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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宝系狱,词连选侍父。诸奄计无所出,则妄言选侍投缳,皇八妹入井,以荧惑朝士。
继春藉其言,首发难。于是光斗上疏述移宫事。而帝降谕言选侍气殴圣母,及要挟传封
皇后,与即日欲垂帘听政语,又言:“今奉养李氏于哕鸾宫,尊敬不敢怠。”大学士从
哲封还上谕。帝复降谕言选侍过恶,而自白赡养优厚,俾廷臣知。未几,哕鸾宫灾。帝
谕内阁,言选侍暨皇八妹无恙。而是时,给事中周朝瑞谓继春生事,继春与相诋諆,乃
复上书内阁,有:“伶仃之皇八妹,入井谁怜;孀寡之未亡人,雉经莫诉”语。朝瑞与
辨驳者再。涟恐继春说遂滋,亦上《敬述移宫始末疏》,且言:“选侍自裁,皇八妹入
井,蜚语何自,臣安敢无言。臣宁使今日忤选侍,无宁使移宫不速,不幸而成女后独览
文书、称制垂帘之事。”帝优诏褒涟志安社稷,复降谕备述宫掖情事。继春及其党益忌
涟,诋涟结王安,图封拜。涟不胜愤,冬十二月抗章乞去,即出城候命。帝复褒其忠直
而许之归。天启元年春,继春按江西还,抵家,见帝诸谕,乃具疏陈上书之实。帝切责,
罢其官。涟、继春先后去,移宫论始息。
天启二年起涟礼科都给事中,旋擢太常少卿。明年冬,拜左佥都御史。又明年春,
进左副都御史。而是时魏忠贤已用事,群小附之,惮众正盈朝,不敢大肆。涟益与赵南
星、左光斗、魏大中辈激扬讽议,务植善类,抑憸邪。忠贤及其党衔次骨,遂兴汪文言
狱,将罗织诸人。事虽获解,然正人势日危。其年六月,涟遂抗疏劾忠贤,列其二十四
大罪,言:
高皇帝定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只供掖廷洒扫,违者法无赦。圣明在御,乃有肆
无忌惮,浊乱朝常,如东厂太监魏忠贤者。敢列其罪状,为陛下言之。
忠贤本市井无赖,中年净身,夤入内地,初犹谬为小忠、小信以幸恩,继乃敢为大
奸、大恶以乱政。祖制,以拟旨专责阁臣。自忠贤擅权,多出传奉,或径自内批,坏祖
宗二百余年之政体,大罪一。
刘一燝、周嘉谟,顾命大臣也,忠贤令孙杰论去。急于翦己之忌,不容陛下不改父
之臣,大罪二。
先帝宾天,实有隐恨,孙慎行、邹元标以公义发愤,忠贤悉排去之。顾于党护选侍
之沈纮,曲意绸缪,终加蟒玉。亲乱贼而仇忠义,大罪三。
王纪、钟羽正先年功在国本。及纪为司寇,执法如山;羽正为司空,清修如鹤。忠
贤构党斥逐,必不容盛时有正色立朝之直臣,大罪四。
国家最重无如枚卜。忠贤一手握定,力阻首推之孙慎行、盛以弘,更为他辞以锢其
出。岂真欲门生宰相乎?大罪五。
爵人于朝,莫重廷推。去岁南太宰、北少宰皆用陪推,致一时名贤不安其位。颠倒
铨政,掉弄机权,大罪六。
圣政初新,正资忠直。乃满朝荐、文震孟、熊德阳、江秉谦、徐大相、毛士龙、侯
震旸等,抗论稍忤,立行贬黜,屡经恩典,竟阻赐环。长安谓天子之怒易解,忠贤之怒
难调,大罪七。
然犹曰外廷臣子也。去岁南郊之日,传闻宫中有一贵人,以德性贞静,荷上宠注。
忠贤恐其露己骄横,托言急病,置之死地。是陛下不能保其贵幸矣,大罪八。
犹曰无名封也。裕妃以有妊传封,中外方为庆幸。忠贤恶其不附己,矫旨勒令自尽。
是陛下不能保其妃嫔矣,大罪九。
犹曰在妃嫔也。中宫有庆,已经成男,乃忽焉告殒,传闻忠贤与奉圣夫人实有谋焉。
是陛下且不能保其子矣,大罪十。
先帝青宫四十年,所与护持孤危者惟王安耳。即陛下仓卒受命,拥卫防维,安亦不
可谓无劳。忠贤以私忿,矫旨杀于南苑。是不但仇王安,而实敢仇先帝之老奴,况其他
内臣无罪而擅杀擅逐者,又不知几千百也,大罪十一。
今日奖赏,明日祠额,要挟无穷,王言屡亵。近又于河间毁人居屋,起建牌坊,镂
凤雕龙,干云插汉,又不止茔地僭拟陵寝而已,大罪十二。
今日廕中书,明日廕锦衣。金吾之堂口皆乳臭,诰敕之馆目不识丁。如魏良弼、魏
良材、魏良卿、魏希孔及其甥傅应星等,滥袭恩廕,亵越朝常,大罪十三。
用立枷之法,戚畹家人骈首毕命,意欲诬陷国戚,动摇中宫。若非阁臣力持,言官
纠正,椒房之戚,又兴大狱矣,大罪十四。
良乡生员章士魁,坐争煤窑,托言开矿而致之死。假令盗长陵一抔土,何以处之?
赵高鹿可为马,忠贤煤可为矿,大罪十五。
王思敬等牧地细事,责在有司。忠贤乃幽置槛阱,恣意搒掠,视士命如草菅,大罪
十六。
给事中周士朴执纠织监。忠贤竟停其升迁,使吏部不得专铨除,言官不敢司封驳,
大罪十七。
北镇抚刘侨不肯杀人媚人,忠贤以不善锻炼,遂致削籍。示大明之律令可以不守,
而忠贤之律令不敢不遵,大罪十八。
给事中魏大中遵旨莅任,忽传旨诘责。及大中回奏,台省交章,又再亵王言。毋论
玩言官于股掌,而煌煌天语,朝夕纷更,大罪十九。
东厂之设,原以缉奸。自忠贤受事,日以快私仇、行倾陷为事。纵野子傅应星、陈
居恭、傅继教辈,投匦设阱。片语稍违,驾帖立下,势必兴同文馆狱而后已,大罪二十。
边警未息,内外戒严,东厂访缉何事?前奸细韩宗功潜入长安,实主忠贤司房之邸,
事露始去。假令天不悔祸,宗功事成,未知九庙生灵安顿何地,大罪二十一。
祖制,不蓄内兵,原有深意。忠贤与奸相沈纮创立内操,薮匿奸宄,安知无大盗、
刺客为敌国窥伺者潜入其中。一旦变生肘腋,可为深虑,大罪二十二。
忠贤进香涿州,警跸传呼,清尘垫道,人以为大驾出幸。及其归也,改驾四马,羽
幢青盖,夹护环遮,俨然乘舆矣。其间入幕效谋,叩马献策者,实繁有徒。忠贤此时自
视为何如人哉?大罪二十三。
夫宠极则骄,恩多成怨。闻今春忠贤走马御前,陛下射杀其马,贷以不死。忠贤不
自伏罪,进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堤防,介介不释。从来乱臣贼子,只争一念,放肆
遂至不可收拾,奈何养虎兕于肘腋间乎!此又寸脔忠贤,不足尽其辜者,大罪二十四。
凡此逆迹,昭然在人耳目。乃内廷畏祸而不敢言,外廷结舌而莫敢奏。间或奸状败
露,则又有奉圣夫人为之弥缝。甚至无耻之徒,攀附枝叶,依托门墙,更相表里,迭为
呼应。积威所劫,致掖廷之中,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内,亦但知有忠贤,
不知有陛下。即如前日,忠贤已往涿州,一切政务必星夜驰请,待其既旋,诏旨始下。
天颜咫尺,忽慢至此,陛下之威灵尚尊于忠贤否邪?陛下春秋鼎盛,生杀予夺,岂不可
以自主?何为受制幺纻小丑,令中外大小惴惴莫必其命?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
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并出奉圣夫人于外,用消隐忧,臣死且不朽。
忠贤初闻疏,惧甚。其党王体乾及客氏力为保持,遂令魏广微调旨切责涟。先是,
涟疏就欲早朝面奏。值次日免朝,恐再宿机泄,遂于会极门上之,忠贤乃得为计。涟愈
愤,拟对仗复劾之,忠贤诇知,遏帝不御朝者三日。及帝出,群阉数百人衷甲夹陛立,
敕左班官不得奏事,涟乃止。
自是,忠贤日谋杀涟。至十月,吏部尚书赵南星既逐,廷推代者,涟注籍不与。忠
贤矫旨责涟大不敬,无人臣礼,偕吏部侍郎陈于廷、佥都御史左光斗并削籍。忠贤恨不
已,再兴汪文言狱,将罗织杀涟。五年,其党大理丞徐大化劾涟、光斗党同伐异,招权
纳贿,命逮文言下狱鞫之。许显纯严鞫文言,使引涟纳熊廷弼贿。文言仰天大呼曰:
“世岂有贪赃杨大洪哉!”至死不承。大洪者,涟别字也。显纯乃自为狱词,坐涟赃二
万,遂逮涟。士民数万人拥道攀号,所历村市,悉焚香建醮,祈祐涟生还。比下诏狱,
显纯酷法拷讯,体无完肤。其年七月遂于夜中毙之,年五十四。
涟素贫,产入官不及千金。母妻止宿谯楼,二子至乞食以养。征赃令急,乡人竞出
赀助之,下至卖菜佣亦为输助。其节义感人如此。崇祯初,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
忠烈,官其一子。
左光斗,字遗直,桐城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除中书舍人。选授御史,巡视中城。
捕治吏部豪恶吏,获假印七十余,假官一百余人,辇下震悚。
出理屯田,言:“北人不知水利,一年而地荒,二年而民徙,三年而地与民尽矣。
今欲使旱不为灾,涝不为害,惟有兴水利一法。”因条上三因十四议:曰因天之时,因
地之利,因人之情;曰议浚川,议疏渠,议引流,议设坝,议建闸,议设陂,议相地,
议筑塘,议招徠,议择人,议择将,议兵屯,议力田设科,议富民拜爵。其法犁然具备,
诏悉允行。水利大兴,北人始知艺稻。邹元标尝曰:“三十年前,都人不知稻草何物,
今所在皆稻,种水田利也。”阉人刘朝称东宫令旨,索戚畹废庄。光斗不启封还之,曰:
“尺土皆殿下有,今日安敢私受。”阉人愤而去。
光宗崩,李选侍据乾清宫,迫皇长子封皇后。光斗上言:“内廷有乾清宫,犹外廷
有皇极殿,惟天子御天得居之,惟皇后配天得共居之。其他妃嫔虽以次进御,不得恒居,
非但避嫌,亦以别尊卑也。选侍既非嫡母,又非生母,俨然尊居正宫,而殿下乃退处慈
庆,不得守几筵,行大礼,名分谓何?选侍事先皇无脱簪戒旦之德,于殿下无拊摩养育
之恩,此其人,岂可以托圣躬者?且殿下春秋十六龄矣,内辅以忠直老成,外辅以公孤
卿贰,何虑乏人,尚须乳哺而襁负之哉?况睿哲初开,正宜不见可欲,何必托于妇人女
子之手?及今不早断决,将借抚养之名,行专制之实。武氏之祸再见于今,将来有不忍
言者。”时选侍欲专大权,廷臣笺奏,令先进乾清,然后进慈庆。得光斗笺,大怒,将
加严谴。数遣使宣召光斗,光斗曰:“我天子法官也,非天子召不赴。若辈何为者?”
选侍益怒,邀熹宗至乾清议之。熹宗不肯往,使使取其笺视之,心以为善,趣择日移宫,
光斗乃免。当是时,宫府危疑,人情危惧,光斗与杨涟协心建议,排阉奴,扶冲主,宸
极获正,两人力为多。由是朝野并称为“杨左”。
未几,御史贾继春上书内阁,言帝不当薄待庶母。光斗闻之,即上言:“先帝宴驾,
大臣从乾清宫奉皇上出居慈庆宫,臣等以为不宜避选侍。故臣于初二日具《慎守典礼肃
清宫禁》一疏,宫中震怒,祸几不测。赖皇上保全,发臣疏于内阁。初五日,阁臣具揭
再催,奉旨移宫。至初六日,皇上登极,驾还乾清。宫禁肃然,内外宁谧。夫皇上既当
还宫,则选侍之当移,其理明白易晓。惟是移宫以后,自宜存大体,捐小过。若复株连
蔓引,使宫闱不安,即于国体有损。乞立诛盗宝宫奴刘逊等,而尽宽其余。”帝乃宣谕
百官,备述选侍凌虐圣母诸状。及召见,又言:“朕与选侍有仇。”继春用是得罪去。
时廷臣议改元。或议削泰昌弗纪,或议去万历四十八年,即以今年为泰昌,或议以
明年为泰昌,后年为天启。光斗力排其说,请从今年八月以前为万历,以后为泰昌,议
遂定。孙如游由中旨入阁,抗疏请斥之。出督畿辅学政,力杜请寄,识鉴如神。
天启初,廷议起用熊廷弼,罪言官魏应嘉等。光斗独抗疏争之,言廷弼才优而量不
宏,昔以守辽则有余,今以复辽则不足。已而廷弼竟败。三年秋,疏请召还文震孟、满
朝荐、毛士龙、徐大相等,并乞召继春及范济世。济世亦论“移宫”事与光斗异者,疏
上不纳。其年擢大理丞,进少卿。
明年二月拜左佥都御史。是时,韩爌、赵南星、高攀龙、杨涟、郑三俊、李邦华、
魏大中诸人咸居要地,光斗与相得,务为危言核论,甄别流品,正人咸赖之,而忌者浸
不能容。光斗与给事中阮大铖同里,招之入京,会吏科都给事中缺,当迁者,首周士朴,
次大铖,次大中。大铖邀中旨,勒士朴不迁,以为己地。赵南星恶之,欲例转大铖,大
铖疑光斗发其谋,恨甚。熊明遇、徐良彦皆欲得佥都御史,而南星引光斗为之,两人亦
恨光斗。江西人又以他故衔大中,遂共嗾给事中傅櫆劾光斗、大中与汪文言比而为奸。
光斗疏辨,且诋櫆结东厂理刑傅继教为昆弟。櫆恚,再疏讦光斗。光斗乞罢,事得解。
杨涟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