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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园从茶水房端来刚沏好的热茶,又静静退了出去。
“今年过节大哥回来不,听说蒙古人已经退了,回来过年也好啊。”雨竹端了茶,和程巽勋闲聊。
“要看皇上的意思,按理是回不来了。”程巽勋笑笑。
那格尔察虽然打了旭烈兀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往中原撤退的时候被旭烈兀手下亲兵追到,几乎被活捉,好容易部下拼死护着他突围,前些日子刚被皇上封了个安乐侯,本来还嫌弃赏赐的金银太少,但是看到后院里准备的美貌歌妓之后,什么牢骚都没了。
整日泡在女人和美酒堆里里,喝醉了就用大声叫骂、唱歌。陪同的官员找了懂蒙古话的人过来,才知道是在骂他大哥旭烈兀。
断断续续之下,费了好几日,他们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格尔察被夺走的妻子杏眼雪肤,乃是他在各部搜罗了很久才找到的美人,甚至与诸邑公主有五分相像,只不过更为青春娇俏,他一时兴奋,忍不住让画师描了画像送给旭烈兀炫耀。
要知道,当初旭烈兀受汗王之命,娶了和亲的娇美公主,可叫他羡慕了许久,当时就立誓,虽然帐下勇士比不上兄长,汗位也没甚想头,但是娶妻一定要娶一个绝色,比嫂子还要好看。
没成想这就惹了祸事,旭烈兀竟然在看到画像之后就命人强抢,根本不管他已经下聘,直接让他落得个人财两空!
程巽勋把玩着雨竹嫩生生的手指,黑眸微眯,清冷的光泽四散流转。
当时皇上听得禀报,脸色很是难看呢,想来也联想到了什么……比如说,格尔察叛乱消息传来那日,太后急召诸邑公主入宫;比如说,当时枝枝叶叶的细节……
左等右等终于到了月底。
昨天晚上雨竹就兴奋地辗转难眠,恨不得眼一眨就到了白天,折腾到了很晚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华箬,华箬,快,快来。”
雨竹急得不行,直接撩开被子就要下床,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让你昨天晚上不早点睡觉,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睡过头了!
“华……”心急火燎之下,见一个人都没进来,忍不住扬高了声音,却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恍惚听到了什么声音。
心中翻腾起喜悦的浪花,忍不住屏息细听。
却像是跟她捉迷藏般,安安静静,只有风吹动灯笼的声音间或传来。
雨竹懊丧的锤了捶床,赶紧拿起床头的衣裳欲穿。
“啊啊——”
熟悉的稚嫩叫声忽然清晰入耳,雨竹惊喜的抬起头来。
只见程巽勋长身立在门口,正含笑望着她,怀中抱着个大红色的小襁褓,里头白嫩嫩的小娃娃还在依依呀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晞哥儿……”
雨竹大喜之下,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接着就慌慌张张找鞋子穿。
程巽勋忙抱着孩子快步走到床前:“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孩子已经回来了,你放心,都是好好的。”
从男人手中小心翼翼接过襁褓,抱到怀里细看,晞哥儿比去时又稍稍长开了一点,乌黑细软的头发覆在上额上,衬得一张小脸越发白净,粉嫩的小嘴也渐渐有了颜色,很美丽的粉色。
看着雨竹,很快露出一个傻兮兮的无齿笑容。
“哎呀,都长这么大了。”雨竹也跟着笑,眼睛却怎么也看不够,喃喃道。
程巽勋忍不住笑出了声,说的像是好几年没见的样子。
一大早就颠啊颠啊的被抱出了宫,回来又被逗着玩了一会儿,晞哥儿很快就打起了呵欠。雨竹没舍得叫乳娘进来,直接解了襁褓,将孩子放在自己枕头上,弯腰轻轻哄他睡觉。
“晞儿要睡了!”程巽勋双手撑在炕上,把妻子和儿子都圈在怀里,贴在雨竹耳边轻轻道。
雨竹恶狠狠掩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则捏了拳头让他不准说话。
片刻又如触电般的收回了手,掌心中的濡湿让她双颊不可避免的染上红霞。
程巽勋心情大好,见雨竹衣裳已经穿了大半,便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一边的美人榻上。
“你……你做什么。”雨竹扯着衣襟,完全呆住了,大早上的这人又发什么疯?
“到这里穿剩下的。”程巽勋一本正经地指了指拔步床,“孩子睡着了,莫吵着他。”边细细欣赏怀中女人颊上粉润如芙蓉花瓣的红晕。
雨竹嘀咕了两句表示怀疑,然后穿好剩下的衣裳,回身轻轻亲了亲儿子粉扑扑的小脸,又将床上的幔帐放下。
待唤了乳娘和丫鬟进来照应后,才蹑手蹑脚扯着程巽勋出了内室。
“那小子睡着了,在他耳边说话都吵不醒,何必要这般小心。”
丫鬟们来来往往往桌上摆着粥盆和点心碟子,很快尚有些清冷的屋中就蒸腾起暖烘烘的白雾和诱人的香气。
墙角一盆山茶花刚刚绽放,大大小小的花朵、花苞缀满枝头,花繁似锦,深夺晓霞,生机勃勃。
程巽勋本就愉悦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雨竹没理他,只紧着问出心里憋得最难受的问题:“今儿去宫里,太后可有说什么?”
第252章丑怪
程巽勋则笑道:“没见着,就在慈宁宫外谢了恩,想着没带乳娘进宫去,我抱着孩子,万一要喂奶、换尿布什么的都为难,在宫里一点儿也没敢耽搁。”
雨竹则是暗笑,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其实心里肯定不会比她少着急,不然也不会一能接儿子回来就急匆匆的往宫里去,连喊她起床的功夫都等不得。
懒得揭穿他,雨竹笑容灿烂,“早早他爹,吃饭吧。”
程巽勋眉头一挑,“早早?”
雨竹坐在桌前,看着阮妈妈新近琢磨出来的糕点,随口道:“叫着玩的,晞哥儿是早上生的,起个小名儿在屋里叫叫。”
程巽勋不可置否,接过雨竹亲手递来的粥碗,忽的勾起嘴角,戏谑道:“等以后晞哥儿能够上桌吃饭了,你这个做娘的还会不会把枣泥山药糕泡在香菇鸡丝粥里给他吃?”
新婚第一日,她惊慌之下出的糗,这人到现在都记得……
雨竹眼一眨,脸不红心不跳道:“谁那么笨啊,怎么把那两样放一起吃,明明一个是甜的一个是咸的,啧啧,那味儿一定古怪的紧。”
程巽勋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色泽极黑的眸子宛如欲凝未凝的黑亮浓墨,瞳仁因为这一睨似乎都潋滟起来。
雨竹莫名其聊就有些不好意思,掩饰似地捧了碗喝粥。
一眼瞧见雨竹微微泛粉的耳根,程巽勋才不再逗她,两人静静吃饭。
银链不知道怎么形容心中的感觉,明明二爷和太太此刻什么话都没有,眼神都没接触一下,可两人之间却像是缠绕着蜜糖,连屋里都是甜丝丝的气息,不是阮妈妈新做的蜂蜜莲蓉糕的甜香,也不是山茶的花香。静静谧谧,轻轻软软的,让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感觉舒适的紧,嘴角总是忍不住向上翘起。
待得送走了程巽勋。华箬才进来禀报:“太太,蔡保康家的求见。”
雨竹放下茶盏,叫华箬领人进来。
春燕还是一副能干媳妇子的爽利模样,见了雨竹忙笑着低头请安,“太太安好,再给二少爷带个好,奴婢不能亲自去给小主子磕头了。”
雨竹当即笑了出声:“那个小家伙牙还没长一颗。懂什么东西,你尽捡好听的说。”
又让华箬给她搬了个绣墩坐下。
蔡保康家的再三谢过之后才坐了半边,说起了来意:“……有一事等着太太示下。”
雨竹早猜到了她定是有事才来的,闻言便笑着问何事。
“刚才门房上报了,那秋纹姑娘那一家子都来了,说是要求太太救命。”蔡保康家的皱了眉头,一脸厌恶,“臭烘烘的要人命。奴婢怕他们拦着二爷的路,便先稳住了人,来求太太定夺。”
“是来给秋纹的哥哥求医的么?”雨竹奇道。
“可不是。听小三子说,隔着轿子都能闻到臭味,里头肯定也是个不人不鬼的样子,怕是想着与其在庄子上等死,还不如来碰碰运气。”
蔡保康家的压低了声音,“要不要把人赶回去,庄户没主子许可,不得随意出门,他们此番来国公府肯定没得谁允许,仅凭这一条就可不用留。再说了。还是那样的脏病,没的脏了国公府的门。”
偷跑出来的,这秋纹一家胆子倒是凭大,当真不怕责罚?还是秋纹哥哥的病况确实是很严重,拖不得了?
“太太,秋纹姑娘一家都给接进府了!”一个碧衣小丫鬟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又气又急。
“什么?!”蔡保康家的惊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太太不开口,这满府上下谁敢把几个连亲戚都算不得的人放进来。
雨竹有些无语了,这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除了诸邑公主还有谁?
“太夫人说,人都大老远的来了,关外面惹人笑话,有什么话进来了来说。”小丫鬟福身道。
蔡保康家的前脚才走,诸邑公主身边的丫鬟就来了,弄得她们手忙脚乱,只得让她赶紧跑来报信。
速度倒是不赖,这么快就听到消息派了人去……
雨竹笑着站起身,“我们看看去,好歹也是我们二房的事。”
华箬忙寻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给雨竹披上,扶着她去了春曦居。
“二太太来的正好。”诸邑公主正坐在炕上喝茶,一派悠闲镇定,几日不见,她眉间的微郁已经不见了踪影,妆容精致,绮绣丹裳,蹑蹈丝扉,整个人像是获得新生一般鲜润。
“刚才听于妈妈说,咱们二少爷刚刚从宫中回来了,可是真的?”不等雨竹回答,她就自顾自的笑着说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又长大了些,一定更加漂亮了吧,脖子能抬起来了么?”
雨竹淡淡一笑,轻巧道:“晞哥儿睡着了。”顿了顿,她笑着睨了诸邑公主一眼:“听说您帮着我招待了秋纹的家人。”
“嗳,你别嫌我多管闲事。”诸邑公主笑道:“几个这么大的人站在门口,实在是难看,于国公府的名声也不好,就先帮你接进来,若是治好了秋纹的哥哥也算是功德一件。”
“……要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姐姐吃斋念佛,我虽不才,也要学着些才是。”
她嘴里的姐姐指的是谢氏,似乎是对自己继室的身份适应的很好。
雨竹却听得恶心不已,心里冷笑,宋姨娘的尸身还未寒呢。
原先本来只是躺在床上下不了床,老公爷也不闻不问,一直是谢氏派人拿着贵重的药材滋补着,倒是一直安安稳稳的,诸邑公主不久前命人断了那些药,宋姨娘很快就没了,因在谢氏孝期中,不过是草草下葬了事。
“对了,把人带进来吧。”诸邑公主吩咐着,转而又和雨竹笑道:“你也见见,那秋纹虽只是个通房,但又不是个普通的,毕竟与二爷有从小到大的情分。日后想必也是要抬姨娘的……这般看,她老子娘也不是过分卑贱,能见一见。”
片刻,就有高高矮矮一堆人拉拉扯扯进来了。最前面的两个年纪大些的应该就是秋纹的老子娘,后面的一个丰腴妇人该是秋纹的嫂子,剩下大大小小的应该是儿女了,嗯,生的不少。
至于秋纹的哥哥善长,这会儿应该是没法子见人的。
“给太夫人请安,给二太太请安。”
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起来吧。”诸邑公主笑着摆手。然后看向雨竹。
“去将秋纹姑娘请来。”雨竹心里雪亮,不等她开口便吩咐道。
很快,满脸惶急的秋纹也被带了进来。
顾不得和回应她爹使的眼色,秋纹就急急看向了雨竹:“太太,不是奴婢,奴婢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雨竹假装没看见诸邑公主玩味的神色,直接道:“是你哥哥病了,求到了府上。”
这种小事实在是不痛不痒。虽然有些丢面子……但是,面子值几个钱?
完了完了,自从相信程巽勋的心思后。她是不是变得有些有恃无恐了……
领着人出了春曦居,雨竹直接甩手不管,将那几个麻烦丢给了秋纹,自己回了青葙院——晞哥儿该醒了吧。
恭敬地送走了雨竹,秋纹顿时皱起了眉头,气道:“爹,你们怎么来了!?”
这般贸贸然的离开庄子来国公府,亏得太太没有怪罪,不然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丫头,怎么和你爹说话呢!”花氏正贪看府中的摆设和华美雕饰。冷不丁得了女儿一句训斥,顿时不高兴了。
秋纹的嫂子生的有些圆壮,性子泼辣,仗着娘家有些家底,在婆家都是威风抖擞的,这会儿却知礼和气。满面笑容,扶着花氏直劝:“娘,快别气,姑奶奶不是那个意思……咱们过来也没说一声,她这是吃了一惊呢。好容易来了,咱们好好说话。”
她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清楚得很,她们一家在庄子上一直被人戳脊梁骨,日子本来就难过,这次一狠心偷偷出来了,就更加没有了后退路。一定要好好表现,看能不能求太太开了恩典,一家人能在国公府谋个差事,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