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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管什么抑郁不抑郁!”优诺说,“我只是一个家庭教师,也许不该管这么多,但是我重申,七七,她是我的朋友,你们把所有的错都加诸在她的身上,从不反省自己,那才叫不公平!”
说到这里,优诺的手机响了,是苏诚,在那边着急地喊:“你怎么还没到车站,还有二十分钟要开车啦。”
“哎呀,对不起。”优诺拍拍脑门说,“早上有点事情,你等我,我这就赶过来,应该来得及。”
第五部分第九章 盛夏的果实(5)
“有事吗?”林涣之一听,连忙站起身来说,“我用车送你。”
“我今天要去苏州。”优诺说,“不过不用你送了,你也一夜没休息,我还是自己打车放心一些。”
“我送吧。”麦子说,“我也开车来的。”
“我送。”林涣之的口气不容拒绝,他站起来走到门边,拉开门,回头对优诺说:“走吧。”
林涣之将车开得快速而平稳。车上,两人好长时间无话,终于还是优诺说:“对不起,林先生,我想我刚才太造次了,但是,我是真的心疼七七。”
“我明白。”林涣之说,“你的话有道理。”
“你们一定要好好沟通。”优诺说,“你要抽时间多陪她。”
“你学什么专业?”林涣之换话题。
“中文。”优诺说。
“哦。”林涣之说,“今天多亏了你。要知道很多时候,我对她都毫无办法,一想起来就头疼”。
他说完,叹息。
优诺第一次听一个中年男人的叹息,它绵长尖锐,携带着极具穿透力的寂寞和无奈。令优诺的心百转千回。
“就在这里下吧。”林涣之说,“那边不好停车,祝你旅途愉快。”
优诺下了车,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她把头探进车窗对林涣之说:“你到前面好停的地方等我一下,我跟朋友打个招呼就回来。”
“怎么?”林涣之不明白。
“旅行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优诺说,“可是,我想七七现在需要我。”
“好。”林涣之点头,迅速把车开走。
优诺赶到检票口的时候苏诚已经急得冒火,他把优诺的头一打说:“想放你老公鸽子啊,这么半天不来!”
“嘿嘿。”优诺笑着,“不是说有急事吗。”
“快走吧。”苏诚说,“再晚车要开走了。”
“苏诚你听我说。”优诺环住苏诚,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原谅我今天不能跟你去苏州,七七她临时出了点状况,我必须留下来陪她。”
“这算什么?”苏诚说,“我昨晚已经打电话给我爸爸妈妈,他们已经做好迎接你的一切准备。”
“对不起对不起。”优诺说,“等到七七没事,我一定去苏州找你,好不好?”
“不好。”苏诚拉住优诺,“你现在就跟我走。”
“苏诚!”
“难道我,还没有那个七七重要?”
“不一样的嘛。”优诺说,“苏诚坏,不讲道理。”
广播里一遍一遍地在催促:“乘坐T711次列车的旅客请赶快上车,乘坐T711次列车的旅客请赶快上车……”
苏诚终于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进站去了。
优诺带着满腹的心事出站,好不容易才在广场外找到林涣之的车,他趴在方向盘上,好像是睡着了,优诺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的时候他却突然把头抬起来,替优诺把门打开说:“事情办完了?”
“嗯。”优诺答,“我们回去吧,不知道七七醒了没。”
刚上车,手机里就传来苏诚的短信:“我很失望,也很心痛。”
优诺回:“对不起。”
回完后,把手机关掉了。
她把头别向窗外,有想哭的冲动,但是最终忍住了。
而林涣之最大的优点,就是话少。这反而让优诺觉得安心,索性在他的车上闭目养神起来。
回到七七的家里,七七还在沉睡。优诺一直守在七七的床边,读一本《德伯家的苔丝》。这是林涣之买给七七的书,他给七七很多很多的东西,是别的很多女生梦寐以求的,可是七七一丁点儿也不稀罕更不因此而快乐。由此可见,快乐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这期间伍妈进来一次,递给优诺一份丰富的早餐和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是什么?”优诺咬着面包问。
“林先生给你的报酬。”
“你让他收起来。”优诺低声说,“别把我逼走。”
第五部分第九章 盛夏的果实(6)
“好,我跟他说。”伍妈爽快地把钱收起来说,“我早就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优诺小姐,你跟很多人不一样,以后一定有出息。”
“谢谢伍妈。”优诺宠辱不惊地答。
午后,七七终于醒来,她睁眼看到优诺,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然后说了一个字。
她说:“痛。”
“会好的。”优诺摸摸她的脸说,“下次别这么傻,乖。”
七七抚摸着左手腕被包扎好的伤口,近乎耳语地说:“你知不知道,心里很痛很痛,痛到受不了,只有这样,疼痛才可以被转移。”
优诺的心被七七说得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握住七七受伤的手说:“笨丫头,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再伤害自己。”
“对了,你今天不是要去苏州的吗?”七七忽然想起来。
“我想我不能在这时候离开你。”优诺说,“你说是不是呢?”
七七的泪流下来,然后她说:“我想见Sam。”
“那个心理医生?”优诺说,“行。我替你电他。”
“他一直劝我出去旅行。”
“那我们就去。”优诺下定决心说,“要不,一起去看暴暴蓝怎么样?”
“好主意呢。”七七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可是她很快又担心地说,“我怕他们会不同意我出门。”
“我去跟他们说,”优诺说,“我们一块儿,他应该放心的。”
“不带你的帅哥。”七七得寸进尺。
“不带,可是你要听话。”优诺说,“不可以再胡闹。”
“我不胡闹。”七七躺下去,“我只是很累,我想再睡会儿可以吗?”
“好。”优诺说,“我这就跟你请假去,顺便让伍妈送点吃的来给你。”
“优诺。”七七一把拉住她说,“优诺,谢谢你没走。”
优诺拍拍她的脸颊下楼来,告诉伍妈七七醒了要她送点吃的上去。伍妈好像哭过了,眼睛那里红红的。她拉着优诺诉苦说:“你说怎么是好,好好的一个孩子,谁可以救得了她呢。我一想着,这里就疼!”
伍妈一面说一面拍着自己的胸口。
“伍妈你放心,”优诺安慰她说,“我们会帮她。对了,林先生睡了吗?”
“没睡,在书房。”
优诺说:“好,我去看看他。”
书房的门开着,优诺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但没人应答。等走进去才发现林涣之在椅子上睡着了,阳光照着他的鬓角,已经有些花白。这个在事业上呼风唤雨的男人,却怎么也搞不定他十几岁的小女儿。他们之间宛若有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无论最后谁输谁赢,彼此都只能拥有一个千疮百孔的过去和将来。
他的外套落在地上,优诺把它拾起来,盖到他的身上。这时,她又听到了他的叹息声,那叹息和早上的那一声如出一辙,令优诺不知所措地心动。她刚要走开,林涣之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陪我坐坐吧。”
第五部分第十章 飞翔的速度(1)
坠落的时候
我该用什么样的姿势
才可以显得优美
从容
终于终于
我飞了
而你还留在原地
想你想我的目光
会不会因此而格外地温柔呢
凌晨两点,我醒了。
手腕微酸的疼痛提醒我昨天发生的一切。我坐起身来,扭亮台灯,拆开纱布,审视我自己的伤口。
这是我自己给自己留下的伤口,两道。如两条粉红色的丑陋的虫,盘踞着。我很奇怪它怎么会是粉红色的,它可以是黑色,紫色,甚至蓝色,但绝不应该是粉红色。我还记得麦子给我包扎的时候说的那句假惺惺的话:“还好,伤得不算太深。”
白痴都知道,我要是死了,她才会快活。
也许是混乱了一天,伍妈走的时候没记得替我关窗户,夏风吹起窗帘,也许是体内怕冷的因子又发作,这么热的天,竟会觉得有丝丝的寒意。我下床来,出了门,来到林涣之的房间。他的房间从来不上锁,我一推就开了。我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夜晚,我第一次把他的门推开,他从床上坐起来说:“哦,七七,你是不是怕?”
“不是。”我说,“老师说我们班有个小朋友得了白血病,要大家捐款。”
第二天,他拉着我的手去学校捐款,他给的是支票,上面写的是一万元。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一万到底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但我可以完美无缺地读懂老师和同学眼光里的羡慕和谄媚。
“叶小寂家在瑞士银行都有存款!”
“叶小寂是孤儿,但是她爸爸很疼她,她有一百条公主裙!”
“叶小寂本来没这么漂亮,她爸爸领养她后,带她去做过美容!”
“叶小寂从来不用做作业,听说她们家有专门替她做作业的佣人!”
“叶小寂……”
“叶小寂……………”
很长的时间里,我在校园里成为一个“传奇”。我在众人羡慕嫉妒的复杂眼光里长大,从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改变,我依然是孤儿,美丽世界的孤儿。
有多少个夜晚,他永远不会知道,我都是这样轻轻地推开他的门,穿着我棉布的睡裙,轻轻地在他的床边坐下来。也许是白天太累了,他入睡的时候,永远都是睡得这么的香,这么的沉。他看不到也读不懂一个女孩在夜晚的恐惧。我就这样整夜不睡,在他的床边坐到快天亮,再起身离开。
今夜,他的窗也没有关,月光照着他的脸,我看到他的鬓角,已经有白发。床头柜上是他一年四季也离不了的胃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抱着双膝,在他床边微凉的木地板上坐下来,不明白自己内心的恨,无数次的试图离开后,我依然不明白。
想起优诺曾经抱着我的头说:“七七,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你们要停止这样的互相折磨。”
噢。优诺。
她是那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她让我温暖。她握着我的手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第一次,我终于敢走近一个陌生人,想让他告诉我我心里究竟渴望的是什么。
那个医生很年轻,是个男的。他说:“七七,呵呵,你叫七七,这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好吧,我们首先来说说你的名字,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无所谓。”我说。
“那么说说你有所谓的。”他拿着病历靠近我。
“没有。”我说。
“我们做个游戏如何?”他放下那该死的病历,递给我一张图片说,“认真看,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
图片上是两座呆头呆脑的大山,我把他拿着图片的手一把推开说:“给我看这个,当我是白痴?”
他并不生气,而是说:“再仔细看看?”
我再看,两座山变成了两张面对面的人脸。
“再再仔细看。”他说。
这回我看到的是长流的细水和几条通向远方的绵延的路。
第五部分第十章 飞翔的速度(2)
“这说明,你第一次看到的,并不一定是一成不变的东西。”他把图片收起来说,“很多时候,你的眼睛会欺骗你,你必须用你的大脑去认真地思考,才可以看到事实的真相。”
“如果我压根就不想了解真相呢?”我问他。
“那你就会被心里的疑惑压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