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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没听说吗?据说是遇着恶人逼婚,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来求无双姑娘帮忙。」
「那带回来之后呢?」红衣丫鬟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总不能再逼着谁娶了她吧?不论是白脸的还是黑脸的,全都娶妻了。」她偷笑着,学着主子的口吻称呼那两人。
绿衣丫鬟也窃笑着,顽皮的眨眨眼。「虽然娶了正妻,但是没人规定,不能再娶个妾吧?」
两人说笑着愈走愈远,谈话声也愈来愈小,逐渐听不见了。
蹲在桂花树下的娇小身影,像是石像般僵硬不动,半晌之后,满意才慢慢的站起来。酡红的羞色已经消褪,那张秀丽的脸蛋,这会儿反倒显得有些苍白。
宫清扬先前所说,龙无双近日感兴趣的,就是这件事吗?
常兴坊的豆腐西施,在京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磨出来的豆腐,细致白嫩,堪称上品。据说,就连她的肌肤,也像水豆腐那般软嫩。
满意走出桂花树下,踏上回廊,慢慢往跨院走去,整个人晃晃悠悠,像被抽了魂似的。
恶人逼婚呢,那豆腐西施遇上的状况,跟她当初差不多,要是龙无双中意豆腐的滋味,决定把人也留在客栈里,会不会再度逼着铁索……
似曾相识的酸涩,悄悄涌上喉头,消失一段时日的心痛,再度复发了。
这种痛、这种疼,像极了当初,她知道铁索不愿意娶她时,狠狠啃噬她心口的沮丧与难受。
她明明就记得,他是不想娶她的!
虽然,一切已是生米煮成熟饭,她奉守出嫁从夫,自从新婚夜之后,就不曾再问起,但那件事情,始终是她心中的一个结,明明就揪在那儿,却又没有胆量去碰触。
她不敢问铁索,是不是迫于承诺,他才会改变主意,愿意娶她的?更不敢问他,在承诺的逼迫下,不论是哪个姑娘,他都愿意娶吗?
那么,要是龙无双又以承诺要胁,逼着他再娶一个呢?
心口的痛,瞬间往上攀升,疼得她头昏眼花,双脚也没了力气。走下回廊台阶时,她一个踉跄,娇弱如无依的柳条,软软的就往前倒——
一双手在她摔倒前,抢着扶住她。
满意惊喜的抬起头来,小嘴半张,正准备唤出那个想念数日的名字。但是,当她的双眼,望进一双陌生的蓝眸时,到嘴边的呼唤,立即化为无声。
「姑娘,请小心。」那人轻声说道,温柔的扶着她。
那是一个俊美的青年公子,不但锦衣华服,还生得玉树临风,面如冠玉,比姑娘家还要漂亮,发色比寻常人淡一些,一双眼蔚蓝得有如晴空。
「没跌伤哪里吧?」他温声又问,双手仍扶着她,像是舍不得放开,柔柔的蓝眸望着她。
「没、没有……」她匆忙退开,因为险些认错人,羞窘得脸儿烫红。
这个男人太过俊美,且贵气逼人,跟铁索的粗犷截然不同,而那双蓝眸,也宣告着他并非中原人士。
繁华京城,富甲天下,不少异族蛮邦,也齐聚到京城里买卖交易。龙门客栈号称京城第一,有异族人士投宿在客栈里,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满意定了定心神,盈盈的福身道谢。
「多谢公子。」
「无须客气。」他声音更柔,双眼打量着她,愈看愈是着迷。「姑娘,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忽地从旁伸出,紧紧揽住满意的纤腰,把她拉开数步,高大的身躯耸立如山,将她跟那位陌生公子隔开。
「铁索!」她仰头见是他,诧异的轻喊出声。
一见到丈夫出现,就雀跃得忘了其他。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她好想扑进他怀里,窝进他的胸口,牢牢抱住他。
只是,不同于她的欣喜,铁索的脸色极冷,下颚紧绷着,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大手的力道比平常重了几分,强拉着她就往前走。
「啊!」她低叫一声,纵然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费力的急急跟上,就怕被他扔下。
那青年公子,瞧见她被拉开,焦急又不舍的开口。
「姑娘,请等等——」
因为这一唤而停下来的,不只是满意。
高大的身躯乍然止步,铁索倏地转过头来,目光凌厉如鹰,狠狠的瞪着他,全身散发出骇人的怒意,甚至还有些微的杀气。
两个武夫装扮,原本守在一旁的男人,因为那锐似刀剑的目光,立刻警戒起来,瞬间闪身上前,充满敌意的瞪着铁索,手甚至已经按在刀柄上了。
那青年公子心头发冷,默默摇头,制止属下动手。一来,他不愿意惹上事端,免得暴露身分;二来,是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两名护卫,根本不是这个严酷男人的对手。
森寒如冰的目光,在三人脸上巡绕,怒意没有淡去,只是被暂时压抑。
半晌之后,那高大的身躯才又转开,扔下紧张不已的三人,迳自拉着娇小的妻子大步走开。两人的身影,在花木扶疏的庭院中穿梭,很快就没了踪影。
确定没了危险,护卫们僵硬的手,才从刀柄上移开。
青年公子仍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俊美的脸上,有着无限惋惜。「就是她吗?那位原本要去和亲的姑娘,就是她?」
「是的,启禀王——」他警觉的一顿,硬生生改了口。「启禀公子,属下调查过,先前预定要去和亲的,就是这位包姑娘没错!」左边那个护卫说道,态度恭敬。
「属下也调查过,因为前不久,包姑娘仓促成亲,已经嫁为人妇,才会从和亲人选上剔除。」
青年公子叹了一口气,表情更惋惜了。
「啊,她成亲了?」
「是的,根据客栈里的人们所说,包姑娘所嫁的,就是刚刚那个黑衣男人。」
瞧见主子惋惜的表情,护卫满脸愤慨,脑袋猛摇。「唉,这么美的姑娘,娴静婉约,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怎会嫁给一个莽夫呢?不但是可惜,而且还糟蹋了!」
「是啊,说不定她根本是被迫的!」另一个也帮腔说着。
那位俊美公子,仍睁着温柔的蓝眸,看着满意离去的方向,反覆回想着那秀丽的脸儿,嘴里喃喃自语着。
「是啊,糟蹋了,真是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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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进房之前,满意就察觉到,铁索正在生气。
进门之后,他就往桌边一坐,双肩硬如顽石,黑眸冷望着窗外的寒梅,却不肯看她。更不像以往那样,一进门就抱住她,俯身用热烫的薄唇,吻得她魂销骨酥,瘫软在他怀里……
她站在门边,轻轻把门关上,回身走进花厅,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开口。
「你怎么了?」她小声的问,乌黑的大眼里,有着浓浓的困惑。
多日不见,她在酿酒的空档,也曾偷偷幻想两人重聚时,铁索会做的事、会说的话。他是否也曾想念她?是否也期待在每个转身、每次抬头时看见她?是否也觉得,孤枕独眠的夜晚格外难熬,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缺少了某个重要部分般难受?
她幻想过无数的可能,却万万料想不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会变得这么僵冷。
高健的身躯,凛然未动,黑眸仍直视窗外,薄唇抿得死紧。他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得像不碎的岩石。
「你在生气吗?」满意用更小的声音问,轻移莲步走到桌边,柔亮的眸子端详着他的脸色。
沉默。
「你在生气吗?」她耐心的又问。
还是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凭藉着这些日子来,用他在白昼时的体贴、深夜里的亲昵,所培养出的些许勇气,伸出小手,捧住那张严峻的脸。
「铁索,」她轻轻转过他的脸,直视那双黑眸,柔声又问。「你是不是在生气?」
黑眸里的冰冷,是为了压抑熊熊怒火。
「我没有。」他咬牙切齿的否认,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简单的三个字,被他说得像是杀父仇人的名字。
他不是生气。
他是想杀人!
护送龙无双回来后,他从宫清扬那儿,知道满意从酒坊回来。他匆匆走进内院,急着想见到她,将她拥入怀中,重温那娇软的身子。
谁知道,他踏进庭院里,却赫然撞见,一个斯文男人,正扶握着她的手,跟她轻声细语的说话。
怒火瞬间掌握他,理智荡然无存,他气恼得简直想冲上前,把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纵然他的理智明白,两人的接触,极可能只是偶然,他害羞的小妻子,绝不可能逾越礼教规范。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看她的痴迷眼神,他就怒火中烧,双拳不由得握得死紧。
铁索冷冰冰的否认,像是冰针似的,刺得她双肩一缩,眸子里的光亮也变得黯淡了。
小手才刚松开,严酷的脸庞又转开了,仿佛不愿意多瞧她一眼。
满意揪着裙子,觉得好无助,纵然知道他口是心非,正在气头上,却不明白,他是在气些什么,只隐约的感觉到,他的愤怒似乎跟她有关。
她能够看得懂他的表情、猜得出他的情绪,却不能猜出,他为什么生气。
强忍着委屈与难受的情绪,她垂下小脑袋,瞧见他黑衣的袖口,裂开一道长缝,像是被刀剑划开,她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喉间,焦急的凑上前去察看。
所幸,刀刃只是划破他的衣裳,没伤到他分毫,黝黑的肌肤上,没看见任何伤口。她松了一口气,捧出针线盒,坐到桌边。
「你袖子破了。」她轻声说道,一边从盒内取出针线。「脱下来让我补一补,好吗?」出嫁之前,她的针线功夫已练得不差,而她始终认为,替丈夫缝补衣裳,是妻子应尽的职责。
暖甜的嗓音,让铁索紧绷的下颚,稍微松了些。
半晌之后,他终于有了动作,俐落的褪下黑衣,搁在桌上。
她拿起那件黑衣,感觉到衣裳上,还有着他的温度,小手不自觉揉进衣料里,揪得紧紧的,心里才稍微好过一些了。
只是,当她低下头,闻见黑衣上的残留的气味时,娇小的身子陡然僵住了。
衣裳上头,除了有她熟悉的男子气息,还有着其他的味道。那味道极淡,却仍瞒不过她灵敏的嗅觉……
那是大豆煮熟后的味道!
大豆,是制作豆腐的原料。
两个丫鬟的无心交谈,像是去而复返的浪潮,夹带着震惊与错愕,轻易将她淹没。握在小平里的细针,剧烈抖个不停,甚至在细嫩的肌肤上,刺出好几个细小的伤口,她却浑然不觉得痛。
他身上的大豆味道,是怎么来的?
是不是从那个豆腐西施身上沾来的?
那个豆腐西施美不美?
他是不是也被迫要「照顾」她?甚至是——甚至是——甚至是——娶她?
无数的问题,在满意嘴里滚啊滚,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就像是她不敢去碰触心里那个结,如今她更不敢问出口,就怕会从他嘴里,听见让她无法承受的答案。
尚未穿线的细针,被她紧捏在手中,针尖深深扎入白嫩的手心,但她心口的疼,却远比手上深重得太多太多。纵然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她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彷佛好远好远。
室内沉寂,门外却突然有了动静,传来几声轻敲。
「铁夫人,无双姑娘请您过去一趟,要跟您商讨酿酒的事情。」丫鬟清脆的嗓音响起,在门外通报着。
「我知道了。」满意振作精神,勉强保持语调平静。「请转告无双姑娘,我立刻就来。」
「是。」
丫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室内又恢复安静。这藉口来得正好,她咬着红唇,用颤抖的小手搁下衣裳,慢慢的站起来。
「那——那我去无双姑娘那儿了……」她轻声说道,强忍着眼里的水雾,急着要躲到外头、躲到铁索看不见的地方,才能好好哭一场。
高健的身躯背对着她,没有点头、没有回答。
她早该习惯他的寡言,但是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他的沉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