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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面前容色苍白,却倔强地抿着唇的女人,他心底忽地掠过一阵新奇的感受。
看样子,他的长官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女人,而她,也是他见过唯一不怕他长官、甚至敢责骂他的女人。
他想着,不禁微微笑了。
不知怎地,知道那个气势傲人的长官居然也有弱点,他竟觉几分好笑,而且,也淡淡感动。
不错,感动。
因为这表示他──终究也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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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不是个人?你怎么能这么做?」
在医院庭园里的玻璃花房里,充满愤怒的尖锐质问拔峰而起,瞬间刺痛路西法的心,他握紧双拳,强迫自己凝定不动。
「怎么回事?琉彩,妳怎么了?」他伸出双手,试图定住燕琉彩颤抖不断的肩膀,「怎么情绪这么激动?」
「到了现在你还想装傻?」她恨恨瞪视他,用力甩开他手臂,「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什么事?」他先是不解地蹙眉,数秒,蓝眸蓦地深沈,「这么说,妳已经知道了。」
「你──」她倒抽一口气,明眸掠过激动,不信,愤慨,哀痛,交错复杂的情感折磨着她的心,同时,也折磨他的。
他紧紧咬牙,「我早告诉妳,我会毁了所有研究克隆的人,何况他在公众场合公开鼓吹复制完美人类,我饶不过他!」
复制完美人类?
有片刻时间,燕琉彩脑海一片空白,接着,她才恍然明白他指的是PeterAnderson。
这么说,那件事真的是他干的了?
「是你……派人在会中暗杀Anderson?」
「不错。」他挺直肩膀,坚定地回应。
他没有错。就算他的天使眼中闪过激愤的谴责,他也不承认自己做错了。
「你……怎能如此毫不以为意?不错,我也不赞成他鼓吹的理念──但你怎能因为别人不遂你的意就任意杀人?」她高声喊,「你以为自己是谁?正义使者吗?」
「我永远不会说自己是个正义使者。」他沉沉地,眸中泛起的冷意令人心寒,「就算世人认为我是魔鬼也罢,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燕琉彩瞪视他,眼眸忽地氤氲酸涩的迷雾,她哽着嗓音,「因为世人都对不起你,所以他们怎么想,都与你无关对吧?」
「他们无情,我何必有义。」
「你──」她直直瞪他,感觉胸膛一颗心正逐渐下沈,体内的血流亦逐渐冰冷,「那Sam呢?因为他也主持复制研究,所以你便派人开车撞他?」
「Sam?」他蹙眉,「妳指仲村英树?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你竟然好意思问我?」她伸手抚额,唇间吐逸一串苍凉沙哑的声音,彷佛是笑,却更像哭。
路西法听着,心脏一阵阵抽疼。他忽然有股冲动想展开双臂拥住她,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好好呵护,好好安慰。
可他终究没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接受。他只是直直望着她,望着她逐渐被泪水占据的容颜,蓝眸幽邃深沈。
半晌,她终于扬起眼眸,「他出车祸了,让人开车碾过。」
「而妳怀疑是我派人干的?」
「我怀疑?」她瞪他,咬住下唇,拼命想忍住哭泣,哽咽的泣声却依然不停地逃出喉间,「不,我不是怀疑,我认为就是你做的。路西法,是你!对不对?是你派人故意开车撞他的,对不对?对不对!」
凌厉的嗓音宛若丧钟,将路西法狠狠推向地狱。
他怔立原地,瞪视着悲愤地质问着他的燕琉彩。
「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究竟是不是你?」
锐利的薄唇忽地划开冰冷笑唬
「是又怎样?」他冷冷反问。
他早就在地狱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沈沦了……
「你……怎么可以?」她不敢置信地望他,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像秋风中簌簌飘下的落叶,既伤感,又无助。
「你……怎么能那样做?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是我……是我──」她说一顿,双手覆住脸庞,悲痛地哭泣。
他替她接下去,声调毫无起伏,「明明知道他是妳喜欢的人,对吧?」
燕琉彩蓦地放下手,眸中燃起两道烈焰,与泪水融成炙烈的伤痛,「是的!我是喜欢他!你明知道我一向那么仰慕他,那么欣赏他!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却还──」她忽地上前,举起双拳搥打着他坚硬的胸膛,「你是我的朋友,却这样对我喜欢的人!你怎么可以?怎么能这样绝情?」
路西法不说话,任由她击打着胸膛,任由她宣泄满腔怨恨。他定定站着,蓝眸漠然直视,望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路西法,你好过分,真的……好过分──」燕琉彩停下动作,颤抖的身躯缓缓滑落,双手无力地攀着他腰际衣襟,「你究竟想怎么样?还要……伤害多少人才够?路西法,路西法──」她扬起写满沈痛的容颜,「我知道你很恨这个世界,恨那些研究克隆的科学家,可是你──能不能停手了?求求你,能不能……」
「我不会停手的。」他截断她,清冷的嗓音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遥远得令人心痛。
心,碎了。
燕琉彩伸手抹去泪水,瞪着眼前神色冷然的男人。他是那么阴沈,那么冷酷,那么不以他人的生命为意。
在他心底,只有仇恨,最冰冷的仇恨,只有报复,最严厉的报复。
她踉跄地站起身子,深深地、长长地瞪他一眼。
「我讨厌你!」
语毕,她蓦地旋身,跌跌撞撞地冲出玻璃花房,冲入外头的狂风暴雨。
路西法瞪着她苍白的背影,好半晌,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直到一直侍立在门外的亨利开了口,「长官,要不要我让人把燕小姐带回去?」
他默然摇头。
「长官,」见他萧索的模样,亨利忍不住焦急,「那家伙出车祸明明不关我们的事……」
蓝眸凌锐地瞪他一眼,他蓦地住了口,半晌,才鼓起勇气,「这样让燕小姐跑入大雨中可以吗?她不知会跑到哪里去……」
「她一定是回医院陪仲村英树去了,让她去吧。」路西法沉沉说道,眸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感,「派人看好她,别让她出事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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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连续两天两夜,燕琉彩一直守在加护病房。
在经过几个小时抢救后,仲村英树保住了性命,可却因太过虚弱陷入了昏迷,负责执刀的医生没办法确定他会昏迷多久,只能将他送进加护病房密切观察。
实验室的同事见老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一个个都回去工作了,只有她,依然坚持留在医院。
她走不开。
一个从求学时代就一直对她特别照顾、亦师亦友的人正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教她如何能放心离去?更何况他还是她偷偷仰慕的对象。
除非见他平安醒来,否则她怎么也无法安心。
「对不起,Sam,对不起。」她握住床上男人的手,拼命对脸色苍白的他道歉,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甚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也许是因为害他成了这副模样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
是她的好友……是路西法让他几乎丢了性命,是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伤害了她关怀喜欢的人──
「对不起,Sam,真的……对不起。」燕琉彩掩落墨睫,感觉这两天一直纠缠着她的泪水又再度窜上眼眸,「对不起──」泪珠,一颗一颗坠落,攀上她的颊,也飞上他手腕。
路西法,路西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伤害他?
她一面默默垂泪,一面在心中痛楚地吶喊。
真的好痛好痛──她的心,真的好痛。
痛的是她视为好友的人伤害了她关心的人,痛的是他竟不在乎这么做也会伤害她。
「难道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会难过吗?」她喃喃地,问着一个不在此的男人,「如果是我,绝不会伤害你关心的人,因为我……不舍得你难过,可你却……你却──」
他却舍得她伤心,舍得她难过!
「路西法,我真的……好讨厌你──」巨大的伤感攫住她,她再也忍不住了,螓首垂落病床边缘,哽咽哭泣。
哀凄的哭声似乎惊动了床上的人,他微微动了动手指。
察觉到紧紧握住的手有了动静,燕琉彩立即扬起头,「Sam,你刚刚动了吗?你醒了吗?」
他没有回答,脸色依然苍白,可嘴角却无力地一扯。
他醒了!
突如其来的领悟振奋了燕琉彩低落的心情,她连忙站起身,按下床边的唤人铃。
在她这么做的时候,两天来一直昏迷不醒的仲村英树终于缓缓展开眼眸,他眨眨眼。
「Jade,是妳吗?」
听闻他的嗓音,燕琉彩几乎又想哭了,她连忙展袖拭去泪痕,「是我。Sam,你等一等,医生马上来看你了。」
「嗯。」仲村英树应了一声,黑眸朦胧地望她,「妳一直在这里守着我?」
「我不放心。」
他微微笑,「Jade,妳真善良,待人总是这么好。」
她摇头,「我留在这儿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仲村英树柔柔说道,「我没事了,妳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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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检查过仲村英树,宣布他已经正式脱离危险,接下来只要一段期间的静心休养以及腿部的复健就可以了。
「小姐,妳可以放心了。」他对燕琉彩和善地笑道,「妳的男朋友没事了。」
「埃」她闻言一愣,「不,Sam不是……」
「你误会了,医生。」仲村英树替她解释,「她只是我朋友。」
「是吗?我看她那么悲伤的模样还以为──」他顿了顿,耸了耸肩,「那么我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吧。」
目送医生和护士离去后,燕琉彩回过身,「要喝杯水吗?我倒给你。」
「谢谢。」
「别客气。」她微微笑,倒了一杯水,扶起他的头,慢慢喂他喝下,「还要吗?」
他摇摇头。
「我没事了,Jade,妳先回去吧,妳男朋友肯定担心妳呢。」
路西法?
燕琉彩容色一白,她深吸一口气,拼命抑制忽然狂乱的心跳,「没关系,我再多陪你一会儿。」
「妳走吧,我也就睡了。」
「不,我不走!」她忽地嗓音尖锐。
她不回去,回去面对路西法吗?不!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怎么了?Jade?」仲村英树为她忽然激动的模样感到困惑。
「不……没什么。」她勉强应道,朦胧的眼眸忽地凝定他,「Sam,你──」
「我怎么了?」
她咬住牙,犹豫的疑问梗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
「怎么了?Jade,妳想问什么?」
「我──」她握紧双拳,依然问不出口。
可突然闯进病房的两名便衣刑警却替她问出口了。
「仲村先生,我们是刑警。」他们亮出了警察证,「我们想问问你那天发生车祸的状况。」
燕琉彩闻言,蓦地僵立原地,彷佛被夏季落雷击中了,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怔怔望着两名刑警。
「你知道是谁开车撞你的吗?」
「……我知道。」
「什么?」燕琉彩不觉惊叫一声,她调转眸光,不敢相信地望向病床上的男人,「你知道?」
「是的。」
她忽地眼前一黑,身子跟着一晃。
他知道是谁撞他的,他知道……
心跳,在这一刻停止了。她紧紧抓住床柱,彷佛溺水的人攀着海上的浮木那般。
他要招出路西法了,他会招出他来──
「……撞我的人是一个日本男人,远滕一雄,他在日本时是我同事。」
什么?
陌生的名字钻入燕琉彩痛楚的神智,她伸手摀唇,不敢相信地瞪视仲村英树。
「他为什么要撞你?」
「因为嫉妒。」
「嫉妒?」
仲村英树没有立刻回答,望了燕琉彩一眼,「Jade,妳先出去吧。」
她怔然点头,走出病房,轻轻带上房门。
接着,虚软的身子瘫靠着门扉。
不是路西法──她茫然地想着,不是路西法派人开车撞Sam的,这件事跟他无关。
可如果与他无关,他又为什么要承认呢?
她不明白,只知道自己似乎误会了,而这误会令她的心更痛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想起两天前当她质问路西法时,他毫无表情的脸庞──
她最害怕的、最不忍的,就是他没有表情的表情,可那天却是她自己──让他展露出完全的漠然……
「是我错了吗?路西法。」她喃喃地,「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解释呢?」
「因为长官从来不解释。」
突如其来响起的嗓音震动了燕琉彩的胸膛,她扬起眼帘,映入瞳底的是一张写满责备的脸庞。
「亨利?」
「看来妳终于明白了,燕小姐。那个家伙出车祸根本与我们无关。」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亨利不耐地,「坦白说妳那个老板在长官眼底,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根本没必要派人大费周章干掉他。」
她呼吸一凝,「那他为什么……要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