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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明礼强笑了一下,回道:“哪儿能呢,我只是看着这林家这嫁女儿动静可真大,半个京城都震动了,我刚刚骑着马都被看热闹的人群挤得寸步难行……啧啧,这都多会儿了,嫁妆还没看到尾呢。你说这林三老爷外放一圈儿攒了不少家底啊,估计没少贪墨。”现在郑家靠着蒋家呢,他自是要挑蒋存墨乐意的说。
“那是。”蒋存墨狠狠将扇子拍在了桌子上,望着阳光下贴了金箔的嫁妆箱子闪闪耀人眼的样子,忍不住就来气,最近家里老太太可没少给自己母亲脸色瞧,连一向恭敬的二婶也敢指使下人违逆母亲,带着自己也受了父亲几次脸色,说到底都要怪这桩亲事。“那林家也是极其不要脸,年纪和我差不多的闺女竟然要做我舅母了,甭想我给她好脸色瞧。”
发泄了怒火后,蒋存墨倒也安生了,意兴阑珊的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眯着眼睛砸吧着:“哎,听说这林家小姐可是个正正紧紧的美人,我听到家里二房参加过芷馨会的二妹妹告诉我家老太太,那个林家小姐比画的都好看,青丝花容,脸上一点脂粉都不施,那皮肤好的就像剥了壳的……
郑明礼有些受不了他轻佻的口吻,假装不经意的端起酒杯敬酒,“来,喝。”
蒋存墨酒量不大行,喝了几杯已经有些微醺,闻言也止了幻想,故作豪气的与郑明礼一碰杯子,“喝,你说老太太怕什么啊,真是的,再好看的媳妇不还是外人么,我母亲……我母亲可是……”
见他越说越不像,郑明礼赶紧又打断他:“你现在可是有出息了啊,一声不响就进了神机营,平常我们几个连你的面都见不着,以后有事儿儿可要罩着兄弟。”将他捧舒服了,这才悄无声息的转移话题:“听说你们神机营是直属皇上的,平常训练怕是偷不了懒吧?”
“嗨,别说这个,提起这个我就来气。”蒋存墨仰头又喝了一杯,忿忿道:“你不知道,我可是受了大罪了……”
郑明礼微笑着听着蒋存墨喋喋不休的抱怨,心思已经飘到了窗外……那天也是这样好的天气,她就那样对他露出好奇的笑,带着点点俏皮和懵懂,外头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牖照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在他的梦里千回百转……不过,这个梦该醒了吧,郑明礼抬手唤小二再拿一壶酒上来,白皙的脸上现出些醉后的晕红。罢了,母亲说的那个哪家的什么小姐还是娶了吧……
世界不会因一个人怎样而停下,外头送妆正迎来**,各色家具基本都是黄花梨、紫檀、鸡翅木的,偶尔也有酸枝木和楠木的,都扎着喜庆的大红绸子。书案、炕几、香几、花几、茶几、案头几、画桌、琴桌、八仙桌、多宝阁、梳妆台、玫瑰椅、交椅、圈椅、箱柜、床前橱、子孙桶、竹墩、圆凳、罗汉塌、美人榻……最后是压阵的奢华巨大红酸枝木垂花攒海棠花围拔步床,那床一出现,满街喧嚣闹腾的种种声音都停了片刻,片刻后爆发出更大的赞叹声,灵巧些的纷纷往前挤着,盼着能看清楚些。
只陪送的家具就让京城百姓开了回眼。
程国公府的大门敞开,偌大的府邸已经装饰一新,到处都被红灯笼及大红喜字布置的喜气盎然,长长的送妆队伍慢慢进了程家二爷住的青葙院,因要成亲,老太太还命人打通了临近的一个小花园,连成一个院子,姚妈妈和解妈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
正房是“三正两耳”的结构,坐南朝北的倒座,两侧的厢房,无不收拾的整齐妥帖,按照商量好的腾出地方,等待着嫁妆的填充。此次雨竹身边的三个管事妈妈都来了,崔氏不放心还派了刘妈妈随行,四人打算开始就要为小姐震慑一番下人,于是都收了一路上带着的笑容,以至于杜氏领着严肃冷硬的四个妈妈进入青葙院的时候,原本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下意识的低头噤了声。
等嫁妆全部进了青葙院,照例是要在前院一一摆开,供人欣赏的。
在德园就受好调教的丫鬟知道这是给小姐婆家第一印象的时候,个个举止有序,灵活轻盈。选中的丫鬟上前打开箱盖,捧出里头一层又一层的托盘,箱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匣子也全部取了出来逐一打开,一时之间,锦绣辉煌,珠光宝翠。镶珠宝宝塔形金簪八对,喜鹊登梅簪八对,蜜腊簪子一盘,檀木箜篌簪一盘,银圈、金圈各八个,银裸子十八盘,连绦结一盘,催生石一盘,珊瑚珠一盘,红蓝宝石大坠角,黄碧牙黄蓝宝石大坠角,赤金盘螭珞圈两只,金镶玛瑙二串,攒珠累丝盘螭黄金璎珞圈二对,八宝如意银杏叶坠二对,翡翠玉琉璃钏二双,紫、粉珍珠各二挂,其他日用细巧首饰头面满满塞了十二个匣子,蟒缎、妆缎、金花缎、软烟罗、石榴绫、月白纱、羽纱、蝉翼纱等装了二十个箱子,蜀锦、云霏妆花缎织、起花八团彩缎、秋板貂皮、黄绫、羽缎、白狐腋体积大一些,装了三十个箱子……至于其它像被褥、古董、器具、衣裳和那些也不是普通货色的瓷器、梳洗用具、胭脂水粉,反而让人不那么注意了。
家具不能再日头下暴晒过久,摆了一会儿,四个妈妈便看好了地方,指使着粗使的婆子将东西抬进各个屋里。
姚妈妈一眼看到了站在内书房门前的一个白衣女子,忍不住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伸手捅了捅身边正提醒婆子们莫要擦到了柜子边角的解妈妈,“看看,那可不是书房那个丫鬟不丫鬟、通房不通房的东西!”
解妈妈头也不抬,等看着的那个黄花梨的雕花衣柜顺顺当当的放置好了,这才慢吞吞的抬头看了一眼,冷笑道:“先忍着吧,总要等小姐先站稳脚跟再说旁的。”纟
第113章出阁(上)
四月初十,大吉,宜嫁娶。
天刚蒙蒙亮,雨竹就被崔氏折腾起来,由于昨晚是和崔氏一起睡顺便接受X教育,所以很方便崔氏揪着耳朵把她拎起来,事到临头,雨竹忽然有些瑟缩,赖皮的蹭着崔氏的胸口撒娇,“娘,我不要嫁人。”一边心里偷偷羡慕,娘亲真的很有料啊。
崔氏被气笑了,捏了把雨竹的脸便高声喊外面的丫鬟进来,合力将雨竹从床上拎起来沐浴,这次的沐浴可不能边玩水边享受,因为连崔氏都捋袖子上去了。雨竹哀哀叫唤着被洗刷的干干净净,还没等喘口气,又被拖到镜前打扮起来,请来给雨竹绞面的是外祖母杨老太太的好友之女荀太太,难得的父母、公婆、子女俱全,孙子孙女也都健健康康的,可以说是京城最受欢迎的全福夫人了。雨竹的脸是从小就注意保养的,田妈妈当时也很是花了一番心思,所以脸上的汗毛很淡很软,加上荀太太这么些年手艺也练出来了,没多会儿她就放下手中的五彩丝线,冲崔氏笑道:“你闺女倒是省事,我几乎没怎么费劲,看来今儿倒是有力气多喝几杯了。”崔氏仔细打量着雨竹绞完面后微微泛粉的脸颊,满意的收回目光,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今天不多喝几杯就别打算回去。”
荀太太笑着眉眼弯弯,眉间一派愉悦,雨竹心道,这有福气也要会惜福才是,心态也是很重要的。
比着绞面的爽利,负责梳妆的媳妇子犹豫了半天才下手,虽然这粉涂上去倒似糟蹋了这张脸,不过规矩就是如此,还是给雨竹抹上了厚厚的一层。
雨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好几只手在自己脸上忙碌,时不时冲崔氏露出一个可怜巴巴仿佛被遗弃的小眼神,崔氏恶狠狠的回瞪过去,却在雨竹看不见的地方快速的用帕子按了按眼睛。
杜氏忙着张罗外间的诸多琐事,好在汤氏的胎也坐稳了,扶着丫鬟过来帮着收拾,见状微微有些羡慕,母亲早亡,她的婚事还是由姨母的帮忙。
荀太太等妆上好了,便笑呵呵的取过一把新梳子替雨竹“上头”,雨竹只听得她用一种特别的腔调的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然后散落在脑后颊侧的青丝都被轻柔的挽起,梳做妇人的发髻…后头看到的崔氏忍不住红了眼圈,咬着唇微昂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觉得心都快被摘下来了。
大舅母高氏轻轻拍了拍崔氏的背,劝道:“这会儿还没到哭嫁呢,这幅样子做什么,还不给我高高兴兴的送竹丫儿出门,孩子心里也难过呢。”
崔氏仿佛突然被惊醒了一般,忙将眼角的泪水仔细擦净了,不再是先前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接过旁边秀云端着的一小碗燕窝就上前喂雨雨竹小心的保持着头部的平衡,不让越来越沉的脑袋偏向哪一边,一边还要张大了嘴,小心嘴上的口脂花掉。其实她想吃饭来着,这粥又不管饱,估计差不多到程家就消耗殆尽了,可惜一屋子穿的红艳艴′的这个太太,那个奶奶的,一个个傻不里希的看着她笑,总不能在这么多人前刨饭吧……雨竹努力将一小碗粥喝的干干净净,赶紧乘盖头还没下来的时候猛冲早园打眼色,早园会意,挤了挤眼睛,意思是“尽管放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噼里啪啦鞭炮声响起,原来是迎亲队伍上门了。
程巽勋身穿大红织锦云纹的喜服,骑着匹高头大马,只一个简单利落的下马,就硬生生将一身艳红的颜色撑出了气势,后面跟着忠勇大将军的小儿子万忠、威远将军的儿子魏武等一溜儿高大壮实的武将,那般龙行虎步大步而来,面无表情的样子顿时让早就计划好要让狠狠为难一下新郎官的防线有了松动。
没办法,林家这一辈儿除了林宗季其余全是从文,而且除了林宗延中了个探花,林宗明被授了庶吉士之外其余到现在为止还是没出啥人才,底气当然不足,像庶出的几个还有些畏缩,一声鲜亮新衣都撑不住场面,纯粹被拉过来凑人数。林宗季看对方阵容实在过于强大,忙将目光投向崔家的一群表哥表弟,记得他们里头好像是有习武的。
崔安弘尴尬的咳了声,冲林宗季比划了个无奈的手势,业余和专业之间的鸿沟是巨大的,武还是别指望了吧。林宗季又把眼光转向大哥林宗延,要不文化水平最高的上?一旁的林宗明也摩拳擦掌准备当先锋。程巽勋狭长的黑眸内闪过一抹笑意,从背后扯出一个人,那人白白瘦瘦的样子,一身红衣显撰有些不伦不类,站稳了看到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脸涨得通红,忙低着头团团拱手行礼。
林宗延轻咳了一声,无视二弟期待的眼神,出声道:“怎的来的这般晚,还是赶紧进去,莫误了吉时。”说罢大门应声而开,迎亲的那群人笑嘻嘻的洒下一把红包便像是抢亲般的往里冲,林宗季目瞪口呆了半响,失声叫道:“大哥,你怎好就这么让他们进去了!”天知道他有多期待这个光明正大可以整上司的机会,为什么刚才还风雨欲来的对峙着,忽然之间就风停雨散了。
林宗延怜悯的看了一眼咋咋忽忽的二弟,像往常一样留下一句:“二弟,你要长点脑子。”便施施然进府了。
同样是哥哥,还是林宗明有些同情心,看着一脸纠结的林宗季,忍不住上前解释:“那个最后出来的人便是跟二哥同一场的状元,文渊阁大学士樊大人长子樊文英,三岁启蒙,五岁念论语,现在诗词歌赋、程文帖金、四书五经无一不通,谁脑子被小逊踩了才想跟他比文。”正好脖子上扎着红绸子的小逊啪嗒啪嗒的溜达到了这边,睁着黑豆眼,冲着林宗季哼哼了两声转身又走了,顿时一片哄笑,连周围的小厮都忍不住捂嘴背过身抖起肩来。
因为分了家,所以虽然老太太史氏也来了,可是还是由林远之坐在主位上受了茶,相比史氏的笑颜逐开,林远之倒是面色平静,崔氏在帮雨竹那边收拾好了就进房换了一身异常奢华的云缎群,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栖枝飞莺,华灿耀眼,再配上冷凝端肃的神态、不停打量的丹凤厉眼,没点胆子还真不敢上前。
程巽勋面上的微笑始终没有消失,按照规矩敬茶稽礼,举止利落又不失优雅,好歹加了点分。等敬过茶后,笑容满面的荀太太就领着一个窈窕娉婷的盛装新娘进了正堂,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荀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程巽勋,调皮地捏捏雨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是个稳重的。”
雨竹被沉沉的凤冠压着,觉得脑袋都快抬不起来了,心里又难受,想再看崔氏和父亲、哥哥一眼,面前又被盖头挡了个彻底,只觉得每一秒都是折磨,闻言也只是一笑,这稳重可不是看出来的。
林远之看着嫡女一身鲜红的嫁衣亭亭玉立的站在下面,眼里也泛出水光,站起身来拍拍程巽勋的肩膀,哑声说了些“子嗣繁盛”之类的场面话,这些礼节还是要守的。
崔氏攥着雨竹的手好歹忍住了没哭,只笑着嘱咐:“该说的娘昨儿已经和你说了,只记着莫怕,还有爹娘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