所古怪,抬头望去。
树林尽头,一株柏树下,锦衣男子单膝跪地抱着一身血污的青年。
两人颈项相接,唇舌交缠,景象竟是异样的触目。
伊祁与李知恩一样,都呆住了。
锦衣青年旁若无人地将最后一滴药汁哺入,淡淡瞧了两人一眼。「你们来晚了。」
「轩...轩辕!」
第十三回 心不死于情结
燕云山庄后山,半山腰的树林旁边,一夜内新建了一幢小木屋。
祈世子在木屋外大骂着饭桶无用,也不知细查,居然会让一块伪造的如朕亲临金牌使得团团转让敌人长驱直入;又骂周围守着的暗卫们全是废物,发现事情不对也不敢阻止,只敢跑回皇宫报信,耽误了时机...一轮痛骂下来,没几个不是灰头灰脸的。
伊祁自那日见到夜语昊,就是一脸泫然欲泣,奔上前握住昊的手后,就说什么都不肯放开。到后来太医上来清理伤势,他也不肯回避。看着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