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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可惜的是,他满心欢喜没等来自己的孩子,先等来的是一柄枪。
姜随云也没指望过他会遵守誓言。
彼此都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而如今,姜随云等到了。
蹴鞠场的贵宾席中。
柴峥言握枪,尖锐的枪头抵在颜承衣的颈侧,皱了皱眉转头问:“姜小姐……”似乎是在问要不要杀了他。
颜承衣静静坐在轮椅中,冰灰色的眸子只盯着姜随云。
“等等。”姜随云道。
颜承衣的眸子眨了一下。
姜随云突然笑起来,媚惑又纯真,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古怪,等颜承衣回过神,疼痛刹那袭来,血液迅速浸透衣衫,低垂下头,腹部已经被深深地□□了一柄匕首。
“谢谢你的照顾了。”她说。
乌黑眼瞳中满满是复仇的快意。
从未有和缓,从没有不恨,都是伪装。
他扭曲了自己,也扭曲了姜随云。
姜随云和柴峥言很快离开。
颜承衣倒在自己的轮椅中,血流一地,冰灰色的眸子放空到了极致,只余一片空濛。
唇瓣翕动,聂枣面前辨认,他说的是——
我到底在做什么?
颜承衣被救了回来。
姜随云毕竟是个新手,手难免会颤,再加上胸口龙髓玉的格挡,让刀锋不自觉的避开了致命处,却也害得颜承衣不得不在床上躺了数月。
彻底痊愈已是一年多后,颜承衣沉默着继续出海。
他不再怨恨,反而显得很迷茫。
双腿无法使力,他便寻了粗壮树枝做拐棍,但道路还是漫长险阻,最后到达时,已是一步步爬向石洞里。
他没急着许愿,而是静静坐在那里,眼眸寂寂。
“我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弥补遗憾……为了让她幸福吗……”
说着,颜承衣低低笑了起来,嗓音沙哑苦涩,笑得嘴角直沁出血来。
这一次,聂枣发现,颜承衣再度回到了姜随云与柴峥言相识之前。
而他失去了声音。
失去了舌灿莲花,也没法长袖善舞。
他能做的,只有看。
他看见姜随云在擂台下望着柴峥言眼睛直发光。
他看见姜随云化装成仆从模样想去柴府接近柴峥言,却惊了马,反被柴峥言救下。
他看见姜随云隔三差五便出入柴府,有时看柴峥言练剑,有时带着柴峥言到处闲逛。
他看见姜随云领着柴峥言去看花灯,去看庙会,去看高僧做法事祈福,他们提着鸳鸯灯笼,脸上满是笑容。
他看见姜随云生辰那日,偷偷离席,带着柴峥言出城放烟花,璀璨绚烂的花火将一对璧人映得分外登对,天空也被染成了五彩画布,美得几乎叫人无法言语。
他看见……
姜随云向他退了婚,低垂头,忐忑不安道:“抱歉,我喜欢的是柴家公子,我们的亲事能不能……”
颜承衣淡淡笑着颔首,随后他如长辈般摸了摸姜随云的头。
姜随云喜出望外,抱着颜承衣的手臂摇了摇,笑得毫无心机:“承衣哥哥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承衣哥哥你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啊,不说那个了!总之喜酒肯定不少你的!”
聂枣不知道颜承衣现在心里是何感受,但肯定并不如表面这般风轻云淡。
姜家出事时,柴峥言带着姜随云往外逃,帝都内已满是兵士。
在两人即将被发现之际,颜承衣叫下属成功引开了兵士的注意,并且引着两人藏在了颜家的密室中。
月余后,风头过去,得知姜家已覆灭,姜随云扑在柴峥言的怀中哭的一塌糊涂。
柴峥言温声安慰,耐心而温柔。
颜承衣就站在边上,他说不出话,只能局外人般看着,指尖过于用力嵌进掌心,有血滴无声坠地。
没多久后,两人向颜承衣道过谢,便决定离开帝国去其他地方游历散心。
临别时分,甚至两人还都抱了抱颜承衣,充满对恩人的感激。
颜承衣站着看两人在朝阳下的背影渐行渐远,视线渐渐垂落。
他按着心口,仿佛那里有什么被剜去了一样。
好一会,聂枣才听见他不甘心的低喃,压抑狂暴虚伪……野兽末路时的呜咽嘶吼:“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实在太困,这章没写完……晚上补上吧TUT……
正好前面也修一下文……眼睛快睁不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_(:з」∠)_颜承衣真的要被我玩坏了……
第六十四章
白光刹那笼罩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依稀听见耳畔有刺耳的凄厉惨叫声和些微的诡异笑声;空旷回响;遥远犹如天边,又似乎只是咫尺之间;四周空气也仿佛瞬间变得粘稠,稍稍抬一下手臂都极其困难。
她像被什么包围挤压着。
聂枣挣扎;拼命想要从这种眩晕的环境中挣脱出。
身上被汗湿,脚步不停;向前奔跑;跑……
跑……
聂枣停下脚步。
不远的前方;男人苏醒;漆黑无光的夜;唯有夜风萧瑟,谁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她看见那个男人赤身缓缓站起来,宛若重生;眼眸中沉着比夜色更深的黑暗。
低垂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和身体,缓缓笑起来。
笑声凄怆又冰冷,响彻在空旷辽野,像一支悲到极致的挽歌,透着浓郁的绝望与自我厌弃。
但也只是一会,那笑容便被极度的冰寒所取代。
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存在。
他面无表情地走向远处。
不知道颜承衣用什么来交换,最后这一次,他再不是颜承衣了,而是回退到了数百年前,成为一个拥有颜承衣容颜的陌生人。
可以轻易杀死冒犯他的人,不会苍老,不会死亡,他确实……强大的逆天。
他找到石洞所在的岛屿,利用里面的黄金,雇人修路将石洞与大陆隐秘连接,又杀光了所有的修路人,然后一手建立起鬼都。
他开始教导第一个属下,如何完成任务如何玩弄人心。
他冷眼看着无数爱侣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他戴上面具,让所有人叫他令主。
百年时光,一步步蜕变的越发冷情冷心。
令主开始下意识的将目光流连在那些同姜随云相似的女子身上,一个又一个,药物、蛊术、梦境、幻觉……他试图改造她们,或者让她们拥有姜随云的记忆与性格,或者干脆抹去让她们成为他所希望的模样……
她们各有各的反应,贞烈的自杀以明志,聪慧的虚与委蛇再在他身上图谋,乖顺的便像宠物般天真无趣……
但每一个都不是姜随云。
绝望,沮丧,抑或是心如死灰……心脏已生不出更多的情绪。
只是麻木的想要做,想要一个结果。
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结果。
聂枣恍惚,时光实在太漫长,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快要以为自己就是令主……
心绪也渐渐迷惘起来……被记忆所感染……
流转的时光成为宿命,命运依旧按照它的轨道前行。
飘雪降霜的夜,令主独自去往帝都,在凉亭中看见了背着少女将她小心放下的少年,少年定定看着少女,用手指拂去她眉心间的雪花,替她打理着鬓发,神色专注而流露出些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嘴里轻声说着亲昵的话,慢慢勾起嘴角微笑起来。
令主分明记得自己在颜承衣记事没多时就让他讨厌姜随云,远离姜随云……
——“明明已经让你讨厌她了,为什么还要接近?”
——“难道还不够吗?”
他的声音犹如平静夜里压抑到极致的风雪。
质问,却比谁都更清楚答案。
在劫难逃。
所谓的命运。
打晕了颜承衣,他慢慢走到少女面前,纤细的生命毫无防备的呈现在眼前,只需要轻轻用刀划一下,便可以让她丧命——他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次,本不该有丝毫心软,却发现自己还是下不了手。
这张脸孔,已别百年。
若是手刃,便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
而记忆里这个年纪的她,从来只会对他露出甜美又简单信任的微笑,没有伤害没有痛苦没有背叛没有利用。
在看到之前,他绝想不到……自己有多么怀念。
执念,如果是这么简单割裂的,那便不是执念了。
下不了手,便只能对自己残忍。
他彻底从颜承衣的身体里剥离了所谓喜欢这种感情。
早知道结局,便不如不爱。
孑然离开,才发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竟然还会觉得痛,痛楚绵长不绝……
倾夕便也是在那时趁虚而入。
她是最后一个。
令主什么也没做,她便主动想要来勾引他。
但结局仍是惨淡收场,她还是太天真,不明白这样一个连存在意义都不明的躯体,早就没有所谓的爱……
爱也好恨也好,她所奢求的,早在无尽的轮回中被碾压成了齑粉。
摆放下六杯酒时,他其实并不想杀她。
他不会死,即便喝下穿肠毒药也只会痛,不会死——这或许仍是一场试探。
他赢了,却也输了。
幸好他已经没有什么多余可输的了。
在鬼都的榻上看见姜随云时,令主想,大抵,这是最后一次。
他不想遵守规则,却不知道会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这条路,终究是他自己选的。
大梦一场。
恍若隔世。
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长?
六十年,七十年,八十年……?
反反复复在相同的人生道路上来来去去,又会有多少年,便如无数个转世,无数次轮回。
执念又如何,重复数百年,已经深刻进灵魂中……谁敢说这不比爱更刻骨铭心?
即便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
聂枣醒来的那一刻,隔了很久,才缓缓念着守在她枕边人的名字:“……白芍。”
白芍呆滞地看着她,足足过了半刻钟才猛地抱住她,声音惊喜道:“你可算醒了!”一边又忍不住道,“你怎么一觉睡得说起话来跟令主似的!”
聂枣无意识的勾勾嘴角,一直到下午才开始回魂。
漫长而庞大的记忆和她些微的记忆交错,几乎要将之淹没,如果不是铜镜里清楚映出她自己的脸,只怕她都要以为她身为姜随云和聂枣的过往才是添加进来的。
一碗白粥下去,聂枣拭了拭唇,道:“我睡了多久?”
白芍想了想道:“足有大半年了吧。”
“这里是哪里?”
“帝都……令主的别院。”
“令主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白芍简单交代了一下时局,“你昏过去的时候蒙国刚投降,现下楚国、赵国和韩国都俯首称臣了,帝国正和魏国打着呢,而且……这老皇帝好像快不行了,就撑着一口气想等大陆统一,太子和宁王也正斗得不亦乐乎。”
“魏国……”聂枣念了一会,道,“那颜承衣呢?”
“枣姑娘,你真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啊?这大半年困在这里照顾你,我都……”
“柴……峥言呢?”
白芍突然噤了声。
聂枣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柴峥言呢?”
白芍不说话。
聂枣合上眸子,片刻后,她慢慢站了起来:“大半年来多谢了。”
“哎,你……你要去哪?”
“去解决一些事情。”
船不难找,通往鬼都的海域她记得很清楚。
这一次,不需要任务令牌,她也可以轻易到达鬼都。
鬼都原本熟悉的道路,再度陌生又熟悉起来。
脑海中清晰浮现它们变迁的模样。,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形成了如此规模的鬼都。
还没接近中心,聂枣的道路便被阻拦住了。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手持折扇的翩然青年站在那里,目光复杂地望着聂枣。
聂枣差点忘了他是谁,好一会,才道:“魏离,让我过去。”
“自然是不会这么轻易让你走。”
折扇攻来,铁制的扇骨碰撞着聂枣的短刀,铮铮然作响,但聂枣到底身体没恢复,对了几招便落了下风,魏离的折扇抵住聂枣的颈脖,锋利的刃口却没有继续向前。
聂枣看向魏离,叹了口气道:“如果要报复我……能等我回来么?我有件要紧事,得先……”
“你以为我傻吗?”魏离打断她,“现在放走你我还有机会吗?”
“……帝国正在打魏国。”
“我知道,但就算我回去也没用……”魏离恍惚片刻,之后又狠狠盯着她,“不要岔开话题,把我在这一丢就是一年,你……”
“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
魏离一愣,俊秀的脸容上浮现出几抹难堪:“你明知道还来问我……”
最后一次见到魏离时,她问过他,是否还喜欢自己。
他的回答虽小声却无比清楚。
“林久依根本不存在,她本来就只是我装……”
“你要说我多少次!林久依也罢,聂枣也罢,我喜欢的就是你!”魏离吼道,“你以为我愿意吗!谁想喜欢你啊!人渣、性格恶劣、脾气暴躁、还有虐待倾向……明明知道喜欢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可我还是忍不住贪恋你给的那一点温暖,还是会为你的笑容心动……如果没遇到也就算了,偏偏让我遇到你……”
“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