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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灯光下从心爱的人身上偷得一吻,心里欢喜而又甜蜜,哪怕在此时死去,他也都会毫无怨言。
赵云澜脑子里忽然一阵空白。
他心里那根吊着千钧的头发丝绷到了极致,在那一刹那无声地断了,赵云澜那被酒精点燃的脑子异常清醒地想:“斩魂使?斩魂使怎么了?我看上了就是我的,其他都给老子完蛋去!”
于是“睡死”的赵云澜突然伸出手抱住沈巍,沈巍猝不及防,大惊之下被他一把拽倒,随后赵云澜翻了个身,半压在了他身上。
赵云澜的呼吸间还有微微的酒气,可是眼神却是清明的,他定定地看着沈巍的眼睛,轻声问:“大人,你干什么呢?”
沈巍张张嘴,尴尬得无以复加,更加无言以对。
赵云澜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伸手轻轻地捏住沈巍的下巴:“我一直以为大人是个君子,谁知道你也会半夜三更地偷偷亲别人,还亲得这么不专业。”
随后沈巍听见了他闷在胸口里的笑。
直到赵云澜的亲吻落下来,沈巍都还是傻的,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在一场荒诞又美好的梦里,情不自禁地伸手用力地回抱住赵云澜的身体。
那男人的吻技高超,挑逗意味十足,好像漫不经心地就能让他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而后赵云澜轻轻地撑起一点身体,两人几乎是鼻尖相蹭,沈巍听见他轻轻地说:“专业水准最起码应该是这样嘛。”
沈巍说不出话来。
赵云澜的领口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修长优美的锁骨,传来已经只剩了残香的古龙水的味道,轻轻一扫,就封住了沈巍所有的言语,他简直已经分不出究竟是谁醉了。
赵云澜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乱发:“我问你,这么长时间,你一直躲着我,又不肯躲开些,究竟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与我熟识,做过对不起我的事,还是担心人鬼殊途?”
沈巍一震,目光重新清明起来,一把推开他坐起来,脸上一点的血色也褪去了,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了。
赵云澜侧过身,半靠在床上,拉过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将他的拳头掰开:“你啊,可真够能和自己较劲的。要是第一个原因,那我现在说了,无论发生过什么,咱俩之间都一笔勾销,以后你不提,我更不记得,至于第二个……第二个不是扯淡吗?活人也会死,说不定我哪天就……”
沈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沈巍终于还是极缓极缓地摇了摇头。
赵云澜叹了口气,翻身起来下床,他言语间看起来很清醒,谁知道脚一触地就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抱着脑袋抱怨了一声:“卧槽,十个小蜜蜂在我眼前飞。”
沈巍赶紧伸手扶起他:“我以为你没醉,摔着没有?”
赵云澜眼下正处于一种有逻辑、但直线是走不出来的微妙状态里,不然也不会这样直白大胆。
他摇摇头,蹲下来拉开床头柜,从最底下翻出了一个塑料的文件收纳袋来,拍在沈巍的面前:“打开。”
沈巍迟疑了一下,接过来翻开,却发现其中夹了一张房产证,那正好是一处龙城大学大学路附近的一处花园洋房……他这样下本,原来这段时间穷困潦倒也是有原因的了。
赵云澜收了调笑的嘴脸,靠住床头柜,干脆伸长了两条腿坐在了地上,抬起头,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他沉默了有一根烟的工夫,才低声说:“这是我们去大雪山之前过户的,我原本想着,那地方交通方便,居住环境也不错,又正好在龙大旁边,要是你肯跟了我搬过来,以后上班就不用开车了,平时早晨还可以晚起一点,等明年,我会想办法把特别调查处也弄到那边去。房子挺大的,两个人住肯定是有些空,不过可以给你留一个大书房,你可以带学生回家,我也时常能请些朋友来玩……我还想养条智商低一点的大狗,偶尔挑拨它跟大庆来个猫狗大战什么的当贺岁片看……”
沈巍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塑料的收纳夹簌簌作响。
赵云澜轻轻地笑了笑:“谁知道一次大西北走回来,居然发现是大人你——你眨眼就能从东城到西城,还开什么车?起什么早?早知道我就不多此一举了,那破房子弄得我都快没钱过年了。”
沈巍缓缓地低下头,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那人的目光似乎一如往昔,戏谑去了,就只剩下藏得极深极深的温柔,让人吉光片羽地抓住一角,就忍不住溺毙在里面。
沈巍觉得自己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快乐得要飘起来,一半深深地沉在千丈深的黄泉底,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快要疯了。
数千年的寂寞萧疏都没能让他疯狂,那人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让他大起大落、情难自已。
怨不得古人说: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神魂颠倒,哪里还记得今夕何夕?
50
沈巍心神巨震,险些没能把持住。
他才知道,千年以来自己这样过来,并不是无知无觉,也并不是不委屈的,赵云澜那些话从来只在他梦里出现过,他一方面心知肚明,这都是不可能的,一方面又忍不住地心怀期冀。
期冀就如同一根吊命的蛛丝。
他因这人而生,又因这人而一路走到今天。
然而能击垮最坚硬的心的,从来都不是漫长的风刀霜剑,而只是半途中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或是那句在他耳边温声说出来的:“回家吧。”
他有一瞬间很想质问,为什么偏偏他是斩魂使?为什么朝生暮死的蝼蚁尚且能在阳光雨露下出双入对,风餐露宿的鸟雀尚且能在树枝间找到个栖身之地,天地之间,他生而无双,却偏偏没有尺寸之地是留给他的?
每个人都怕他、卑躬屈膝地算计他,甚至处心积虑地想要他死。
他生于混沌、暴虐和凶戾,总有压制不住心里杀心的时候,杀意如潮,他想把那些人一个不落地全都斩于刀下。
可那……不行,他到底还是无声地守住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承诺,算而今,已经有不知几千年光景,不敢有分毫叛离,因为那几乎是他与那人之间唯一的联系。
赵云澜看见沈巍的眼睛都红了,就仿佛下一刻要滴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巍才极缓极缓地摇了摇头。
他听见沈巍轻如耳语地说:“我是不祥之人,会伤了你的。”
赵云澜轻佻地挑起嘴角,两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好啊,你要不要试试看是你的攻击力强,还是我的血比较厚?唉,照你的意思找个吉利的,我应该弄一只招财猫来结婚,咳……不用这么重口吧?”
沈巍没听出他的玩笑,更没打算接下去,手掌几乎要被他自己掐出血来,他终于忍不住脱口说:“你怎能……怎能这样逼迫我?”
赵云澜的笑容渐渐淡去,转身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他第一眼看见沈巍就觉得喜欢,原本还以为自己只是偏爱这种类型,却一时忽略了那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斩魂使的前因后果,赵云澜还没来得及查明白,却总是不忍心开口问他。
因为他总是觉得沈巍心里好像压了很多的苦,不然为什么他每次身披黑袍出现的时候,身上都会带着那么多的寒意呢?
他难道就不冷么?
“对不起。”赵云澜沉默了一会,轻轻掰开沈巍的手指,窝在手心里,然后俯身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随手把那贵重无比的房本扔在了一边。
沈巍闭上眼睛,觉得自己非常无耻。
要躲为什么不躲得远一点,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待在黄泉下,那么哪怕赵云澜活个十生九世,两人也绝对碰不上,对方可能压根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可他偏偏忍不住、受不了。
他认为自己简直就像一个不知廉耻的婊/子,故意搔首弄姿地站在当街,等别人来了,他又要装出一副三贞九烈、欲拒还迎的嘴脸给人看。
他一直厌恶自己的心,至此强烈到了极致。
赵云澜侧身在床上躺下,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时,他低低地说:“我别的东西也有,只是你可能大多都看不上,只有这一点真心……你要是不接着,那就算了吧。”
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了沈巍心上,他想起不知多久以前,有一个人也是在他耳边,也是这样似乎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难得地沉下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富有天下名山大川,想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一堆烂石头野河水,浑身上下,大概也就只有这几分真心能上秤卖上两斤,你要?拿去。”
一如往昔,历历在目。
他忽然一把抱住赵云澜,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他的骨头都掐得“咯咯”作响,埋首在他颈边。
豪放的人在心中郁结的时候,总是放声大哭或仰天长啸。
而沈巍,只是越过赵云澜的肩头,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他也不知下了多狠的口,手腕上立刻就一片鲜血淋漓,伤口几乎见了骨。
他却依然似乎感觉不出疼。
十万丈幽冥全都压在身上,他流不出眼泪,可疼到了极致,大概就只好流血。
赵云澜闻到了血腥味,立刻感觉到不对:“沈巍!你干什么!放开!”
沈巍却只把他扣得更紧。
人一生不过几十年,转瞬就过去,仿佛浮光掠影,沈巍忽然想,难道自己就连这么一点罅隙间的光阴都不配有吗?
“沈巍!”沈巍晃神的时候,赵云澜终于挣扎着别开了他的手,猛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床单竟然都已经被染红了,立刻愤怒了,险些把沈巍当成郭长城骂,“你脑子有坑吗?!老子就他妈是个猪八戒,也没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你摇头我说什么了吗?我说什么了吗?你至于就直接血溅三尺吗?!”
接着,他暴躁地想跳起来,去翻自己的家用医药箱,沈巍却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
“我接住了。”
赵云澜听见沈巍这样轻轻地说。
赵云澜愣了一下,沈巍却笑了,用一种与方才大相径庭的……几乎是平静的口气继续说:“我接住了,你这一辈子,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我都再不会松手,哪怕你有一天烦了、厌了、想走了,我也绝对不会放开你,就算勒,也要把你勒死在我怀里。”
赵云澜:“……”
他眨了眨眼,才似乎理解沈巍的意思。
直到这时,他终于从这面人一样的“沈老师”身上嗅到了一丝属于斩魂使的的东西。
然后赵云澜没有对他这一番甜蜜又狠戾的话做任何评价,他只是一言不发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医药箱,拽出消毒湿巾,皱着眉坐在床边,拉起沈巍血肉模糊的手腕,擦去那些与主人同样偏凉的血迹,下手轻柔,说出来的话却不大好听——过了好半天,赵云澜才叹了口气,然后评论说:“你这人真是太操蛋了。”
完事以后,赵云澜大概真是累得要命了,特别调查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多得要命,一个也指望不上,他总是不得清闲,好像天生就是个劳心费力的命,这天晚上还经历了这样一番劳心费力的事,他把血淋淋的床单换下来以后,几乎连逞色/欲的心情都不剩了,一头栽在床上,不过片刻,就呼吸平稳。
这回他是真的睡着了。
沈巍抬手看了看被包裹得严实又整齐的手腕,轻轻地掀开另一边的被子,几乎是用屏住呼吸的轻柔动作,缓缓地躺在赵云澜给他留下的另一半床上。
他张开手掌,反握住赵云澜的手,然后闭上眼睛,贴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沈巍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能一觉睡过一整宿,他从未受到过黑甜乡的垂怜,几乎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叫一夜无梦。
这对于他来说,是太久违的快乐了。
沈巍是第二天清早,被厨房里传来的奇怪的味道弄醒的,他醒来后竟然呆愣了半分钟,才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罪证”,沈巍总是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几乎立刻就飘起一层薄红。
看看他头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真是……不堪回首。
这时,有人含糊不清地说:“早啊。”
沈巍一抬头,就只见赵云澜叼着一双筷子,手里端着一个不知从哪找来的塑料板,那塑料板足足有一米来长,上面有一排凹槽,一共五个,每个槽都刚好能放下一个大碗或者一个中等大小的盘子。
五个位置,假如人不多,标准配置的四菜一汤,正好可以让他一次端完。
……也不知是什么人,要懒到怎样的地步,才发明了这样的神物。
而赵云澜手里的神物上还有神物,只见托盘上从左到右,放了整整一排的桶装方便面,混合出一股非常难以言喻的味道,一个个的还在冒烟。
沈巍:“……”
只见赵云澜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指点江山般地说:“左一是开水泡的红烧牛肉面,左二是热牛奶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