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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只是神色漠然,「我只知道复制人的存在,也是一种悲剧。」
清冷的嗓音有如春日落雷,劈得燕琉彩晕头转向。
她蓦地松开路西法的手臂,跌坐在地,苍白的容颜茫然无措。
「我只知道你们这些自以为能解救生命的科学家天真得近乎残酷,根本不了解一个克隆存在于这世上会是怎样荒诞的情景。」
「会……会怎样?」燕琉彩怯怯地问,望着路西法冷漠无比的神情,她几乎不敢问,可却又不得不问。
她必须问,必须知道路西法的想法,必须尝试了解他。
否则,她就不配当他朋友──
「妳能想象一个人生下来只是为了当另一个人的替代品吗?能想象一个人的存在只是为了在必要时,随时供应另一个人兼容的器官吗?能想象这样的孩子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长大的吗?能想象他渴望像普通人类得到父母的爱,可得到的却只有漠视与冷淡吗?」他问,一句比一句冷漠,一句比一句阴沈,一句比一句更加撕扯燕琉彩一颗柔软的心。
她震动了,扬起双眸,愕然望向面前神色不动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声调没有丝毫起伏,甚至连一对眸子也深不见底,让人完全看不清其间思绪。
可她却明白了,清清楚楚地明白。
她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质问她,明白他若非亲身体验,不可能说出这样教人震撼的话,明白他话中的一切绝非想象,而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事实!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可她还是不懂,不懂为什么他能用这么一种漠不在乎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不懂为什么他内心明明该是疼痛莫名,脸上的肌肉却一丝也没牵动?
她不懂他怎能如此冷静,那让她的心──好痛好痛啊!
「路西法。」她凝望他,墨睫一眨,坠落两颗剔透珠泪,「你说的是自己吗?难道你──就是个克隆?」
听闻她凄然的询问,路西法面色一白,慌然望向她,彷佛这才真正明白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他凝视她,许久,「去睡吧。」
她摇摇头,「告诉我,路西法,难道三十年前就有人发展出复制人类的技术了吗?」
「我叫妳回房去!」他怒视她,望着她既迷惘又清澈的眼眸,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他,教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酒杯。
她知道了,她猜到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他忽地起身,迫切地想逃开她,逃开她既凄楚又带着同情的眼神。
不!他不要她同情,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尤其来自于她……
「走开!离我远一点!」在她跟着他起身时,他狂乱地挥手,试图逐开她的靠近。
「不,路西法,我不走。我……」
「走开!别靠近我!」他锐喊,瞪她一眼,眼神凌厉无伦。
她一阵惊愕,不觉倒退一步。
「路西法──」
「妳不该来这里的!我根本不该邀请妳来,不该再跟妳见面!我错了!」他握起拳头,重重地搥墙,「我该死地错了!」
激烈的诅咒在室内回旋,冷酷地撕扯着燕琉彩,她颤着苍白的唇瓣,锁不住一颗颗自眼眶逃逸的泪。
她看着面前神态近似疯狂的男人,看着这像是熟悉却又陌生得令她心慌的男人,不停地颤抖,不停地流泪。
「路西法,我……我──你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吗?」她哑声问,是心酸,更是心痛。
沈痛的言语似乎唤回路西法一丝丝理智,他蓦地回首,蓦地将那对狂风暴雨般的眸子凝定她。
在认清占领她苍白容颜的是透明澄澈的泪水后,他忽地神智一醒,狂暴,逐渐由湛深的蓝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与懊悔。
「对不起,琉彩,妳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讷讷地,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没、没关系。」她摇头表示理解,嗓音沙哑而哽咽。
路西法心脏一扯,「……对不起。」他试图为她拭去颊畔泪痕,可不知怎地,举起的手臂迟迟无法贴上她,最终,只能颓然垂落。
她就在他面前,沾染着泪水的秀颜如此苍白,如此令人又爱又怜,可他却鼓不起勇气碰她,没办法碰她……
「别同情我。」
哑声抛下最后一句后,他蓦地转身,步履踉跄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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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克隆是什么意思?」
微风,轻轻地吹,在柔媚的阳光照拂下,一个小男孩仰起清秀漂亮的脸庞,专注地望向母亲。
是的,坐在他面前的人是他母亲,虽然她对他总是那么冷淡,虽然从小到大她几乎不曾对他微笑。
可她,的确是他的母亲。
「克隆,就是复制品。」母亲轻声回应,清淡的笑容蕴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冷酷。
「复制品?」小男孩依然不懂,「那是什么?」
母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词?」
「爸爸说的。昨天他喝醉酒,冲着我喊出来的。」小男孩哑声解释。他没有告诉母亲,因为他昨晚太调皮,打碎了父亲心爱的中国花瓶,所以醉酒的他才会冲着他愤怒地咆哮。
「爸爸说……我是个克拢」
「是吗?他这么说?」
「妈妈,复制品──究竟是什么意思?」小男孩急切地问,急切地想从母亲口中得到答案。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也许就是多年来父母只爱哥哥却不疼他的原因。
因为他是个复制品……
「复制品的存在是为了让人无法伤害真品,为了保护真品。」母亲柔柔地解释。
「为了保护真品?那──如果我是复制品,谁是真品?」小男孩问道。
可还没等到母亲解答,他便蓦地恍然大悟。
如果他是复制品,那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哥哥自然是真品了。
他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哥哥,为了他哥哥不受任何伤害──
一念及此,男孩小小的心灵震动了,他抬眸望向母亲,眼神不自觉带着某种祈求。
「妈妈,我不可能──」言语梗在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让小男孩极端痛苦。
他望着母亲,希望总是美丽优雅的母亲能伸手解救他,就像她总是温柔地抚慰哥哥那样──
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望着他,眸中蒙上难以言喻的伤感。
「他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进行那种实验,只有疯子才会违逆上帝的旨意试图创造人类,他是个疯子。」她喃喃地,一句又一句重复着令小男孩惊恐莫名的言语,「他跟他父亲一样,是个疯子──」
她看着他,却又不是看着他,彷佛只是透过他凝定不知名的远方。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所有的人都这样!他明明是真实存在的人啊,可他们老是看不到他,总是忽视他!
小男孩忽地崩溃了,他有股冲动想吶喊出声,有股冲动想狠狠咒骂所有的一切──上帝,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还有他那个独享父母宠爱的哥哥!
「他是个疯子,」母亲还在呢喃,「除了他的实验,他生命中好像再没有其它重要的事,包括我跟米凯──」她朦胧地念着,忽地站起身,神思不定地往前直走。
「妈妈?」小男孩瞪大眼眸,不可思议地望向母亲。
她疯了吗?为什么那双美丽的眼眸如此无神,如此茫然?
「妈妈,别走了,前面是悬崖啊!」他喊着,微微惊慌。
她却置若罔闻,只是回眸,朝他朦朦胧胧地一笑,「乖,米凯,妈妈最爱你了。」
米凯!
哥哥的名字定住了小男孩试图追上母亲的步履,他瞪着母亲飘逸的背影,眼神写着浓浓憎恨。
米凯!
他们在意的永远只是哥哥,疼爱的永远只是他!
他算什么?不过是米凯的复制品而已,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的克隆而已!
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小男孩狂乱而愤恨地想,只这么一转念,母亲的身影便在他面前直直往下坠落。
他看着,彻骨的寒意忽地席卷全身,恍若坠入最深的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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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冰窖,是地狱。
将思绪由遥远的过去抽回,路西法忽地一扯嘴角,薄唇掀起冷冷笑唬
那一年,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坠落山崖,所有的善良与人性,也在那一刻完全泯灭。
虽然那女人并非因他坠落悬崖,但和他亲手推落也没有两样。
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毫无悔意──
他,不再是个人,只是头对这世界心存报复的猛兽。
他千辛万苦地活下来,不论受尽多少磨难折辱,依然执着不悔。
他要活下来,亲手毁去所有那些造成他存在的人类,亲手毁了这可笑而残酷的世界!
是的,他会毁了这世界,即使这世界毁灭之后,他也必须跟着坠落地狱。
一念及此,路西法忽地笑了,笑声凄厉沈冷。
当他以堕落天使的名为自己命名时,他便清楚自己的命运。
从今以后,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
他既选择堕落地狱,就不需要任何人拉他回所谓的天堂,即使是琉彩也不行!
即使是她也不行……
他气息粗重,想起几分钟之前她望向他的同情眼神,忽地怒不可遏。
他握紧双拳,一遍又一遍深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他要冷静,必须冷静!
可他无法冷静,一想起她方才的眼神,想起她以后将会如何看待他,他便丝毫无法镇定。
他没办法冷静,没办法假装若无其事,没办法像漠视其它人一样漠视琉彩的眼神。
他不该再见她的!既然当年已经决定远离她,又为何抗拒不了诱惑,命人将她带来他身边?
他不该见她,不该留下她,不该放纵自己沈溺于与她相处的快乐当中。
他错了,彻彻底底错了……
「啊──啊──」
清厉的呼啸忽地划破寂静的夜,那么痛苦,那么压抑,宛若受伤野兽的哀嚎,让人听了又是害怕又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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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透过紧闭的门扉清晰传来的呼嚎,燕琉彩不觉紧紧握拳。
她握得那么紧,用力得指尖都嵌入掌心,印出数道红红的指痕。
路西法是个克拢
一念及此,她忽地颓然坐倒,背脊紧紧靠着他房门,墨睫悄然掩落。
难怪他对复制研究会如此反对,经常有意无意讽刺她的工作,她几次想告诉他有关手边的实验,他也表示毫无兴趣。
可她却一直没察觉。
对他,她原来真的了解太少。
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不了解他的思绪,不了解一直沉沉压在他心中的巨大哀痛。
她不配当他朋友,根本不配……
想着,她喉头一梗,螓首埋落双膝之间,轻声啜泣。
长夜未央,门内痛嚎的人与门外哭泣的人,都将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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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离开了。
早晨,当燕琉彩带着浮肿的黑眼圈下楼用餐时,管家告诉了她,这栋宅邸的主人出门远行的消息。
「他去哪里了?」她颤声问。虽然料到经过昨晚后,路西法可能会躲着她,可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
「主人没说,不过他留了张字条给妳。」
燕琉彩接过字条,缓缓展开。
因公去亚洲办事,三天后回来。路西法
字条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干净利落,正像路西法行事的风格。
燕琉彩不禁对自己苦笑。
她一直以为路西法是个很强悍的男人,没想到他也有逃避现实的时候。
也许,昨晚的一切不只令她极度震撼,对他而言,更是难以承受的冲击……
想着,折磨燕琉彩一夜的疼痛又再度袭上心头,她蓦地起身,根本吃不下任何食物。
「我上班去了。」
「妳不吃点东西吗?燕小姐。」
「不必了,我不饿。」
她匆匆抛下一句,几乎是逃离这栋豪华宅邸,可当司机开车送她到研究大楼后,她忽然又犹豫不决。
她站在门口,仰头望着以花冈岩与玻璃砌成的大楼,耳畔忽地响起昨夜路西法冷锐的指控。
你们这些自以为能解救生命的科学家天真得近乎残酷,根本不了解一个克隆存在于这世上会是怎样荒诞的情景。
她望着,有些呼吸困难。
难道他们──真的错了吗?为了研究疾病,许多科学家拿复制动物来做实验,为了解决器官问题,世界各地的实验室纷纷展开人体器官的复制研究──难道这些最终目的是为了延续生命的研究都错了吗?
难道他们自以为是的使命,只是对复制生命的一种残酷?
真的错了吗?她──错了吗?
一念及此,燕琉彩神思更加恍惚,她朦朦胧胧地想着,怔然望着高耸入云的研究大楼,丝毫没注意到附近正有几个男人逐渐包围她──
不到一分钟时间,她便被几个彪形大汉架进车里,连求救的叫喊都来不及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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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乘坐私人飞机越过捷克边界,一通卫星通讯便接上路西法面前的屏幕。
一张线条刚硬的男性脸孔逐渐在屏幕上清晰,浓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