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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男人死爱面子,但在人前,他完全不介意一切听她的,给她端茶送水,给她捶肩捏手,给她提东西,站在她的身后……就算有人公开取笑他,他也只是笑笑说“梨梨开心就好”。
这样的男人,她没办法不心动,没办法不喜欢,没办法慢慢改变。
“夫人,该吃早点了。”嬷嬷端着数碟早点上来,摆好,提醒她。
她轻叹一声,将手中的布娃娃往旁边一放,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拿起筷子:“轻轻,咱们吃饭了,就算爹爹不在,你也要多吃点……”
“轻轻”是她和丈夫给尚未出生的孩子起的小名,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轻轻。
轻轻,轻轻的来,轻轻的哭,轻轻的笑,轻轻的飞,轻轻的被抱着,轻轻的被爱着,多么好听的名字,她如此迫不及待的等待轻轻的降世。
秋雾轻不在,她的胃口没有那么好了,但为了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她还是坚持把一碗粥、一碗豆浆、两碟小菜和两碟点心给吃下去了。
因为秋雾轻说希望她吃得胖一些,加上她又怀了身孕,食量足足是以前的三四倍,下人们都习惯了她的食量,但这会儿还是有点吃惊,王妃……还真能吃啊。
夏梨梨吃完以后,站起来,抱着肚子:“我要去补眠了,没事莫要叫我。”
第一次怀孕,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她现在的生活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丈夫不在,床变得太大太空荡太冷清,她不太睡得着,却又贪恋丈夫的气息,一连几天,她几乎都赖在床上,除了按时进食,她都意兴阑珊,做什么都没劲儿。
雾轻现在怎么样了?也在想着她么?
他什么时候回来?她好想他,轻轻也很想他。
“轻轻,你也想你的爹爹是不是?”又一个清晨,她睁开眼睛,抚摸还不明显的肚子,轻声道,“我也很想他,再过几天,他应该就回来了吧……”
她懒懒的坐起来,想吃点东西,却发现桌面上有一个信封。
怎么会有这么一封信呢?明明昨夜入睡时,桌面上并没有这封信。
她奇怪着,拿过信封,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
然后,她的脸色变了,惊恐的看向桌面,桌面上有一个小小的袋子,就放在这封信的下方。
1212 断指,秘信
她哆嗦着伸出手,慢慢的碰触那个小小的袋子,就像一个很饿的人不得不去被埋在金色碳火中的栗子。
她的手指碰到了小袋子,却迟迟不敢拿过来,就像袋子里装的是一条很小很小的毒蛇。
她的脸色发白,双唇发白,她想尖叫,想叫人,然而却又不敢叫。
她不敢看小袋子里的东西,却又不敢不看。
哆嗦了半晌后,她咬了咬牙,拿起小袋子,将绑束小袋子的小绳子一扯,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一块小小的东西滚出来,定在桌面上……
她吓得“啊”的叫了一声,随即死死的捂住嘴巴,盯着那个东西,眼神无比的恐惧。
她不敢看,但又不能不看,看了又害怕得不行。
那是半截手指。
男人的手指。
手指上还套着一枚碧玉戒指。
她认得那枚戒指。那枚戒指是她送给雾轻的,就套在雾轻左手的无名指上,与她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一对儿。
那半截手指,恐怕真是雾轻的……
她手中的信纸掉在地上,她双手紧紧的捂住嘴,自己尖叫和哭出声来,哪怕她的身体已经颤抖如风中落叶。
因为信上说,如果她让人知道雾轻被绑架的事情,她就会收到雾轻的人头……
她想都不敢去想那样的事情……
她恐惧得几乎要晕过去……
但她现在的身体很健康,无法因为这样的刺激而晕过去,而且她也不敢晕过去。
万一她晕过去,迟迟醒不过来,侍女们进来侍候她,一定会发现这封信,然后消息会传出去,如此,信上的警告就有可能变成事实……
雾轻的人头……她眼前发黑,极度晕眩,只是想想就令她痛苦和恐惧得想死。
只是,她终究不能逃避。
“夫人,你醒了么?该吃早饭了。”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
夏梨梨的神智总算恢复了一点点,她忍着泪,把手拿开,捂着脖子道:“我还要再睡……一会儿,晚点再来叫我……”
她的声音还带点颤抖,但侍女哪里能听得出来?
外面安静了,夏梨梨不断的做深呼吸,而后弯下腰,把地上的信纸捡起来,忍着恐惧与惊痛,又细细的把信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
信上写得很简单:
秋雾轻在我手上,想救秋雾轻,务必于四月五日之前独自抵达**山**村,信下有袋,袋中之物可证明我所言不假。切记,如若消息透露出去,你将收到秋雾轻的人头,如若有人跟踪你出门,你将收到秋雾轻的尸体。
没有日期。没有落款。
然而,字迹很是熟悉,她反复看过几遍之后,便知道写信的人是谁了。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她的唇边,泛起苦涩而自嘲的淡笑,这是报应吗?
是对她过去任性无知,为所欲为的报应吗?
只是,这个报应来得也太突然,太残酷了些。
她的目光,慢慢的移到桌面上的那截断指和戒指上,而后伸手,将断指和戒指握在手里,捧在心口上,慢慢的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雾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相信,这信封不是假的,雾轻真的出事了。
都是她害了他的。
她该怎么办?
她撑着沉重的身体,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短短的时间里,她的面容已经如此憔悴。
可是,这张脸还是美丽的。
她抬手,轻轻碰触自己的脸庞,描绘着应该是无可挑剔的眉、眼、鼻、唇、肤。
真的很美,从小到大,她每一次照镜子,都得意洋洋,爱不释手,觉得上天赏给自己这么美丽的一张脸是何等的风光和骄傲。
就因为这份风光和骄傲,令她获得无数宠爱和追逐,也令她早早就迷失了自己,酿下了无数苦果。
而现在,她就被最大的一颗苦果给砸中了。
假如,假如她生得不是那么的美,她会成长为怎么样的人?又会经历怎么样的事?又会有怎么样的人生?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张脸,已经不再令她得意和骄傲,她更知道,女人并不是生得越美就越幸福。
至少,她现在的幸福,绝对不是靠这份美貌得来的,而她现在的灾祸,却是这份美貌造成的。
雾轻……她痛苦的掩面,问自己,她要怎么救出雾轻?
这一天的静亲王府,王妃直到日上三竿才走出房间,她出来的时候已经自行梳洗更衣过了,气色看起来很平静,不怎么说话,只是慢慢的吃了很多东西,然后在后花园来来回回的散步。
她看起来有些忧郁,有些心事,但下人们并没有太在意,因为自打王爷出远门以后,王妃都有些闷闷不乐,明显是过于想念王爷,正常得很,只要王妃按时吃喝入睡,他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又一个漫长的夜晚过后,夏梨梨又恢复了精神,对身边的人道:“我要去静慈庵小住几天,为王爷和肚子里的孩子闭关念佛,祈祷招福,你们马上准备,我今日就出发。”
静慈庵是寺庙,也是贵族女眷们少有的度假休养之地,天洲的许多贵族女子都有去静慈庵小住一阵子的习惯,特别是身患疾病、时运不济或家里有红白喜事的,都想去那里沾沾佛光。
王府的下人们也不疑有它,迅速准备马车,护送王妃去静慈庵。
一路上很顺利,到了静慈庵后也很顺利。
四月初的静慈庵,远离红尘,静卧在矮山之中、小湖之边,处处碧草绿林,野花丛生,清风习习,清静,清爽,清香,实在是静养和避世的好去处。
以夏梨梨的身份,庵里自然不敢怠慢,迅速将最僻静、最隐秘的一间小院子腾了出来,供她住宿。
夏梨梨对小院子很满意:“我这几天要闭关念佛祈祷,除了丽儿留在我身边侍候之外,所有人不得踏入院子里一步,直到我出关为止,明白了么?”
因为进庵的贵族女眷往往携带不少随从,这些随从不可能全部住在庵里,所以庵堂附近设有可供男子、侍卫和多余人员所居住的小屋,这些小屋也可以说是庵堂的外围防线,可以保护庵堂的女眷们不受外界的打扰,同时也时刻待命,侍候和保护主子。
下人们也明白这一点,当下纷纷道:“小的明白。”
夏梨梨点头:“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必过来。”
下人们都离开了,只留下丽儿。
1213 荒山,古村,尼姑
天色暗了。
一条人影跌跌撞撞的走在山路上。
几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注意到了她,一直盯着她。
待她走近,这几双眼睛才发现,这么晚了还独自行走在崎岖山道上的女人,竟然是一个尼姑。
她身穿缁衣芒鞋,头戴僧帽,身形有些臃肿,她明显是走得很累了,不仅走得很慢,有些摇晃,还不时擦汗,扶着身边的石头或者树干前进。
这个尼姑来这里干什么?
又走了一阵以后,尼姑终于坚持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不断喘气。
几个人突然从旁边的树影深处跳出来,将手中的马尖指向她,冷冷的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这座山叫苦桃山,山里长了很多野桃树,这些野桃子很苦,所以叫苦桃山。
桃山桃山,按理说山上长了这么多桃树,一到春夏时节应该会很美,但事实上因为这里土壤不肥,水源不多,以及山石和山洞太多的缘故,这些桃树缺乏营养,就算是在三月份,桃花也开得稀稀落落,真算不上好看。
加上这座山十分偏僻,因此并不出名,来者稀少,甚至还有传言说此山风水极恶,毒虫极多,连这里的山桃和水源都是有毒的,哪怕方圆百里的村民都不愿意来此山打柴寻药。
而山中唯一的一个小村庄——苦桃村,也因为物资缺乏、风水不好的缘故而纷纷搬迁,村里几乎没剩下几个人了。
可以说,这个尼姑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
尼姑猛然看到有类似强盗出现,吓得惊喘几声,下意识的抱住身体,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去苦桃村找人……”
类似强盗盯着她:“找谁?”
尼姑想了想,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递给他们。
其中一名类似强盗拿过信,就着朦胧的余晖,细细的看了一遍,而后盯着尼姑:“你是收信人?”
尼姑犹豫了一下,道:“是。”
类似强盗的脸上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把信还给她:“我跟我们来。”
尼姑疲惫不堪的跟在他们的后面,走得很慢,类似强盗也有耐心,走几步,等几步。
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后,类似强盗才停下来:“苦桃村到了,你自己走。”
尼姑喘着粗气,上前数步,拐个弯,而后停下来。
前方是个山坳,山坳里火光点点,隐隐可见一个小小的村庄。
偏僻的深山里,黑暗的深夜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安静的、只有几点灯光的小村庄,其实是很诡异和可怕的事情,尼姑看着就哆嗦了好几下。
“顺这条路一直走,走到灯光最明亮的地方,就是了。”类似强盗说着,转身离开,马上就不见了。
山风呼呼,像鬼在叫。
尼姑抱着身体,慢慢的沿着山路朝下走,不断给自己鼓气:要勇敢!要坚强!要撑住!不要被恐惧所击倒……
终于,她走进了小村庄。
就着零星的火光与烛光,她勉强能辩论道路,然而,这小村庄实在是太破败太古老,被影影绰绰的光线衬得若隐若现,若有似无,简直跟**似的。
特别是到处都看不到人影,却又觉得自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这种感觉……真的很可怕。
她紧紧抱着一团,盯着最亮的那团灯光前行。
终于,她站在了一栋围墙很高也很厚的宅子之外,踌躇了好一会儿后,才轻轻的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但门是虚掩了。
“有人么?我是如约到访的,有人可以开门么?”她又轻轻的敲了敲,轻轻的问。
还是没有人应。
“我、我进去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
砰!
门板猛然在她背后重重的合上,就像有人在用力关门似的,而她却没有感到身边有人。
她又打了几个哆嗦,穿过院子,往正屋走去。
正屋的门也是虚掩的,她推开门,踏进去,门又在她的身后重重的关上了。
她觉得自己进了鬼门关,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
可能会死的觉悟和体验,却令她镇定了下来。
恐惧了太久,又恐惧到了极限以后,她终于适应了恐惧,便也克服了恐惧。
死就死吧,这事,总得有个了断。
她环视这间仍然简陋破败,但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的老屋,平静的道:“我来了。”
没有声音。
只是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