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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物生就像被兵器刺到了一般,身体先是一个哆嗦,而后不动了,那只挥起来的大手,就停在老嬷嬷前面一尺的地方,而老嬷嬷还是巍然不动,令所有人都佩服不已。
若是在以前,这些宫人都会畏惧夏物生,但现在,她们都不怕了。
因为她们开始了解皇后的本质,也越来越深的了解了皇上和对皇后的感情,从而知道她们的主子如何强大,有如此强大的主子,她们何必害怕任何权贵?
特别是胡儿的事情,更让她们明白主子是值得信任和追随的,只要她们对主子忠诚和用心,主子绝对不会视她们如同猪狗一般命贱。
这么强大又重理义的主子,她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了,她们所要做的,就是追随主子。
连风似乎都静止了。
只有皇上的声音在轻柔的回旋:“皇后别生气,不是有朕吗,有朕在,谁敢惹你生气?”
夏物生慢慢的侧身,慢慢的收回手,缓缓的道:“皇上,皇后,这个胡儿真的不是凶手?”
秋骨寒看都没看他,只是拿手拈开落在皇后头上的叶子,淡淡的道:“夏国公很喜欢质疑朕啊。”
夏物生咬牙,将所有的怨忿与怒火都压了下来,微抖着声音道:“臣知罪,望皇上饶恕。”
秋骨寒抬眼:“朕饶恕你,你走吧。”
夏物生觉得自己就像上门讨钱,却被随意打发的叫花子一样,心里充满了屈辱。
但他知道,皇上与皇后已经不将他放在眼里了,他也没有什么可以与皇上皇后叫板的,除了灰溜溜的离开,他别无选择。
“臣谢主隆恩,臣告退。”他施了一礼,慢慢的离开。
身后传来皇上与皇后的窃窃私语和低笑声,他觉得那是皇上和皇后在嘲笑他。
他挺起腰杆,大步离开。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过去能屈,为何现在和将来就不能?
他回到府里后,只对夏夫人说了一句:“不是,这事以后不得再提,不得再闹。”
福国夫人太了解丈夫了,一看丈夫的表情,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抓住丈夫的衣袖就道:“你骗我的对不对?那个贱人其实就是胡儿对不对?你说,你为何不抓了那个胡儿回来,让她给斯儿陪葬?”
“无理取闹!”夏物生甩开她的手,大步往书房的方向行去,“你再闹,以后就不准出门!
他甩得那么用力,福国夫人差点被扯倒。
她扶着路边的树干,尖叫:“是不是皇后包庇那个贱人?你说,是不是?”
夏物生没有说话。
福国夫人恨恨的瞪着他,真是没用的男人,都做到了这么高的位子,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被一个奴才杀死却不敢报仇。
当男人靠不住的时候,女人怎么办?很简单,靠自己。
她一定会为斯儿报仇,凤惊华和胡儿那两个贱人,等着瞧!
在她的愤怒中,远处传来热烈的鞭炮声。
她抬头,天空灰濛,寒风冷酷,但空气中,弥漫的却是喜庆。
因为,年关到了!
年关的时候,朝廷自然是放假的,宫里宫外都互相奔走,过着滋味不同的年节。
后宫空虚,只得一位皇后和一个燕妃,但这并不妨碍后宫的年也过得很热闹。
皇上派人接了凤翔空夫妇和一些曾经与他、皇后并肩作战的将官进宫过年,还请了京城最好、最特别的戏班子进宫连演数天,并大派红包,也是办得人人开心。
宫外,皇上的追随者们自然也是心情愉悦,呼朋唤友的,好不快活。
只有夏物生和姬恒一党,过得实在是称不上痛快。
尤其是姬恒,往年总是宾客迎门、热闹非凡,今年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透出了相当明显的没落之象。
他站错了队,押错了宝,还把所有压箱底的人力和亲信给暴露出来或赔出去了,手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底牌,任他再怎么老谋深算,也无力翻身。
在极度势利的官场,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一点,除了一些他多年的门生和老友,再也没有人肯亲近他。
而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敬亲王,在秋夜弦被驱逐出京以后,知道大势已去,年前就已“本王年迈,无力听政”为由,宣布永不上朝。
敬亲王虽有“亲王”的头衔,但没有实际的官职与权力,属于可上朝、也可以不上朝的那一类,他若是上朝,再怎么说也可以对国事指点一二,若是不上朝,便意味着他彻底远离了权力中心。
其他参加早朝的皇室宗亲见他这样,也知道皇室这一方若是认输了,也失去了与皇上作对的野心。
如此,姬恒一党也算是瓦解了,不成气候了。
落入如此处境的姬恒,将会怎么办?
他身边的人,还有家族的人,都劝他韬光养晦,以后再图,他却只是闭目不语,不发表任何态度。
他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
只是在这个年关,发生了一件令全京城都震惊的惨事。
姬恒妾生的、也是唯一的儿子姬容,在与几个同族去喝花酒时,因为喝得烂醉,与一群同样喝高了的江湖人起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姬容被打得七窍流血,奄奄一息,而与他同来的几名姬氏一族年轻子弟,有一个不小心跌下楼台摔死了,一个被尖锐的瓷瓶碎片刺入胯下,丧失了男性本能,另外几个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残。
事情迅速闹大,江湖人迅速逃走,不知所踪,姬容得救,但脑子据说被打坏了,神经和身体的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不可能振兴姬府了。
这事之所以这么轰动,不仅因为姬容的事情,也因为跟姬容一起出事的那几名年轻人都是姬氏一族的年轻新锐,姬氏一族的未来就靠他们了,他们死的死残的残,哪里还能撑得起如此庞大的姬氏一族?
姬氏一族不至于就此衰败,但也不可能再兴盛下去了。
所谓盛极而衰,姬氏一族,终于走到头了。
1180 新的王朝
大年初三的晚上,祝巫给姬恒家里算了一个大卦后,叹息:“我只看出姬家厄运缠身,流年不利,唯有远离是非,方能得以延续。”
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能看出姬容八成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灾星,从而给自己和那些经常跟他一起混的夏家新锐带来厄运,但他现在也就是普通巫师的水平,没能发现到祝芒的影子。
他与姬恒也不知道,在外头养了祝芒两年的姬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姬恒多次邀请祝福来给本家祈福禳灾,又加强了对姬容的看管,减少了他与祝芒接触的时间,才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祝芒的力量。
他们也不知道,在这事之后,祝芒拿了祝幽给她的一大笔报酬,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重返不会给任何人带来灾难、也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万渊之山,彻底归隐。
姬恒过年时还不知道祝芒的事情,年后从儿子嘴里知道祝芒的事情后,一打探,才知道他被算计了,然而祝芒早就没了影儿,他也不可能派人去找一个谁遇谁惨的煞星,因此,这事也只能作罢。
就这样,姬氏一族在惨淡的气氛中度过了这个难熬的新年。
大年初六那天,朝廷恢复上朝,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姬恒双手递上请辞书,表示自己年事已高又重病缠身,实在无法胜任太傅之职,恳请辞官养老。
在秋夜弦彻底败了之后,也有人想过姬恒也许会养老,但没有人会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姬恒实在是很有能力、又很有野心的权臣,很像想象这种人会认输。
即使有无数的人早就盼着这一天,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们看着姬恒那微偻的腰身、花白的头发、苍老的眼睛,再无往日的神采,无不沉默。
如姬恒这样的三代元老,都退得如此凄凉,又何况他们?
秋骨寒没有显露出半分得色或敷衍,而是注视着姬恒,认真的问:“太傅可都想清楚了?”
姬恒道:“臣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臣的独子身体不好,臣现在只想多陪陪儿子,以尽父亲之职。”
他的发妻去了,女儿跟死了没区别,他的身边,确实只剩下姬容一个家人了。
他叱咤朝廷数十年,却落得家破人亡、晚节不保,实在悲兮。
秋骨寒长长的叹息,不论是眼神或声音或表情,都显得极为可惜和遗憾:“朕虽然不舍,但朕理解太傅的心意,就不勉强太傅了,还请太傅日后保重身体,安享晚年。”
姬恒跪下,磕头:“臣谢皇上体谅。”
随后,又有数名身处高位的大臣站出来,跪下:“臣也请辞……”
他们的理由五花八门,有老了,有病了,有犯了大错,有赠送父母,有长江后浪推前浪,听起来都很充分。
这几个人,全是姬恒的得意门生或心腹,是姬恒一党的中坚,还掌握着许多行政机构的实权,他们若是也跟着辞官和归隐,姬恒一党算是彻底散了。
作为朝堂数十年来最强大的一支力量,他们舍得就这样退出权力的角逐?
他们是在上演苦肉计,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秋骨寒没有挽留,只是很认真的,一一问他们:“你可想清楚了?”
每个人都回答说:“臣都想清楚了。”
于是秋骨寒当场准了他们的请辞,众臣看着这些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退出政坛,心里无不嘘吁,什么滋味都有。
“姬太傅为国效力数十年,劳苦功高,理应得到朝廷的奖赏。”秋骨寒接下了这些官员的请辞书后,忽然感叹的说出这么一句。
众臣皆是一愣,皇上要给姬太傅一个安慰么?
安慰就安慰吧,聊胜于无,做做面子总是好的,他们都这么想。
但没想到,皇上给的奖赏竟然是:“朕决定封姬容为怀恩侯,明日下旨。”
众臣一片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有了然,有羡慕,有佩服,有惊讶,又是各不相同。
难道,姬恒暗中与皇上达成了协议,他带领亲信辞官,皇上封那个没有大才又坏了脑子的姬容为侯?这笔交易还真是划算啊,不愧是姬恒!——他们都在心里这么想。
其实,他们真是误会姬恒了。
姬恒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说穿了就是弃己保族。
他知道,皇上绝对不会再容忍他,一定会逐步削掉姬氏一族的势力,而夏氏一族已经没有还手的能力,只有他这个一族之长带着自己的亲信退出权力中心,确保姬氏一族再也不会对皇上造成任何威胁与阻碍,才能获得皇上的谅解,不至于对姬氏一族其他在朝中为官的成员打压殆尽。
而皇上竟然会封姬容为侯,这超出了他的预期。
见多了大风大浪的他不至于为此感激皇上,但也彻底放心了:皇上对他的行为很满意,特别给他奖励,让他知道他的识趣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以后,皇上不会刻意刁难姬氏一族,这已经是他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这天的早朝结束后,皇上还特地设下宴席,宴请文武百官“欢送”姬恒等人告别朝堂,以此向众官员显示自己的胸怀与大度。
次日,皇上下旨,封姬容为怀恩侯,赏赐丰厚,姬氏一族总算是吃下了定心丸。
过了几日,皇上又下旨,晋升了一批官员接任这些辞官的官员,当然,这些官员全是他一手选拔和栽培的亲信,如此,六部和其它实权机构都由他的人掌管,他算是彻底掌控了朝政大权。
朝堂上下,纵使还有反对力量,也再掀不起波澜。
也从这一年开始,尚明宗开始了自己从“中兴”到“盛世”的、新的王朝时代。
年后的他异常忙碌,十分的勤政,但无论如何,他晚上一定与皇后用膳,如果不是睡在御书房或出宫巡查,他一定会在凤华宫住宿。
他就像普通的丈夫一样,白日勤劳工作,晚上回家陪伴妻子,绝不让妻子独守空房和吃半点苦头。
这样的皇后,能不幸福吗?
所有人都相信皇后是幸福的,皇后看起来也是幸福的。
只是,当皇上不在的时候,皇后便总是一个人呆着,沉默得有些异样。
别人只当她是一日不见皇上,如隔三秋,但胡儿却觉得,皇后有心事,而且是忧伤的心事。
“娘娘,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心事?”胡儿忍不住了,有一次,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低声问起娘娘,“胡儿想为娘娘分忧,还请娘娘给胡儿机会。”
1181 朕知道皇后在害怕什么
“你想多了。”凤惊华淡笑,“本宫只是觉得宫里的生活忒无趣了一些。”
胡儿想了一想,觉得好像也是这样,但笑道:“待娘娘诞下皇子公主,便不会觉得无趣了。”
孩子?凤惊华微微垂眸,轻轻的叹息着,又不说话了。
漫无目的的行走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处,忽然就听前头传来一阵若有似无,却是极为动听缠绵的琴声。
这琴声的出现,显得有点突兀,因为后宫就她和燕妃,她不会弹琴,燕妃偶尔会弹琴,但燕鸣宫离这里远着呢,这琴声能是谁弹的?
她循着琴声而去,很快走到一处高高的围墙上,她仰头看着至少三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