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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很高兴,跟东瑗说了好些怀孕初期如何保养身子的话。大约到了午初。詹妈妈进来说,胡太医来了。
老夫人就让东瑗到她的床上去,放了幔帐,才请了胡太医进来。
隔着幔帐,东瑗听到一个苍老男人的声音,给薛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呵呵笑,客气了几句,就让丫鬟端了锦杌才床前。给床上的人诊治。
东瑗伸出手,詹妈妈就在她的手腕上搭了一块丝帕,将肌肤遮掩起来。才让胡太医坐过来医治。
等了少许,胡太医说有劳,就松开了手,东瑗将手腕收回了帐内。
老夫人就让丫鬟端了茶上来,又叫詹妈妈把屋里的丫鬟们遣出去,才问胡太医床上的人得了什么病。
胡太医常年在权贵人家行走,虽不知床上人的身份,谨慎道:“左寸滑而圆,主思虑沉喜,气血旺足;左关流而利。主体力充盈,饮食善而佳。从脉象上看,这位奶奶是喜脉。且奶奶身子骨健康,胎气稳健,恭喜老夫人。”
说罢,看薛老夫人的脸色。
只见薛老夫人长舒一口气。露出欢愉的笑意,胡太医也松了口气。
他在老夫人屋里、而非哪位爷屋里诊出喜脉,真怕是家里的姑娘或者丫鬟做了丑事。
老夫人一生气,迁怒太医,砸了他的车马,从此断了他在薛府的行走,甚至断了他在这个行的营生。
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大户人家都是这样办事。
明明家里有人不规矩,为了遮羞,不肯承认,反而怪太医。砸了太医的车马,转身就悄悄把不干净的人送出去。
太医遇到这种情况,最倒霉了。
因为薛老夫人一向宽和体恤,胡太医不敢不说实话。若糊弄薛老夫人,以后镇显侯府也没有他行走之地了。
镇显侯府每年送的年礼比平常人家多好几倍呢。
见薛老夫人露出喜色,胡太医忐忑的心才算定下来。他心念未转,就听到薛老夫人高兴对屋里服侍的妈妈道:“酷热天气,有劳胡太医走一趟,封二十两的消暑银子给胡太医。”
胡太医大喜,忙给老夫人作揖。
薛府每年会都给太医院封年礼,平常看病是不收费了。但是薛老夫人大方,每次都会给几两银子的车马钱。
可一下子二十两还是头一次。
胡太医喜不自禁。
“应该的!”老夫人呵呵笑,
詹妈妈转身出门,舀了一封整齐的二十两雪花纹银给胡太医,送他出了荣德阁。
丫鬟们进来蘀东瑗打起了幔帐。
东瑗眼角也露出几分欣喜。
太医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说她和孩子都很健康。
东瑗坐起身子,老夫人就问她:“想吃什么,祖母叫人给你做。”
东瑗说什么都不想。
下午末正三刻是吉时,五姐的花轿出门,东瑗想着她回门还是能见到,就没有起身去看。
花轿出门,宴席也散。
天气太热,众人也没有逗留的心思,纷纷告辞。
东瑗也从荣德阁出来,寻了盛夫人,一起回了盛家。
晚上,东瑗把自己怀孕的事跟蔷薇说了,还让她先保密,不要告诉橘红和橘香、罗妈妈等人。
蔷薇很高兴,连连颔首。
三日后薛东蓉回门。因前一天夜里一场暴雨,清早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气息,气温也降了不少,风吹在颊上暖暖的。
东瑗早起给盛夫人问安后。带着蔷薇回了薛家。
路上蔷薇就问东瑗:“奶奶,不晓得五姑爷长什么样子。”
比起盛修颐的平庸,萧宣钦可是京都有名的纨绔荒唐公子。
东瑗却想起萧家在对待薛东蓉寻死求嫁这件事上的态度,对萧宣钦有了几分保留。笑道:“等会儿不就能见到?”
蔷薇笑了笑。
到了薛家,东瑗发现家里的亲戚不比她回门时少。
东瑗回门时大家捧场,是为了给薛老夫人助兴;而薛东蓉回门时大家的齐聚,应该都是为了看看萧宣钦是个怎样的人吧?
他是臭名昭著的。
大家的心思,大约是想看看五姑娘不顾家族的声誉,不顾自己的前程,寻死要嫁的萧五公子。是个怎样的纨绔吧?
都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呢。
东瑗进了正堂,给家里的长辈们一一请安。
五老爷薛子明和五夫人杨氏看到东瑗,甚至没有对侄女的那份亲热,轻轻颔首,就把目光投向旁处。
老夫人和老侯爷则慈祥冲她点头。
一一行礼后,满屋子的兄弟姐妹,少不得纷纷见礼。
一圈下来,东瑗居然有些疲惫感。
盛修颐说得对。她们家的兄弟姐妹真的很多。
正堂给众人都排了位置,东瑗按照齿序坐在四姐薛东婷的身边。
五姐薛东蓉是四姐薛东婷的亲妹妹,薛东婷的神态里有几分忐忑。她也知晓萧宣钦的名声。很害怕等会儿萧宣钦让二房丢尽了颜面吧?她不时望向门口,神态里的不安遮掩不住。
东瑗落座后,薛东婷笑着跟东瑗寒暄几句,始终心不在焉。
人群里,东瑗也看到了十二姑娘薛东琳。
她原本要禁足三个月的,因为天气酷热病了一场,五夫人和五老爷在老夫人跟前蘀她求情,世子夫人也帮着说项,就提前放了她出来。
看到东瑗,薛东琳的表情挑衅里带着怨恨。
东瑗笑笑就撇过头去。
薛东琳要敢在今日这样的场合闹事。薛老夫人就会再禁她的足,东瑗猜想她不会
跳出来寻事,对她不慎在意。
正想着,听到远处大门口的鞭炮声络绎不绝想起,又有管事急匆匆跑进来禀告:“五姑奶奶和五姑爷回门了。”
鞭炮声一阵阵响起,一阵比一阵听得清晰:过了三重仪门。过了垂花门,渐渐到了正堂不远处。
东瑗的几个堂兄、堂嫂迎了出去。
须臾,就把穿着红色衣衫的两人迎了进来。
东瑗和正堂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门口。
对于萧宣钦,大家都是闻名已久。
东瑗先看到了薛东蓉。
她梳着妇人的高髻,带着五彩碧玺凤钿,脸上涂抹脂粉,将她的五官衬托得更加明媚动人。只是神态里没有新婚妇人的娇羞,跟在娘家时一样的清冷,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把此刻的热闹排揎在外。
好似她也是个看客般。
而萧宣钦,众人尚未看清他的模样,就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气。
薛老侯爷的眉头紧紧蹙起来。
待他进了正堂,众人都在打量他。
穿着紫红色茧绸直裰,粉底皂靴,身量高大颀长,一头乌黑的青丝,带了玉冠。脸庞的轮廓很好看,只是眼睛里有着未睡醒般的浑浊。
脸颊带着醉酒后的酡红,眼底的黑影似彻夜寻欢的淤积。
不仅仅是老侯爷,薛家众人的脸色一瞬间都不好看。
看着萧宣钦的模样,应该是刚刚被人从春楼里寻回来的。
二夫人看着薛东蓉,泪水就溢满了眼眶。
薛老夫人的眼波顿时沉了下去。
东瑗看在眼里,叹了口气。(
第119节拒绝
萧宣钦和薛东蓉给薛家众人行礼。
他两人,萧宣钦宿醉未醒,脚步微踉;薛东蓉冷淡漠然,置身事外。与东瑗回门时的喧闹不同,气氛诡异的冰冷。
婆子拿了蒲团,让萧宣钦和薛东蓉跪下给老侯爷和老夫人磕头。
老侯爷却猛然站起身,冷哼一声出了大堂。
冰冷的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老夫人亦颤颤巍巍站起身,扶着丫鬟宝巾的手走了出去。
二夫人禁不住掩面而泣,四姑娘薛东婷忙起身去安慰母亲。一个穿着天蓝色宝稠直裰的男子亦上前劝二夫人。
他是东瑗的三堂兄薛华轩,二夫人的亲生儿子。因为胞妹薛东蓉成亲,他特意从边远的四|川赶了回来。
看到这等场景,他的脸铁青。
世子爷叹了口气,也跟着老侯爷出去。
世子夫人只得跟上前去服侍老夫人。
正堂内嘈嘈切切,有人叹气,有人嗤笑,有人同情劝二夫人,有人扶起跪着的薛东蓉。
在乱杂中,萧宣钦缓缓附身,对着刚才薛老侯爷和老夫人坐的正席磕了三个头,次次落地有声。
东瑗的目光就投向了他。
从背后看去,他的背影有种相似感。时常跟盛修颐去给盛夫人请安,东瑗总是走在盛修颐背后,有时会不经意间看到他的背影。
萧宣钦的背影和盛修颐有几分相似。
老侯爷和老夫人都走了,薛东蓉也起身了,他还是对着薛老侯爷和老夫人的位置磕了头。
看一个人的操守,主要视其所为与所不为。
明知三日回门,倘若心里明白些,都会藏拙。哪怕再荒唐,都不会在昨夜彻夜寻欢。
明明老侯爷和老夫人已经走了,将他冷落,他依旧做出了孙女婿对长辈的敬重。
看到萧宣钦磕头。薛家有人白眼,有人嗤笑,东瑗心里却有丝异样。
这个五姐夫,是故意的吧?他做出这副荒唐的姿态。是为了什么?
给薛老侯爷看吗?
东瑗的三堂兄薛华轩若有所思。
薛东蓉回门这顿饭,吃得很压抑。
晌午的天气又酷热起来。
吃了饭,大家也懒得看戏。这次的客人,都是薛家嫁出去的女儿,天气炎热难耐,大家都回了各自母亲房里乘凉。
东瑗想着老夫人和老侯爷在生气,想去陪老夫人说笑。宽慰宽慰老人家。她先去给五老爷和五夫人请安后,才带着蔷薇去了老夫人的荣德阁。
青帏小油车在荣德阁门口停下,婆子端了小杌子,蔷薇先下来,然后扶了东瑗下车。
小丫鬟禀九姑奶奶瞧老夫人来了,詹妈妈就迎了出来,念叨:“这么热的天儿,九姑奶奶又是双身子的人。怎么四处跑?前头不坐席吗?”
东瑗笑了笑:“前头的席撤了,听戏的芳榭又热,大家就散了。”
詹妈妈淡笑。请东瑗进东次间坐,让小丫鬟给东瑗上茶,然后指了指内室,让东瑗说话的声音轻些。
东瑗知道老夫人和老侯爷在内室说话,就微微颔首。
荣德阁的东次间搁了冰,比外面凉快多了。可东瑗和蔷薇是刚刚进门的,还是不停拭汗。
詹妈妈拿着雪色团扇替东瑗打风。
蔷薇上前,低声道:“妈妈,让奴婢来。”
詹妈妈没有同蔷薇争,把扇子给了她。然后压低声音对东瑗笑:“九姑奶奶,蔷薇这孩子越长越好……。”
蔷薇就微微红了脸。
东瑗却好似听出了些弦外之音。
她怀了身子,她的滕妾又不得盛修颐的喜欢。不想让其他姨娘在她怀孕时钻空,该安排通房了。
詹妈妈不会是这个意思吧?
倘若詹妈妈是这个意思,也是老夫人透了口风。当初东瑗嫁到盛家去,她们就是想让蔷薇做滕妾的。
“蔷薇模样是越来越好。”东瑗轻声笑道。
詹妈妈看了眼东瑗。没有再说什么。
丫鬟撩起毡帘,老侯爷从内室走了出来,脸上已是一片淡然,没有了在正堂时的盛怒。
蔷薇搀扶东瑗下炕,给他行礼。
老侯爷看到她,笑了笑:“前头散席了?”
东瑗道是。
“陪你祖母坐坐,天凉了些再回去。”老侯爷叮嘱道,转身出了荣德阁。
东瑗和詹妈妈进了内室。
老夫人冲东瑗招手。
东瑗就坐到她身边。
“这样热的天儿,不该过来的,动了胎气怎么好?”老夫人摩挲着她,笑容慈祥。
“不碍事的,坐车过来,走了几步路而已。”东瑗笑。
老夫人就问她最近几日可有不适等等,又道:“早些告诉你婆婆,让她派个懂生产的妈妈在你身边。”
“罗妈妈生养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她就比管生产的妈妈还要懂。”东瑗笑道。
老夫人哦了声,想起了什么,向詹妈妈询问罗妈妈的事:“当年大奶奶生瑞姐儿,是不是她去照顾大奶奶的?”
詹妈妈笑:“可不是?您说她生了三个孩子,从来没病没灾的,是个会照顾人的,就把她派去照顾大奶奶。还想让她做瑞姐儿的乳娘呢。”
老夫人恍然大悟般,呵呵笑道:“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
罗妈妈派给东瑗之前,差点做了薛府嫡长孙女的乳娘?
东瑗错愕。
给薛府嫡长孙女做乳娘,那是极高的荣耀;从老夫人屋里出去,给六年前的东瑗做管事妈妈,等于贬职。
这是天与地的差别。
那时的罗妈妈并不能预见东瑗未来会受宠啊,她怎么会愿意呢?
一个是薛府嫡长孙女的乳娘,应该是薛府下一代里较尊贵的乳娘了,是光耀的前程;一个是不受宠的嫡女的管事妈妈,前途未卜。
一般人都会选择前者吧?
罗妈妈从未在东瑗面前露出过不满,对东瑗尽心尽力。
倘若不是今日老夫人提起,东瑗压根就不知晓从前那么回事。
东瑗准备问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已经叹气道:“……她跪在我面前,说没有福分做大小姐的乳娘,哭哭啼啼的。问她什么,又说不出来,是个老实的。后来留了两年,才给了瑗姐儿。”
詹妈妈点头,笑道:“老夫人还是这样的好记性。”
罗妈妈自己不愿意去?
“为何不愿意啊?”东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