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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心小明月未死,便在三年前的立冬,跟着大哥到河间谷。”李明武的话愈发地低沉,山崖下多处爆破的痕迹,他心念不好,李明宪已飞冲到谷底深处。
等李明武找到地方的时候,只见洞开的玉溶脉外,遍布碎尸与血渍,浓重的血腥里,李明宪紧抱小明月的尸骨,单膝跪在那儿,浑身是血,他的额头与少女的相抵在一起,细碎而低声的呜咽让人不忍,没人敢靠近,也没人去打扰那悲痛的一幕。
“几天后,二哥、三哥得信赶到山谷。”李明武的情绪控制得极好,他用很平淡的口吻说那惨烈的往事。李明章生性谨慎,说这是别人的奸计,那些人必然留着简明月的命等着继续折磨李家人。李明文也同意,他认为简明月连自己的脚折了都会想办法救自己,定然宁可为人质也不会轻易寻死。
“这些理由本来是极好的,”李明武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愁苦地饮下一杯酒,“我们打算等大哥放开那尸骨就找机会换掉,谁料,大哥没糊涂。他直接拿出他和小明月订盟时的玉珏,我、我真不忍心,”李明武声音哽咽起来,“二哥三哥也没办法阻止。”
“都已经过去了。”莫惊鸿给李明武满上酒,安慰道。
李明武倒空一壶酒,萧如月推上自己手边那壶,她的手有点儿发抖,萧如月敛下眼,用左手按住右手,沉默静听。李明武几次想继续说,都因为厚重的鼻音给压住。
“我大哥自幼受苦,不爱与人亲近,连笑的时候都很少。”李明武一杯接一杯地倒酒,“二哥三哥写信说,大哥和小明月在一起很高兴,我起初不信的,”他很激动,要不是年纪大了历练得多,大概又会像少年时那样又哭又叫吧,“我恨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不相信!”
萧如月想说什么,最终举杯掩住叹息。
“你们没见我大哥那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壳。我心里就像刀在割,”李明武鼻音越塞越重,萧如月放下眼皮,压不住心中疑虑:和她同血缘年岁相差无几的只能是孟九白与林婉莹的二女儿,做些手脚瞒过神智混乱中的人并不难,没道理李明章、李明文想不到。
萧如月轻咳一声,把这个疑问提出来。
这么一打岔,李明武的情绪微微稳住,他肯定地说道:“萧箫姑娘当真心细如发,二哥、三哥回京后也曾排查林家人,林婉莹所生的二女儿安然无恙。照此推断,死的的确是小明月。说来奇怪,大哥知道孟烟影未死,反而振作起来,开始追查背后真凶。”
萧如月以杯遮唇:兵道,诡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让李明宪既不死心也不绝望,萧如月以杯遮唇:兵道,诡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让李明宪既不死心也不绝望。用这种不确定性吊着一个人的心,忽上忽下没有着落,这是怎么样的算计!
等等,这个让人悔不当初的阴谋怎么这么耳熟?萧如月确定听说过。
苏慕阳!
李明宪用难辩真假的李代桃僵之计让苏慕阳失去慕容晴安,现在,换“苏慕阳”们让李明宪弄错真假简明月了。
虽然不清楚这背后有什么人在策划这一切,但是,按照现世众多电影小说电视剧所推崇的,阴谋家们一定会在一个让人痛彻心肺的时刻,这个时刻就好像苏慕阳会在慕容晴安嫁人的那一天幡然醒悟那个时刻一样关键,把真相揭开欣赏李明宪痛不欲生的模样。
真相就是简明月还活着,李明宪平常折磨痛恨欲杀之后快的就是他最想保护的人。。。
那么,布这个局的人,究竟是爱子心切的李东海,恨李家入骨的公孙天都,还是清醒过来要复仇的苏慕阳们?
“李家敌人无数,大哥为简明月钟情的事又瞒不住,每每民间出现一个肖似简明月的女子,即便明知是陷阱大哥也跳,数次被顶着心爱之人容貌的女子举刀刺杀,”李明武指着心口处的位置,说其中最危险的一次,便是刺中胸前,只差两分就回天无力,“民间到处流传我大哥疯了的消息,谁又知道他心底所受的苦。”
莫惊鸿从沉重而悲痛的故事中回过神,沉声道:“明宪表弟也是痴心人,那名女子泉下若有知,也能含笑而眠。”
“但愿。”李明武笑得苦涩而又感慨,他倒空第三壶酒,举杯道,“萧箫姑娘,我大哥对容貌相似的女子非常执着,若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请姑娘别跟我大哥计较。有什么事,萧箫姑娘只管来找我,我给姑娘赔礼。”
萧如月举杯回敬,道:“李大公子出门的时候,请四少差人给我送个信,我躲着。”
“难为姑娘了。”李明武饮尽再倒一杯,向莫惊鸿,“惊鸿表哥,对不住。”
“请阿武多费心。”
李明武的酒劲儿上来,他起身道别。莫惊鸿坐在那儿,萧如月专心填肚子,才觉口有些干,莫惊鸿已舀好汤递来,他道:“萧箫?”萧如月边喝汤边投给他个继续的眼神,他道,“萧箫如此冷静,莫非以为故事中男子罪有应得,受这些苦理所当然?”
萧如月放下汤碗,道:“为什么这么问?”
“惊鸿担心,若然错待,萧箫会否原谅?”
“你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不会。”
“那你的问题根本不成立。”见莫惊鸿还要说,萧如月一句堵住他的话头,“等你做了再问,现在回答没有意义。”说完,把人赶回房间,明天还要早起给人看病。
一夜好眠,冷冬的清晨,莫惊鸿与萧如月还在吃饭,阳明公主府大管家已抬十六人大轿在传世楼外等候名医。
到得公主府,李清圆少做寒暄,即将人迎入内室,公孙天都再次因头疼而晕厥。莫惊鸿与他的师门兄弟同为公孙天都诊断,萧如月背着小药箱在旁边打下手。
屋子的门窗都用厚重而华美的帷幕封掩,空气沉闷而阴郁,屋顶悬挂一盏夜明珠串的水晶宫灯,萧如月觉得有点儿眼熟,是了,简文公府大厅曾用过同样的灯。
“萧箫姑娘,是否觉得无趣?如眉,带萧箫姑娘去后院歇息。”
妇人扮相的李清圆,将她年少时的娇憨深深埋藏在公孙世家长媳的身份后面,这年的灯与那年的人两相一比,真有种物是人非的苍桑感觉。对她好的人实在太少,少到连李清圆都能引起她心中不多的兴趣。
“公主客气,”萧如月轻轻笑起来,她道,“公主与令弟迥然不同。”
“你见过宪弟了?”李清圆轻愁的眼眉微微放开,耐着性子与萧如月寒暄,“姑娘若非宪弟所期许的那位故人,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萧如月拿起茶碗吹了口热气,道:“我是指公主与四位兄弟的相貌迥然相异。”
李清圆微变脸,她身侧的侍女却是立即冷眉倒竖,萧如月放下茶碗,似无所觉,笑眯眯地建议:“惊鸿那儿有极好的瘦身药丸,公主何不试试?”
“不必了。”李清圆生硬地回道。
就在这时,莫惊鸿出声让萧如月递刀具药瓶之类的物事,萧如月起身到里间,送上纱布小刀药粉等物事。卷起帐幕下,有一苍白病弱的男子,瘦削几不成人形,即使晕厥,眉峰仍因习惯性的疼痛而皱起。
这便是名满京都的世家第一公子,当日以名士风采,千秋古韵,游龙之姿,惊才绝艳于大秦古都燕京,如今么,形削骨立,苍白无光,再无昔日神姿。
蒙山医仙正施以金针,刺激病人的穴位。莫惊鸿从旁协助,他配了些两味药,一味放进香炉,另一味喂入病人的口中,再辅以金针刺穴与内力催化。大约半个时辰后,公孙天都缓缓醒转:“清、清圆。”
“天都。”李清圆立即起身奔进里室,萧如月微微侧身让开,两位名医待这对患难见真情的夫妻倾诉,李清圆的侍女如眉指挥仆役搬来凳几,仨人坐下,就热茶与点水稍作休憩,李清圆用帕子抹抹眼泪,一手还握着其夫青筋虬结的手掌轻声致歉。
“无妨,”莫惊鸿说道,他问起公孙天都自发病以来的种种病症,李清圆一一作答,也没发现缘由,莫惊鸿沉吟后,提出一个疑点,“天都兄腑脏受过重创,似乎还未痊愈。”
李清圆讶然说不知,握着公孙天都的手更显忧心。蒙山医仙抚抚长须,呵呵而笑:“师弟好本事。”
“让诸位见笑。师兄以为如何?”
蒙山医仙说他曾就此问过病人,早两年公孙天都头痛病症还没有这么严重,他怀疑是病人曾受过重伤,气脉受损堵塞不顺导致脑中积血引起剧烈痛苦。但是,公孙天都否定了,他近些年没有受过伤,内脏的伤是早些年习武历练时留下的。
莫惊鸿犹疑,他靠近病榻数步,重新把脉,时间越长这位被寄于无限厚望的游医的神情越明朗确定。他挽了挽袖子,有着医生确诊的笃定,对上李清圆双目盈盈的清眼,他正要说,又被好友病痛中那双坚忍恳求的眼所阻止。
“表哥,天都,天都怎么样?”
莫惊鸿放下袖子,装作收拾药箱的忙碌样子,道:“我和师兄论论。”蒙山医仙微微而笑,两人避到别处悄声而论。李清圆轻轻低啜,虚弱无比的公孙天都只是叹气,握住妻子的手更紧,紫黑的青筋时不时地蹦跳。
“这位是?”病人的视线与萧如月对上,萧如月直视而不避,公孙天都问道。
李清圆轻拧鼻水,哑声道:“萧箫姑娘,惊鸿表哥未过门的媳妇。”
“真是失礼了。”
萧如月微微点头,以袖遮掩,不露半分兴灾乐祸之情。莫惊鸿与蒙山医仙对完诊断,李清圆急得站起来,蒙山医仙让她稍安,莫惊鸿坐下写药方:“此方活血通脉化淤,先用三天。”
“如眉,按这方子抓药。”
062.望断秋水
更新时间2009…9…4 22:39:30 字数:3246
莫惊鸿收拾好杂物,背起药箱起身告辞。萧如月走在左侧,蒙山医仙正与师弟道别,并叮嘱他小心,公孙天都对病因讳谟如深,必有隐情。
“师弟,这摊子本不该交给你,只是这皇家之事。。”
“惊鸿心里明白。”莫惊鸿截住对方未尽之语,送蒙山医仙上马出城,“师兄,代惊鸿给师父、几位师兄请安。”
蒙山医仙与两个弟子纵马而去,莫惊鸿转身,:“萧箫,冷不冷?”萧如月把冻得红通通的手掌递到他眼前,莫惊鸿轻轻一笑,握上女子的手,两人缓步而行。
“萧箫对天都兄的病怎么看?”
“讳疾忌医,没什么好说的。”
“是啊,”莫惊鸿语气怅然而感慨,“清圆表妹懵然未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萧如月左思右想,挤出她自以为妙的对言,“眼盲心也盲。”
莫惊鸿笑起来:“萧箫心情很好。”
萧如月轻咳两声,道:“你这对亲戚是挺有意思的。可惜,涉及皇家内事,为了不掉脑袋,你这游方郎中也得做回蒙古大夫。”
莫惊鸿微笑不语,萧如月惊疑,道:“难道你已经公孙天都头痛致晕倒的病因?”一问出口,萧如月便确定莫惊鸿已确诊,让他快说。
“应当是天都兄脑中有异物,”莫惊鸿不缓不慢地说出他的惊人发现,“许是细长类暗器,有鳩毒,天都以内力压制三年,现在已经散开了。”
萧如月惊愕地微张嘴,莫惊鸿轻轻笑起来:“这些自然是师兄的诊断。”
“那你师兄既知病因,还让你到燕京做什么?”
“师兄让我为天都兄取出左眼球,”莫惊鸿还是不紧不慢,“若不取出,恐有性命之危。关键还是取出脑中异物。”莫惊鸿开的药用于调理兼去除残毒,他准备五日后给公孙天都做开颅手术,这才是蒙山医仙找他的原因。
萧如月心里一动,要不要在手术中弄死公孙天都,那真太便宜他了;或者,借机揭露他?随即又否决,李清圆即使背叛他的父兄,也不会出卖她的丈夫。啧,另想法子。
“萧箫不觉得奇怪?”
萧如月好一会儿才明白莫惊鸿说的是开颅手术,她道:“华佗能做,可惜曹操怕死;公孙天都没得选择,你就大胆地去试验吧。”最好切断几根神经,再来点术后并发症什么的,弄得越凄惨越好。
正臆想得痛快,冷不妨整个人叫莫惊鸿紧紧地拥在怀里,他很感动地叫着萧箫的名字。萧如月勉强把心思放点到这个忽然激动的男人身上,好像开颅手术在这年头是惊世骇俗的事吧?她以为那位前辈不止留下了工业文明,应该还包括先进的医疗技术。
萧如月并不习惯和人如此热切地拥抱,她微微挣开,随意找了个借口,道:“我还没看过燕京的雪,去赏景?”
“好。”莫惊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握住她没有受伤的左手,意志很坚决的样子,牵着马在燕京城大道上踏雪而行。逛了东城逛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