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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夫人毕竟阅人无数,她笑着见过礼,待人出去了,才对柳睿道:“睿儿,这就是你最倚仗的,都帮的人?”
柳睿从旁边拎了水壶,给安夫人添了茶,低声道:“是的,姑姑。”
安夫人嘀咕道:“这小子有点靠不住。你看他面皮松弛,两眼浑浊,大约是个私生活不怎么检点的公子哥。这种人好高骛远又贪功,只怕不靠谱。伊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了么?”
柳睿正了颜色,低声道:“那倒还有几个小子。不过也都差不多是一般模样。其实原本,都帮倒也不至于如此……姑姑,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侄儿心中有数的。”
安夫人垂下眼睛,轻轻抚摸了一下扶手,低声道:“这官窑老是起不来,你爹和姑丈心里都急。其实我也对他们说了,哪有这么方便的,起个官窑,就是风调雨顺呢时间也不短。何况你办事又不看黄历,磕磕碰碰的不少吧?”
柳睿稍稍点了头,当是行礼,道:“姑姑说的是。事儿确实没少出。但不是什么大事儿。”
安夫人略沉吟了一回,道:“其实你爹和你姑丈,这些年是大事儿办得多了,这小官窑他们是不看在眼里。洪州十八帮,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又不是办私宅,这里头的弯弯绕啊,我是看了就头疼。我来了这一趟呢,你也不用急了,家里那边儿我给你安置妥当,不会再逼得那么紧了。”
柳睿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夫人此番就是家长的代表,得到她的认可,他的压力确实小了不少。当下,他只道:“那侄儿要谢过姑姑这一回了。”
安夫人又道:“你年少有成,难免心高气傲。姑姑虽然窝囊,但到底比你多吃了几年饭。我也看出来了,这瓷帮的人虽然复杂,个个居心叵测,但他们的规矩很多。规矩这个东西就是个双面刃,可以束缚人,也可以有所助益。端看你怎么用了。”
“是,侄儿谨记姑姑的教诲。”
安夫人沉默了一回,然后道:“废话说完了,现下我们来说正事。我家小福呢?”
“……”
柳睿只得道:“姑姑,我这就去给您把正事儿办了还不成?我亲自去一趟平阳。”
安夫人有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个瘸脚的跑一趟,要让我等多久?云满,你去,去平阳看看你姐姐好不好。”
安云满忙站起来,道:“娘,要姐姐来给您请安?”
柳睿道:“这会子她哪儿会有空。不然还是我去一趟吧。”
安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不用了。云满,你去看看,也不用让她来,只去看看她就行了。”
“……看?”看什么?
安夫人恨铁不成钢:“不是跟你说了吗,看看她好不好啊。回来跟我说说,她的脸色,心情什么的……”
柳睿心想,可这做姐姐的,一看到这个做弟弟的不就没好脸色吗。叫安云满去看,能得一个什么结果?
最终安云满一脸雾水地走了。
当下,安夫人只叹了一声,转向安平儿,道:“这人都见完了,还有什么要忙活的?”
安平儿笑道:“然后应该是晚辈来见礼。小福妹妹和小满都不在,这儿只有我和睿表哥。您看我们要不要给您磕个头,应个景?”
安夫人立刻道:“那就不用了。平儿磕头我舍不得,睿儿是瘸子,瘸子磕头我是要倒霉的。”
柳睿黑着脸道:“姑姑,难不成您还巴望着我一辈子都是瘸子?”
安夫人忙道:“这话不可乱说,今天我过生辰呢,乱说,不成了生日愿望了吗。说不得说不得。”
疯言疯语。
柳睿不理她,只一双眼睛,望向了大门。那里什么都没有。
安夫人看他这样,也别开了脸。
话说这安明儿安云满姐弟俩,从安明儿下山俩人一见上面,就一直是对头。这其中的原因,他们家老娘,疯疯癫癫的安夫人是这样解释的。据说,姐姐还没断奶,老娘又怀上了弟弟。所以这姐弟俩是天生的冤家啊,从娘胎里出来就开始抢奶水了。
(柳睿在吐血:您家里的奶娘都排着队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姐弟俩不对付就是真的。
所以安夫人派安云满去看安明儿,安云满根本就是满肚子的不情愿。一边故意放马在路上慢慢溜达,心里一边又想,哪儿就这么娇贵了,好端端的还要人去看她。
no。110:(祸乱篇 )一群古怪
但不管怎样故意慢慢走,总还是会让他走到醉鲤山庄的。他刚下了马,突然从里面泼出一盆水来,饶是他躲得快,还是被湿了一大片衣摆。
安云满来气了:“什么人瞎了眼!”
一个姑娘家从里面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水盆,一看是安云满,就吓得把头缩了回去。好的很,又是那个倒霉鬼。
这何小月也不知道是和安云满犯了什么冲,每次都和他撞在一起。被他欺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下又把水泼到他身上,这小煞星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来。
安云满果然破口大骂:“你们当家的没教过你往外泼水的时候至少看一眼有没有行人吗?还是说她跟你说了你都没记住?你的脑子长哪儿了?拿着月俸这点活计都记不住?!”
他骂一句,何小月就往里缩一点儿,看起来很想转身就跑,可是又不敢。
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何小月还来不及回头,就发出一声惊呼。
安云满也惨叫一声,瞬间被人泼了个全身湿透。
昭儿呸了一声,道:“真是可惜的洗菜的水,还能拿来抹桌子,竟然就用来泼你这个渣子了。”
安云满大怒:“好你个贱婢!你真是反了你!”
昭儿的脸色一白,但是也不示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很看不起他。
她心情很不好。一直也没有从那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那天又不小心对自家小姐说了几句让她伤心误会的话。小姐好像很伤心,躲着几天都没回来。
可是现在回来了。她才想到小姐根本不是在伤心,而是在生气。她昭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子而已,小姐肯给她出头,为了她连醉鲤山庄的声誉都放在一边,还来关心照顾她,已经是恩德了。是她太不识抬举了。
现在她家小姐不理她了。她也拉不下脸来去赔罪。所以她心情很不好。
但她毕竟只是一介家婢。竟然故意把主家的大少爷泼了个浑身湿透,这已经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了。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用别人来提醒。
所以安云满抬手要打,她既不还手,也不躲。
可是那巴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
耳边传来安云满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昭儿睁开眼,结果看到旁小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就站在她面前,抬手隔住了安云满的手。
旁小司皱眉,只轻轻一甩。就把安云满甩到一边儿:“打女人,不是大丈夫做的事情。”
安云满想回嘴,可是手被崴得疼,只龇牙咧嘴地说不出话来。
昭儿慢慢地回过神。冷哼了一声,低声道:“旁师傅,您倒是个大丈夫!”
说完,她托着脸盆,转身就想走。
旁小司忙道:“昭儿姑娘,我有话对你说。”
昭儿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她低声道:“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我也不要你……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想。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旁小司急了:“这怎么行!我旁某,绝不是那种人……”
昭儿真的不想看到他,她一甩手,就冲了回去。
旁小司也不敢追,只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云满看看要躲到影子里的何小月,又揉了揉还很痛的手腕,接着好奇地去打量旁小司。可是当旁小司看过来,他又一瞪眼,道:“有种你别跑,看小爷不废了你。”
旁小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这就走了。
安云满嘀咕道:“一个两个都鬼鬼祟祟……”
直到他进了门,遇上了碧珠,这才得了一点好待遇。
碧珠热情地迎了他先坐下,并让人去给他沏茶,只道:“少爷怎么有空过来?夫人那边都安好?”
安云满终于找回了一点安家十一少的感觉,矜持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都安好。我姐呢?”
碧珠皱眉,道:“小姐昨个儿回来之后,就一直身体不太舒服。这会子在屋子里休息呢。”
安云满一愣:“怎么着?”
碧珠压低了声音道:“这话不好对夫人说,今天大喜呢,别坏了夫人的心情。小姐说了,容她休息一会儿,今晚只当是没事,再去给夫人请安。对了,少爷怎么会来?可是夫人挂念了?”
安云满撇撇嘴,道:“我娘说是几天没见着人了,不放心呢,着我来看看她怎么样。”
碧珠笑道:“那是没事的,只是有点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小姐自己也通医理呢,不会有事的。少爷要不要上去看看?”
安云满道:“我才不去。”
回去只说一切都好就行了,横竖他是来过了,这满酒楼的人都可以作证。
当天晚上,安夫人的轿子停在了醉鲤山庄门口。后面依次跟着柳睿,安云满,和安平儿的小轿。
安明儿带着酒楼众人等在门口,分开道路,重礼相迎。
安夫人下了轿,却不见女儿来扶,一抬头,看到女儿正低垂着螓首,和一班人站在一起,候得远远的。她心中不快,但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在安平儿和安云满的扶持下,一左一右地进了酒楼。
这是一个生辰宴。因为客人太重要,酒楼上下个个都如临大敌,作为老板,安明儿甚至亲自守在了厨房里。
昭儿端着托盘上前,低声道:“小姐,您干嘛窝在伙房?夫人不大高兴呢。”
安明儿轻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嘶哑,她低声道:“我不舒服,出去只怕触了霉头。昭儿,你帮我多去娘跟前照顾着一些。”
昭儿想了想,也是。便又出去了。
安明儿就在这烟熏火燎的伙房里,跟厨师们一起呆了一整晚。
席间觥筹交错,一副宾主尽欢的派头。不管瓷帮的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但来了这一趟,可以得见名满江南的第一贵妇如此风采,并成为她的座上之宾,也是一件令人心满意足之事。
安夫人虽然平时疯疯癫癫,但毕竟是一个老道的豪门贵妇。礼仪,举止,应对寒暄,她都做得一丝不差。这是她的生辰宴,她表现得轻松,优雅,美丽,又迷人,令人倾倒。
但是柳睿和安平儿都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
柳睿的心情也不好。
宴会接近收尾,席间许多人都已经有三分醺,之前的场面排场也已经放开了,只等着尽兴。柳睿也按捺不住了,只低声在安夫人耳边说了一声什么,就起了身,往后院去了。
厨房里。
“丁师傅,果盘就由我亲自来切吧。”说话的是安明儿。
大厨也知道这女老板的厨艺不错,而且能把吃食做得很精致。这果盘是最后上的,给贵客们做个消遣,大约她又有什么花样吧。
安明儿利落地切了果盘,在漂亮的盘子上摆出了瑰丽的形状。有厨师好奇地伸过头来看一眼,她也只笑一笑,仔细调整着水果的位置。
手指,抹到了水果身上。犹豫了一回,还是撤了回来。
她低声道:“好了。”
还是不行。这样太冒险了,参加宴会的人太多。虽然她早就观察过,安夫人很喜欢吃水果。可是她也发现,安夫人的胃口并不太好,往往吃不了多少东西。这种繁冗大宴,她只怕早就吃得快撑着了。
若是下了手,东西让别人吃了,可就不好了。
她把果盘递给一边等着的小弟,道:“我出去一下。丁师傅,剩下的劳烦您切一切,不必讲究。只这一盘送到安夫人前面就行。”
丁姓的大厨和小弟都答应了一声,安明儿就出去了。
她走到院中,抬头望了望月亮,然后弯腰从井中提水。
这厨房里烟熏火燎的,熏得难受,她想洗把脸。
身后突然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她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她的心思已经转了无数下。
然后,一个人突然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她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所以她没感觉到,那个人的手也一下子僵住了。
“小福?”
突然一声暧昧的呼唤,好像将刚刚莫名的僵局一下子打破。柳睿好像在笑,丢了拐杖,两只手一搂,把她抱起来,道:“怎么躲在这里?”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只哑着嗓子道:“我有点不舒服,怕出去冲撞了我娘。今天毕竟是娘的生辰,大喜的日子。”
一只手突然抚上了她的胸前,她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一下子立了起来,但马上就又觉得整个身子都开始发麻,好像动都动不了。
那只手也没多做停留,只稍稍碰了碰她,就离开了。重新松松地搂住她的腰身。
身后这个胸膛如此温柔广阔,叫人沉迷。她不由得闭上了眼。
柳睿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晚去我那儿?”
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柳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