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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身形微侧,右掌一招「犀牛望月」,反向老化子来掌扫去,左手两指疾点推来肘骨。长孙琰出招快,换招更快,手法一变,展开步眼,连出五招,攻向部位无一不是要害重穴。只见掌影漫空,劲风强猛,逼起殿内积尘,弥漫如雾,威势骇人。
蒙面人显然亦是武林名宿,出招之奇,换式之快,较之于长孙琰毫无逊色。两人兔起鹘落,激搏猛烈,四外风生,啸空如雷,棋逢敌手,转眼廿招过去,尚是无分轩轾。蒙面人每至十招,即朗笑道:“承让了。”长孙琰武力虽高,养气功夫却不如蒙面人,只觉气愤欲炸,真力发出不匀。
蒙面人当可察觉出来,不禁暗暗心喜。片刻,四十招已过去。陆曼玲冷冷出声道:“不用打了。”两人闻言一怔,霍地身形疾分,止手不攻。
长孙琰转面目露诧容,问道:“尚未分胜负,五十招不到为何喝阻?”
陆曼玲冷冷答道:“伯父已然输了,还用打么?气乱则种昏真力不能收发由心,难道伯父硬要明落败着,才算心服口服?”长孙琰只觉陆曼玲之话一点不错,但颜面攸关,怎能服输,双目一瞪,张口欲语。陆曼玲已摇手微笑道:“伯父无须如此,侄女情愿借剑。”
长孙琰不禁愕然瞪目,思不出这位侄女今日举动为何大异寻常。”
陆曼玲话落,即右手握住剑柄,左手三指托住剑尖,响起娇笑声道:“我因双足还不能行动自如,阁下请来接剑吧。”
蒙面人亦感觉陆曼玲举动离奇怪异,不禁踌躇,但不欲示弱,缓步走向前去,口中笑道:“我与姑娘,萍水谋面,怎么相信得过兄弟?”
陆曼玲道:“和信与否,自有主宰,接与不接,权在阁下。”
蒙面人心神一震,道:“倘姑娘捏碎灵珠,兄弟借剑无异废物。”
陆曼玲道:“阁下只说借剑,并未说出借灵珠,两事不可相提并论。”
蒙面人藉着说话,思忖如何出手接剑,使陆曼玲不及措手损毁避毒宝珠,一面也想到陆曼玲此举并非善意,暗暗留神提防。果然,陆曼玲心存除却蒙面人之念,因为她瞧出蒙面人似未尽全力,欲俟最后数招才显露真才实学折辱风尘神乞长孙琰。
她深知长孙琰刚烈,偌大的声望如败在蒙面人之人,无颜再留,必一怒而去,那时自己又坠入孤立无助,是以她施展反宾为主,攻心为武之策,见蒙面人踌躇为难,不禁又娇笑道:“阁下是志在借珠?抑或不敢接剑?”语音温婉,无形中却有咄咄逼人之感。
长孙琰此时胸中恍然悟出陆曼玲用意,暗暗慨叹道:“后生可畏,这丫头委实不可轻视。”屋上的奚凤啸亦不胜惊骇陆曼玲心计绝伦。
这时,蒙面人微笑道:“姑娘太轻视兄弟了,兄弟因尚未分胜负,姑娘虽慨然借剑,只怕传扬出去兄弟将蒙失不白之誉,一番善意,适得其反。”他说话时却在陆曼玲身前不及丈外处来回踱步,佯作本志不在碧虹剑,其实是在择一极为有利的方位,猝然出手夺剑。
忽见蒙面人迅疾无伦一个旋转,道:“既蒙慨赠,兄弟却之不恭了。”话甫落音,两臂错腕抓向陆曼玲手中碧虹剑而去。
十指方出,突听殿外传来展天行喝道:“庞贤弟不可鲁莽逞强,蜂虫有毒,慎防暗算。”蒙面人如中蛇蝎,倏地仰面斜翻开去。
只见展天行率着玉面张良茅焕等十数人疾掠而入,一见长孙琰,展天行堆着满脸笑容,抱拳一拱道:“原来长孙大侠在此处?长孙大侠近来可好?”
长孙琰寒着一张脸道:“老化子睡够吃饱,无病无灾,不敢劳问。”
展天行微微一笑,转面目注蒙面人,道:“庞镇寰老弟请看老朽薄面,莫使老朽为难,让陆姑娘安然离去吧?”
奚凤啸觑望蒙面人身材竟是越瞧越神似庞镇寰,暗惊道:“茅焕猜测不错,庞镇寰心怀叵测,鬼脸老者无疑是他易容乔扮。”
只见蒙面人道:“兄弟并不姓庞,更非庞镇寰,展帮主认错人了。”语音冷森如冰。
展天行不禁一呆,惊疑地望了玉面张良茅焕一眼。茅焕装作未见,迅疾地移开目光,面色平淡无惊。展天行只得强咳一声,道:“展某冒昧,失礼已极,阁下何妨一露庐山真面目,容展某瞻仰。”
蒙面人断然厉声道:“不行。”展天行不禁面色一变,忽见殿外飘然走入一双人影,正是庞镇寰与一神态骠悍,浓眉大眼,英气奕奕的少年。情势急转,令展云行愕然失措。
蒙面人冷笑道:“庞镇寰不是来了么?兄弟并非是他足无疑的了。”庞镇寰望了蒙面人一眼,目泛怒光,趋向展天行之前附耳密语数句。
展天行不禁面色猛变,道:“老龙神怎敢如此。”说着用手一招,率众身迈向殿外而去。
蒙面人哈哈朗声大笑道:“兄弟也不愿借剑了,祝二位一路平安。”身形倏地拔起,向殿顶破孔冲出疾杳。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随着蒙面人穿空站定殿顶,只见蒙面人身如流星曳电远在数十丈外,惊此人身法奇快。
突然,不远忽冒起一条身影,奔空追向蒙面人而去,正是在寺外与自己一言不合出手拚搏的奚凤啸。老化子目送两条身影先后消失后,不禁叹息出声,只觉蒙面人举动迹近玄虚怪异,而奚凤啸亦是迥异导演,不可理解,是友是敌,迄今难分。
只听陆曼玲娇声呼道:“长孙伯父。”
长孙琰应了一声,一跃而下,只见陆曼玲已盈盈立起,覆面乌巾始终未曾揭露,仅露出一双剪水双眸,晶莹清澈,仿佛甚美,不禁慨叹道:“老化子无此定力,在危机四迫之中,尚能运功疗伤,一面运用机智却敌,真是后生可畏,老朽老矣。”
陆曼玲暗中秀眉一皱,娇笑道:“伯父别说好听的话啦,你老人家不曾听得老龙神上官相也赶来了么?前路艰危可知。”
长孙琰道:“你不在琼岛伺奉令堂来此中原惹起是非杀劫则甚?”
陆曼玲笑道:“侄女即是不离开琼岛,他们就不会寻来么?”
长孙琰不禁哑口无言,暗道:“老化子与这位侄女几乎十年不见,如今她习成一身绝艺,机智多谋,而且举动诡秘,化子倒要瞧瞧这丫头此来中原耍的什么花样?”
长孙琰道:“前往何处?”
陆曼玲道:“伯父随定侄女错不了。”说着人已向殿外走去,风尘神乞长孙琰摇摇首疾弃随而去。
晚霞绚烂,将本来多彩多姿的济南大明湖又平添了几分艳丽。济南在周代为齐国之地,秦代为齐都之地,汉初设济南郡,三国时屑魏,晋置济南郡,隋初废济南郡嗣即为齐部,唐称齐州,后改临淄郡,宋改为府,元置济南路,明后济南府,有清一代因之。
鹊华二山巍峨城北,冈岭相连,隐隐若长堤,城南则干佛山高时,环其三方,是以济南全城地形凹下,成一盆地,缘城诸水,皆由南山下注,而为北面之山冈所束,流路缩狭,因之随地涌出,有七十二泉之胜,其中以约突泉为冠。
诸泉汇为大明湖,在城内西北隅,环周十二里,碧流环回,水木明瑟,冬冷冰天,夏挹荷浪,秋容芦雪,春色扬烟,对湖千佛山,奇伟深秀,梵宇屡次,苍松翠柏,远望如画屏。千佛山后傍山靠溪一条柳荫小径上隐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疾奔如电向一所大庄院而去。庄院之前,古木参天,枝柯交接,匝荫十亩,身临此境,暑气全消,清风徐来。
蒙面人回面冷笑一声,身形一闪倏然隐去。片刻,柳荫小径中现出奚凤啸,身法如行云流水走去,他似知蒙面人必落在巨宅中,但他目睹蒙面人武功之高,令他有所踌躇,心内不住盘算进宅之策,只觉无计可施。突然,耳闻一个少女语声传来道:“奚少侠。”莺声沥沥,甜脆悦耳。
奚凤啸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貌美翠衣少女俏生生立在溪畔一棵垂柳之下,他先尚未认得真切,俟他瞥明是何人后,不禁出声诧道:“春梅姑娘,你怎么在此?”
春梅嫣然一笑,乳燕穿林掠在奚凤啸身前,星眸注视了一眼,轻摇螓首道:“婢子一路暗随少侠甚久了,但少侠易容甚真,一直不敢冒叫,及觉体态步法除了少侠外并无其他人,忍不住出声呼唤,果然是奚少侠。”
奚凤啸诧道:“你暗随在下多久?”
春梅道:“就是少侠故弄玄虚,将齐绍鸿的首级以无形天罡指力使之悬空,婢子正在酒楼上。”
奚凤啸愕然诧道:“之后情形你都目击无疑么?”春梅含笑点点头。
奚凤啸又道:“那么施展铁蝙蝠夺去避火珠之人,姑娘必然目击?”
春梅摇首道:“这人身法太快,婢子无法追及。”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何姑娘也来了么?”
春梅闻言不禁玉容惨淡,黯然一笑道:“此处非淡话这所,少侠可否与婢子泛舟湖中一叙,我家小姐有紧要之事重托,小姐说少侠谦谦君子,一诺千金,可资信赖。”
奚凤啸见春梅神色,不禁心中一惊,必是何湘君又遭困厄,忙道:“何姑娘有事吩咐,在下焉敢不遵。”说时不禁望了巨宅一眼。
春梅道:“小姐之事似与黑衣蒙面人有关,少侠终须与他碰面,无须亟亟。”说着身形一动,朝干佛山奔去。奚凤啸满腹惊疑随春梅之后掠上千佛山。
碧波笼月,远山含烟,大明湖又是一番景色,令人心醉神迷。岸柳婆娑外停有十数艘游艇,航艇清洁精雅,与秦淮河游船相仿佛,所制酒菜极为可口,摇船均为十八九岁船娘,其中不乏秀丽,虽是布衣裙褂,却也楚楚可人。
船娘见奚凤啸春梅走来,一拥而上,奚凤啸随意挑了一艘登上。其时湖风习习,四处飘香,游目四望,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濯魄心,如登仙境。船娘送上六味小菜及一壶自酿美酒,轻声笑道:“这酒是金钱泉水所酿,其醇如胶,多饮只微薰而不酩酊,老爷太太请放心饮用。”说着一福退下,走在船头长篙点水缓缓驶离湖岸,橹桨伊哑如吟。春梅闻得老爷太太,不由娇羞满面,低啐了声。
奚凤啸似若无闻,握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两杯,笑语劝用。春梅聪明伶俐,知奚凤啸腹中饥饿,暂不提正事。俟两人用至半饱时,才凄怨出声长叹道:“我家小姐已受暗算,似是一种无名奇毒所害,现四肢疲软乏力,困居燕京旅邸,婢子奉命谋取避毒珠,如遇少侠即恳少侠相助。”
奚凤啸不禁大惊道:“小姐受了何人暗算?”
春梅凄然一笑道:“不知,小姐推测出是太极双环刘文杰、龙泉驿的黑衣蒙面老贼其中一人,眼前少侠追踪之人与蒙面老贼似大有关系。”
奚凤啸点点头道:“在下追踪这人原因在此,那避毒珠是否就是在陆曼玲那口碧虹剑柄上?”
春梅道:“正是,陆曼玲武功已臻化境,又得风尘神乞长孙琰之助,婢子武功微薄,不愿轻举妄动,展天行上官相等人又志在必得,终须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何况这黑衣蒙面人施出欲擒故纵之策,用意至为阴谲……”
奚凤啸道:“姑娘是说从黑衣蒙面人身上定可找出陆曼玲下落,但依在下看来,陆曼玲也是心计至工,她未必就不知道黑衣蒙面人心意。”
春梅娇笑道:“鹬蚌相争,才可渔翁得利。少侠睿智无匹,见机行事,毋须婢子多言。”说着,忽伸纤手指向湖心远处,接道:“婢子所料不差,陆曼玲不是也来了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循着手指望去,只见一支画航飘浮驶来,首尾各挑起一支流苏宫灯,红焰映射朦胧如步。帷幕半卷,隐约可见陆曼玲与风尘神乞长孙琰相对而坐,老化子正举碗豪饮,两腋风生,陆曼玲仍然玄巾蒙面装扮。席旁侍立着四个捧剑女婢,船首分站着一双彪形大汉,两目精芒如电,分明身负内家绝学。
奚凤啸暗暗称异,忖道:“看来春梅已预知陆曼玲的行踪,他同行似并非一人。”不禁目露疑容道:“姑娘此来仅你独自一人么?”
春梅道:“还有崔星五大侠。”
奚凤啸长长哦了一声,继又问道:“那么你小姐有何人侍奉,丢下她孤伶伶一人,恐怕……”
春梅见奚凤啸神情忧急关切,忙道:“少侠放心,小姐在京自有人侍奉,何况铁面钟馗杜长龄亦已赶奔燕京而去。”
蓦地,湖畔冲起一道旗花,夜空中顿现流射红焰,映出夺目异彩。陆曼玲所乘那支画舫顿时落篙栓住湖心,船首一个彪形大汉长身一跃翻落在船尾,双掌交叉护在胸前,炯炯目光凝向那旗花放出之处。四个女婢疾然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