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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没听到他的呼吸声,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抬头,见他连眼珠子都不动了,心里就是大惊,赶紧去摇他的手:“老爷你怎么了?小的现在就去找大夫过来,您撑着啊……”
突然,夏物生的眼珠子动了,吓了他一跳。
“马上备车,我要去宫见面圣。”夏物生猛然站起来,甩开他的手,踉踉跄跄的往外面走去,“快,本公现在就要去,就要见到皇上……”
这事儿太打击他了,他根本无法思考和冷静!
他若是不马上向皇上问个清楚,他一定会疯掉!
管家暗暗摇了摇头,觉得老爷现在进宫一点都不合适,但看老爷那副样子,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一边命人扶老爷出去,一边去安排马车。
马车准备得很快,行驶得也很快。
没过太久,夏物生就进了宫,直抵御书房,但皇上不在御书房,于是他又掉头去乾华宫。
这回,他在乾华宫的书房里见到了皇上,皇上的脸色看起来那么平静,只是没有半点亲切与笑意:“朕已经宣布今日不上朝,夏国公如此匆匆进宫见朕,可是有什么急事和要事?”
之前,他多多少少还带着点自恃身份和功劳、兴师问罪的意思,但现在看到皇上这种宛如神祗站在云端、淡然看着碌碌苍生的模样,突然就心生惧意,不敢咄咄逼人,只敢放低姿态,跪下来,抹着眼泪道:“臣昨天晚上遭遇了巨大的惊吓,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故来求皇上庇护!”
这一路奔来,他的脑子退烧了一些,这会儿看到皇上这样的态度,又相当于脑子被泼了一盆冷水,冷静了许多,迅速想到了这么合适的说辞。
1203 功高震主之忧
“哦,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有事能吓到夏国公?”皇上的口气还是淡淡的,就像他说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说来与朕听听,让朕长长见识。”
皇上说得越是轻描淡写,不以为意,夏物生的眼皮子跳得越是厉害,有种皇上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今天早上,臣刚醒来,就看到、就看到……”但他还是结结巴巴的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边说边暗暗观察皇上的表情——皇上没有表情,就像他说的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可是,他说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要紧?
这种事情不管发生在哪一个贵族和大臣家里,都绝对是骇人听闻、全城轰动的大事,皇上却连眉都没动一下,就像一切都在皇上的意料之中或皇上乐见其成一般。
这样的发现令他手脚冰凉,连心脏似乎都失去了跳动的力气。
他说完之后,就跪在那里,等着皇上安慰他或担心他,但皇上只是淡淡的道:“夏国公既然遇到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就该去京兆府报案,由京兆府找出凶手和保护夏国公,但夏国公却匆匆来见朕,难不成是京兆府拒绝受理此案或敷衍了事不成?”
夏物生觉得自己被打击到了:“……”
皇上怎么这般冷血?
他可是皇上的亲堂舅和大功臣,遇到这样的事情,皇上怎么说得好像这事与皇上一点关系都没有一般,连面子上的客套上都不说一句,他在感情上和心理上真的接受不了。
“皇上,”半晌他才道,“臣的下人认出这些死者中有人乃是宫里的太监与宫女,这事不仅是有人在威胁臣,也是在威胁皇上哪!敢犯下这事的人一定极为厉害,要取臣的人头只怕也是小菜一碟,臣觉得除了皇上,没有人能保护臣了!皇上——”
他的凄然起来:“皇上若不肯保护臣,臣今天、今天就跪死在这里了!”
他开始真的相信,就算这事不是皇上谋划的,皇上也一定是知情者,他除了求得皇上一个“庇护”的保证之外,再没有万全的保住自己的办法了。
秋骨寒盯着他,好一会儿不说话,直到他的汗水滴到地面上,才忽然笑了一笑,道:“夏国公慌什么呢?对方明明有机会可以杀了你,却没有对你动手,足以说明对方并没有杀你之心,至少现在并没有。朕想,只要夏国公切勿仗着权势胡乱得罪人,应该就不必担心性命的事情。”
夏物生心头就是一窒,赶紧道:“皇上明察,臣一向严于律己,绝对不敢仗势欺人哪!”
严于律己?不敢仗势欺人?
现在的京城,谁不知道夏氏一族有多嚣张和霸道?谁不想夏氏一族捅出什么大乱子而遭来横祸?
甚至,前阵子夏如斯惨死的事情传出去后,全京城可谓是幸灾乐祸,拍手称快,只是夏氏一族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招来众怒,只是众人敢怒不敢言罢了。
秋骨寒又笑了一笑,道:“如果夏国公真是忠臣和良臣,那么,朕可以保证,夏国公一定会性命无忧。所以,你可以回去了。”
“如果真是……”这句话又把夏物生给吓到了,难道皇上还觉得他可能不是忠臣和良臣?
夏物生磕头:“皇上,臣保证臣一定是忠臣和良臣,还请皇上相信臣的忠心。”
秋骨寒有点不耐烦:“既然夏国公要朕相信,朕就相信吧。”
“臣谢皇上保命之恩!”夏物生迅速说了这一句,又紧接着道,“臣还想问,臣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秋骨寒的目光已经左右飘秒了,虽然心不在焉:“夏国公想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不必问朕。”
“皇上,”夏物生还不肯放弃,“凶手杀的可是皇上的奴才,奴才的命虽然不值钱,但打的却是皇上的脸啊,皇上难道要不闻不问,任由凶手为所欲为吗?”
就算这事有皇上的参与,但他也不想彻底忍下这个哑巴亏,至少,总得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吧?
秋骨寒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如果死的真是宫里的奴才,那这事交给京兆府和慎刑司共同去办就好,朕日理万机,难道要亲自过问这样的小事?”
夏物生咬了咬牙,道:“皇上,事关重大,臣恳请皇上下旨,命刑部、军机处、京兆府联手查办此案,务必把凶手抓到为止!”
哪怕最终抓到的只是替罪羊或小喽啰,也比事情不了了之要好,要不然,这事传出去以后(迟早会传出去),没有像样的“凶手”伏法,他夏国公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秋骨寒盯着他:“只不过死了几十个奴才,夏国公却想要朕兴师动众?”
夏物生见皇上没有追究之意,心里也隐隐升起不满,又咬了咬牙,道:“皇上,臣不敢隐瞒您,这事实在是太骇人听闻,臣想压都压不住,外头已经有人在猜测此事了,甚至还有人说、说……”
秋骨寒没有配合的问“说了什么”,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一副“你不说,朕就不问”的表情。
没办法,夏物生只得把非常忌讳的事情说了出来:“说、说这事是皇上谋划的,目的是为了警告臣和威胁臣,还说、说皇上担心臣功高震主,又怨恨臣参与了联名奏请皇上废后之事,故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若皇上不彻查此事,把真凶绳之以法,皇上的名声一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啊!”
在来的路上,他反反复复的想过了,如果这事是皇上指使的,那么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他用尽他的智慧想来想去,就想到“功高震主”和“刁难皇后”两件事,后者只是导火线,前面恐怕才是根本原因。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成了无数史书上所记载的悲剧功臣——为皇帝成就霸业殚精竭虑,立下汗马功劳,功成之后却因为权高位重,名望显赫而招致皇帝的忌惮和防范,皇帝甚至想兔死狗烹,悲兮悲兮!
于是他喜悲交加,喜的是他夏物生终究走到了连皇上都要忌惮的地位,忧的是他要如何面对皇上的猜忌和打压?
他越想越是精神高度紧张和兴奋,觉得有必要与皇上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要不然他还要当权几十年,总不能与皇上分心是不?
所以,他才这样拐弯抹角的试探皇上的心思和态度。
说完之后,他就紧紧瞅着皇上,观察和等待皇上的反应。
1204 别逼朕当暴君
秋骨寒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几乎想笑出来。
功高震主?夏物生原来是这么看待自个和他这个皇上的么?
是,夏物生和夏氏一族确实立下了从龙之功,现在也拥有了极大的权势和地位,但论起将他推上帝位的功劳,首当皇后和凤家,其次是阴九杀,而后才是夏物生和夏氏一族,接着是静亲王、尹长老、祥国公等人,而且,夏氏一族在军中并无大的影响力,对他的政权和皇位并不足以产生威胁,他何必担心夏物生“功高震主”?
夏物生这个人,曾经也是个聪明人,只是过去太隐忍、太压抑,好不容易坐到如今的高位后就被权势、财富、地位和众人的吹捧弄晕了头,过于飘飘然和得意忘形了,以至于将自己推到这种上下皆不满的危机之中。
想想姬恒,曾经比夏物生更为显赫和得势,但在失势之后就审时度势,迅速调整心态,带领全族做小伏低,谨慎克制,勤勉敬业,连他这个皇帝想挑刺都挑不出大刺,相较之下,夏物生至少差了姬恒十个连横!
如果夏物生再这样下去,唯有毁灭!
“外头的议论并没有大错。”他非笑非笑的盯着不断流汗的夏物生,唇间吐出令夏物生脸色发白的声音来,“朕确实很想独断专横,将所有反对朕、不满朕的臣子全杀了,当一个逆朕者昌、逆朕者亡、无所顾忌的暴君!”
夏物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难道皇上……真的要当诛杀臣功的暴君?
他为皇上谋划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时间,他真的要捶胸顿足,悲怆落泪了。
“只是,”秋骨寒的话头突然一转,“可是,朕若是变成想杀就杀的暴君,皇后一定会离开朕,甚至还会与朕为敌,因此朕登基的时候,给自己起名‘明宗’,告诫自己要成为一个有作为的、配得上皇后并能让皇后爱上的明君,所以朕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即使再愤怒再冲动,也必须得忍,忍到时机合适为止。”
夏物生听完这段话,暗暗松了一口气,感觉又活过来了,只是,皇上的最后一句话又令他的心脏吊在空中:难道,皇上还是有这个心,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所以皇上在耐心的等待所谓的“时机”?
那么,当时机到来,皇上会做什么?
想想就令他心里发毛。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去夸赞皇上如何如何的英明和深得人心等等,但皇上的话头并没有停顿,接着往下说,没有给他表示支持的机会。
“就比如这一次,”皇上缓缓的说着话,声音慢慢变得低沉,目光慢慢变得幽深和阴暗,就像有无数的乌云不断汇聚到他的眼里,在他的眼里涌动、翻滚并在酝酿可怕的闪电鸣雷,“有人用最下作的手段陷害皇后和羞辱皇后,然而,朕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后被嘲笑,被非议,被羞辱。”
“夏国公,”他的声音又变得平静了,“你可知朕的心里如何愤怒?如何自责?若不是皇后还能微笑着宽慰朕,朕一定屠尽朝野,让所有的人为他们曾经嘲笑和反对皇后而流尽鲜血,魂飞骨灭。”
夏物生说不出话来。
皇上的眼神……没有半点对人命的在意与敬畏,也就是说,皇上说的是真的。
皇上……绝对能做到那样的事情,只是看皇上要不要真的这么做罢了。
“所以,”秋骨寒平静的看着他,“你们,最好不要逼朕当暴君,那样的结果,没有人承受不起。”
夏物生觉得咽喉干燥得很厉害,就像在沙漠里独行了十天十夜,咽喉已经冒烟了,他想他至少得身舔一下舌头或咽一下口水,才能熬得下去,然而,他微微张着嘴,却是连咽都不敢咽。
恐惧……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就这样俘虏了他。
皇上说完之后,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双手平摆在扶手上,姿势不曾变过,只是,他看起来比之前更轻松,更平静,也更冷酷。
这样的皇上,如此陌生,完全不像他所认识和见过的皇上和堂侄。
更可怕的是,皇上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甚至是没有生命和存在意义的东西,这样的眼神,他只怕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不敢看这样的皇上,目光却又像被无形的魔力给定住了,无法从皇上的脸上移开。
四目相触,夏物生觉得自己死了。
——皇上已经在心里处死了他!
冷汗,不断冒下来,不断流过他的眼睛,令他的眼睛又刺又疼。
当这种刺疼达到一定程度,他终于能说话了:“皇上,臣代表朝野和子民,请您继续当明君,臣一定会效忠皇上,服从皇上,绝对不会再令皇上失望和愤怒。”
连他都惊异于自己可以说得这么溜,只是,这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恭顺和谦卑。
在这之前,他就没用过这么恭顺和谦卑的口气跟皇上说过话。
“夏国公,”皇上看着他的眼神,与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