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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抑郁,卿非不想多留,站起身便要走,那群男人还在为容蒹葭今夜归谁而吵,她木着一张脸就朝外面走,隐约听到那老鸨说:“几位爷便别争了,蒹葭今晚已经被人包了。”
卿非回头看了一眼,隐约发觉引着容蒹葭往楼上雅间走去的小厮何等面熟,可是等她再回头看时,他们已经进了雅间。
走出风月楼,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想要把在里面吸入的淫香艳粉全吐出来一样。身边的钟弋抬头看了看清寒月色说:“卿兄,看着似乎挺喜欢那位容姑娘的。”
“红尘女子何其多,如此风华又有几。”她一笑,又补充了一句,“难道钟公子不喜欢?”
“说的甚好,如此风华有几个,我自是欢喜,只可惜你没听说蒹葭姑娘今夜被人包了吗?”
懒得理会他,卿非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知道要快点赶回去了,只怕众人定是该担心她了。朝钟弋点头一别,急急就要离开。
听闻他在身后唤她,回头看去,便见他扬了扬手上的一个包袱,说到:“衣服。”
卿非这才记起自己穿了一身男装,自己原先的衣服还在他的小童手上,于是又顾不得什么仪态跑过去拿了他手上的东西,匆匆道了声谢又飞奔而去。
回到竹屋时,天色真的已经很晚了,盈娘远远见到她便激动的挥手喊她。卿非快步走上前去,说声抱歉,也顾不得盈娘朝自己使眼色,就急忙进去了。
孤灯碎落花,一室清凉。晏天烬就坐在屋内,一盏孤灯陪着他。她走进屋子那刻,他伸手挑了挑灯芯,噼啪一声,那灯花晃动了一下,顷刻间屋子里亮了一些。
卿非朝他走去,待到他面前,轻轻的喊了他一声。
坐在远处一动不动,晏天烬捧起桌上的书,翻了一页,对她的呼唤恍若未闻。卿非知道自己做错了,贸贸然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只站在远处等着他开口。
不知站了多久,他合上书本,揉了揉眉心,起身往屋里走去,“我累了,你也早些回房睡吧!”他往前走去,手握一本书,身后留下一个晃动的身影,卿非动了动酸涩的四肢,微嘟起嘴,然后朝着他的背影唤住了他。
听了她的呼唤,他在原地停留片刻,然后回过身去,问到:“怎么?不想睡了吗?”
定定的看着他,不发一言,她就不信她还能输给他。
“我想我不开口,你就不会开口了是不?”晏天烬走近她,始终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严肃的脸上终于透出了些许松懈,他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真是了解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她便知道自己又赢了一次,抿紧嘴唇也掩不住嘴角的笑。
“难道你不了解我吗?”
她耸了耸肩头,不否认。
“卿非,你又不是小孩子,我管不了你,所以我不说你,你懂的。”
并不说话,这便算是默认了,卿非低头把玩着自己修的光洁整齐的指甲。
“那还不去睡觉?”
她抬起头,眨着一双秋水潋滟的眼眸好奇的问晏天烬,“你就不好奇我因着什么事给耽搁了?”
轻笑车声,他便顺着她的意思,问了这个问题。
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这两天是无臧庙庙会,我去求平安了。”
“是吗?好玩吗?”晏天烬摇了摇头,不太明白她怎么会越来越小女孩了。
点头,她从怀里抽出方才在无臧庙前买的红绳,递到晏天烬面前,扬唇一笑,说到:“给你买的。”
伸手拿过她手中垂下的红绳,皱眉好奇的问她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你求的,红线啊!”
“保平安?”他拿着红绳,仔细的瞅着。
“晏天烬!你……算了,红线啊!给你求姻缘的。”她恼火,却也无奈,只能解释与他。
咧开嘴,情不自禁的笑出声音。晏天烬难得这样笑的温和,从来只是清冷的扯一下嘴角,于是这便让卿非愣了一下。她回过神来,也配合着他笑笑,却见他盯着自己的面庞看了良久,嘴角的笑渐渐凝注,呢喃的说了一声:姻缘。他握紧手上的红绳,转过身往房间走去,如往常一样淡淡的说到:“不早了,回房去睡吧!”
他突然的转变,卿非自然明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默默无语,也转身回房。这些年,他始终是爱着方惊鸿的,卿非又不自觉的伸手摸着自己的脸,而她现在不只是卿非,还是方惊鸿,看着自己这样的一张脸,也难怪他总会如此失神。
他总爱说你懂的,事实上她懂,她真的什么都懂。从她六岁后的一生里她都在为方惊鸿这个人儿活着,她不过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罢了,只不过是偶尔想做回自己一次。
我本姓卿单名非
点亮蜡烛,房间里瞬时亮了起来,卿非坐在梳妆台前,身手去拉抽屉,黄铜色的手把已经被摩擦的发亮。她轻轻抽出抽屉,从中拿出一瓶白玉瓶,殷红的布裹着软木塞,卿非倒了里面的颗粒在打湿的手巾上,然后闭上眼睛将其敷在脸上,捎带片刻,将手巾拿下,方才上头的细小颗粒,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卿非对着铜镜,小心翼翼的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脸,在之前那张绝艳面容的比较下,可真是相形见绌,五官分明比不得方惊鸿的艳丽,这张脸顶多是有几分姿色,算是清秀吧!
嘴角噙笑,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她有好久没好看过自己这张脸了,差点都快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了。卿非看了看放在桌子边的那张人皮面具,其实她同方惊鸿长的并不像,唯有这轮廓有几分相近,这眉眼,这耳鼻,这个人,其实都不像方惊鸿……
但是晏天烬养了她这么多年,教化了这么多年,贴上这张人皮面具,她卿非就是方惊鸿,方惊鸿便是她。
她本性卿,单名一个非字。那个时候的她像一个乞丐一般,其实分明已经是个乞丐了。父亲早故,母亲也跟着病卒,典卖家中所有才得钱埋葬了母亲。一个人流浪在街头,两天没吃饭,恶的肚子咕咕直叫,那个时候她不过六岁而已,已经成功的成为了一个流浪的孤儿。
现在回忆起那个时候,小小的自己一手捂着饿扁的肚子,低头看了脚上破损严重的鞋。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做了决定。她走到那家客栈的柜台前,小小的身量还没有那柜台高,仰着一张稚气的脸,一本正经同那掌柜道:“我想在您的店里帮忙,不用工钱,但要包吃住。”
那掌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声,那一簇山羊胡子在他下巴下颤抖着,不屑的说到:“你这黄毛丫头说什么胡话,还是快快出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我只问您,您现在难道不缺人手吗?我可以帮你洗碗,洗菜。”声音虽然幼稚,可是语调很是严肃,闻言那掌柜一愣。
卿非承认,她是有备而来的,方才她在客栈后门便看到了一个妇人狠狠一扔围裙,道:“什么鬼样的活,想累死人吗?我不干了。”
随即,一名管事模样的男人追出来,冲着她的背影,嚷道:“你这老腌物的,存心的是不是,不知道正缺人手吗?”那男人看那妇人屁股一扭一扭没有停下的样子,收回身子,犹自还觉得骂的不够尽兴,低声碎碎也买了几句,又自言自语问了一句:“现在这些个碗该让谁来洗啊!”
那店掌柜还在愣神,便见一小二走来,满面忧色,问他后院忙成一团该怎么是好。
盯着那店家看,她抿着唇,整个身体似乎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事实上,她是硬做了筋骨,才没让自己小小的身体如秋风中抖动的落叶一般。
掌柜的略带惊讶的看了她很长时间的一眼,最终说到:“好吧,那你就去后院帮忙,如果做的好,我便用了你。”
稚气的脸上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干燥的唇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她正准备跟那小二往后院走去,却在此时,忽闻一个声音:“小姑娘,你等等。”
她回过头去,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她仿佛听到命运的轨迹就此转弯,咯咯的声响。
看着面前小小的人,晏天烬觉得她和很多年前的方惊鸿是那样的相像,可是,明明这模样,这身量,这眼神都不像。现在想来,才觉得,也许那就是命中注定。
他对她说:“小姑娘,你需要工作,我可以帮你。”
愣了愣神,卿非小小的脑袋瓜冒了很多想法,最终还是拒绝了他。眼前的男人,一身黑衣,长像清俊,秀美异常但是他有什么目的,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卿非都无从得知,莫不如拒绝来的妥当。说完,就跟着那不耐烦的店小二走了。
揉搓着发白,发皱的双手,卿非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了。累的头昏眼花,幸好,方才忙里偷闲,吃了点东西填填胃。她端起碗,端坐在后院的阶梯上,拿着筷子,一口一口的扒饭,月色银白照在院子里,虫鸣鸟叫都停下,夜寂静如初。
捧着饭碗,她坐在那里,夏夜的蚊虫全都找上了她,她伸手赶了赶蚊子,继续吃饭,忽觉眼前一暗,僵硬着身体缓缓抬头,几步之遥不知何时竟冒出一人,生生将那月光给挡住了。
卿非硬是咽下嘴里的饭,惊吓过度的心脏在他如凉似水的声音中缓和过来。
“小姑娘,无须害怕,我等你很久了。”
他确实是等她很久了,不是一个时辰,也不是一天,是很多个月了,从他有了那一系列计划开始,便在寻找这样一个人。
头又隐隐做痛,回忆如脆弱的小鸟,被她一刀斩杀。每当回忆起那个时候,卿非都会觉得有点头疼,她承认很多时候,她都是后悔的,假如真的可以时光倒流,她想她不会那么选择,定不会答应晏天烬帮他,去饰演方惊鸿。
记得那个时候,他教导她琴棋书画,教她一颦一笑,教她怎样走路,甚至让她要独爱红白二色,只吃什么食物,只爱梨花。晏天烬教了她很多,十四年里改变了她原有的一点一滴,如今带上那张面具,她便是方惊鸿,真假难分。
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发了许久的呆,她才缓缓站起身那时已是三更后了。但她仍是了无睡意。
推门出去,天上朗朗娟娟月,梨花枝上层层雪,花月两模糊。她行到了庭中,才看到原来晏天烬也在,正坐在石凳上,端起杯子喝着小酒。
走上前去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卿非看了一眼晏天烬,淡淡的月光就照在他脸上,卿非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热辣的感觉直涌。她第一次遇见晏天烬,她还只是卿非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同如今的他没有多大的区别,一如既往,沉稳如水的男人,似乎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他一定也快不记得她是什么样子的了,转身来看她的瞬间,眼底明明是一滞。他的眼中始终只有方惊鸿,不记得她卿非是什么样子也是自然的。
“夜里凉,别坐石凳,回去那张坐垫吧!”他好心的提醒到,卿非一点也不领情,还是坐在那里,然后笑着开口到:“我总在想方惊鸿真是幸运,先不说有个爱她如命的皇帝,也不说有你这么一个爱她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同样也不提有盈娘这样誓死相随的侍女,就说这死后还有我这样的人来假装她这么多年,她可真是幸运。”
事实上卿非想说的是:她走什么狗屎运。但是这样的话她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事实上她记得自己是个恶毒又刻薄的人,不过现在呢?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连卿非自己也搞不清楚。
“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她还这么年轻就死了,有什么事比这还不幸的。”他如此说着,目光幽幽看向远方。
卿非冷笑一声,“她可比你幸运多了,死了有人替她报仇,一辈子心心念念爱着她,有什么不幸运的,哪像您呢?您这一辈子,有开口同她说你爱她吗?没有吧!真可悲。”
转了脑袋,看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对她偶尔的抽风,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对他这样,卿非也习以为然,只是恍惚中才想起自己现在没有带人皮面具,看晏天烬盯着自己的模样,误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伸手摸了摸脸,发觉她真的是以自己的面目出现的,于是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的人,见他的眼神,与往日的并不一样,隐隐带了点悲伤,说真的卿非是可怜晏天烬的,放低声音道:“别看了,我现在可不是她。”
小小的扯了一下嘴角,他露出一个悲凉的笑:“其实你和她真的不像。”
“我本来就不像,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会看的这么走眼。”又为自己到上一杯。
嘴角保持着那样的弧度,他笑,还是笑,笑的如花盛开,却抹不去身后一种悲凉的背景。“你说的很对,我真的未同她说过,我爱她。”他笑,月光下眼角却有什么莹莹闪亮。
卿非偏头去看他,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