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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肆拿出一张照片,将正面朝在外面。
李琴瞪大眼睛。
那照片有些年头了,里面有几个年轻人,穿着花哨,他们勾肩搭背,脸上都挂着笑,张扬,青春。
那是当初酒吧里关系最要好的一群人,有张佩,她也在其中。
照片是在酒吧里拍的,背景是舞池,有许多扭动的男男女女,姿态各异,表情迷离。
“那个人……”指着角落里有些模糊的人影,李琴想了想,“好像是王强!”
沈肆问道,“谁?”
李琴说,“就是靠近吧台的那个。”
她想起来,这人看不到。
却见对方的手在照片上慢慢摩挲,停的位置就是她刚才所说的,一点不差。
李琴满脸震惊。
这得看过多少遍,才能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位置。
沈肆摸着照片,“说。”
“张佩那时候有很多追求者,他是追的最久的。”李琴不自觉的念叨,“几十年没见了。”
她在张佩面前提到王强,对方直接冲她发火,反应很大。
沈肆又拿出一张照片,上面从左往右,依次是沈峰,田箐桦,沈源,还有另外三个人,两男一女。
这张照片他在过去看了多次,即便是视线受阻,他依旧知道谁站在谁的旁边。
那三人里面,其中两人赫然就是张佩和王强。
还有一个却不知道是谁。
一只手挡住照片的一半,沈肆拿给李琴看。
李琴咦一声,“跟王强站在一起那男的,不是吴鑫吗?”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的脸更白了几分,“好多年前就出车祸死了。”
见对方没有回应,李琴害怕的说,“我把知道的都讲出来了,可以走了吧?”
沈肆收了照片,“再想。”
李琴的神色一滞,还想知道什么?
她不敢问,只能挖空脑袋去想,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一股脑的抖出来了,摊到面前,一点点的去翻。
片刻后,李琴说,“他们当年好像说是要去爬什么雪山,去没去我就不晓得了。”
沈肆如墨的眉峰拧了一下。
病房里仿佛刮过一道冷气,温度大幅度下降。
李琴打冷战,开始语无伦次,“我真的全说了,你去查王强啊,说不定张佩是去找他了,对,就是去找他了!”
她怎么不知道张佩还认识这种人,话没几句,全程面无表情,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冷冷的,跟大冬天里的冰碴子一样,看年纪,说是张佩的儿子,她都信。
但这不可能。
张佩要是有这种儿子,得紧扒着,不扒下来一层皮一块肉,她是不会放手的。
足足承受了十来分钟恐怖的压力,李琴才被带走。
王义的脚迈到门口,准备进去,他感觉有一股极致的寒意穿透门,往身上扑。
脚步瞬间顿住,王义变了变脸色,还是先不进去了。
在原地干杵了一会儿,王义拿出手机。
“苏小姐,大少爷发脾气了。”
打电话的和接电话的都是一愣。
王义抚额。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少爷一有事,他就无意识的去找苏夏了?
这不怪他。
苏夏的确能将大少爷治的服服帖帖的。
咳一声,王义说,“苏小姐,大少爷生起气来,没个人可以倾诉,也不发泄,就闷在心里面。”
说的特别可怜。
苏夏说,“那就闷着吧。”
王义语塞。
苏夏说,“他不记得我了,也不想见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义继续语塞。
“下次他有个什么事,不要再打给我了。”苏夏说,“就这样,我挂了。”
那头传来一串嘟嘟声,王义把张大的嘴巴闭上,一脸凝。
大少爷是真的伤到苏夏的心了。
他还真有点怀恋大少爷傻了的那段时间。
高兴就笑,不高兴就闹。
多直接。
不用战战兢兢的。
王义洗了个苹果进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大少爷,苏小姐刚才打来电话,说你要多吃苹果,对身体好。”
沈肆没反应。
“不吃吗?”王义说,“我放桌上了,等大少爷想吃了再吃。”
沈肆的下颚线条坚毅分明,脸上写着两个字“不吃”。
王义把苹果放桌上就出去了。
他再进来一看,苹果没了,就剩下一个核。
抽了抽嘴,王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大少爷,苏小姐刚才还说你要多休息,有利于伤势的恢复。”
沈肆的头一抬,像是在看王义,“是吗?”
“嗯。”王义还在胡说八道,“苏小姐真那么说,她很关心你,想看到你早点出院。”
削薄的唇抿直了,沈肆缓缓躺到床上。
王义掌握了一项新技能。
都这样了,还要装作不记得,不认识。
也是不容易。
没过一会儿,医生带着几个护士进来给沈肆的眼睛和头部换药,一阵忙活。
他们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伤到了这尊大佛什么地方。
沈肆的眉头一皱,众人的心提了起来。
医生立马关切的询问,“沈先生,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沈肆摇头。
医生刚松口气,就听对方问起眼睛的伤。
他也不敢给出明确答复,“只要沈先生配合治疗,我们一定竭尽所能,让您尽早恢复。”
沈肆不再多言。
医生护士一走,病房就清净了,他让手下去查王强。
查到的信息很奇怪。
二十七年前,王强失踪了,他的家人突然都离开了陂城,买车买房,成家立业,一下子发达了。
但是谁也没有去寻找王强,也没报警,他们好像并不担心他的情况。
当年王强失踪,张佩离开酒吧,吴鑫死于车祸。
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田箐桦,大伯都认识他们三人,他记得照片,那几人穿着防风衣,像是在旅行的途中拍下来的。
沈肆的面容冷峻。
他在查,有人抢在前面藏,在改。
到手上的信息就不全了。
发现身世,查几十年前的事,找到自己的生母,对方被买通,把他推下山。
现在对方失踪,不知生死。
幕后之人是自己人。
这几件事在沈肆的脑海里不停翻转。
弥山所发生的,都如同盖了放大镜,清晰到变形。
当时是他生平第一次激动的无法冷静。
这才大意了。
沈肆的面部徒然之间涌出了几分煞气。
随后出现的是极重的讽刺,悲伤。
少有的那种一发生,就会被报道的事情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深呼吸,压下翻涌的情绪。
一切又如死寂般,波澜不起。
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沈肆忽然侧头,发觉外面的脚步声有力,并不是他喜欢听的轻慢,优雅,他又侧回去,在黑暗中等待黎明的曙光。
从小到大,几乎每个人都拿羡慕的目光看他,长大了,那些目光变成畏惧,惶恐。
渐渐的,极少有人敢肆无忌惮的和他平视,在他面前露出真性情。
所有人和事都虚假了起来。
最难得的是“真”。
沈肆的话越来越少,活的也越来越孤独,甚至都忘了笑的时候,弧度是怎么划出来的。
这件事解决以后,他不想那么累了。
夜色无边,月亮如水。
沈宅不是往日的闹腾,因为没了傻子。
沈穆锌无精打采,因为见不着苏夏,空气里都再也嗅不到半分她的味道。
田箐桦端着刚榨的果汁过来。
“穆锌,妈最近会比较忙,恐怕顾不上你,金家那边,你不要冷落了人家女孩子。”
沈穆锌喝了口果汁,他无骨的躺回沙发上,没接话。
田箐桦说,“明天你去苏家走一趟。”
沈穆锌当场拒绝,“没空。”
“那妈这边联系一下苏夏。”田箐桦蹙眉,“你哥不离婚,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有点慌。”
离婚协议的事没那么大,她是想确认,沈肆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
还是装的,另有目的。
沈穆锌随口问,“妈,爸呢?”
田箐桦说,“跟几个朋友摆了个饭局,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的话刚落,门外响起下人见礼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就到。”田箐桦闻到一股子酒精的气味,“老沈,你喝酒了?”
沈峰走近了,酒精味越发浓烈,有些呛人。
田箐桦瞪他,“你是不是忘了,你不能喝酒,一喝就全身起红疙瘩?”
沈峰喝多了,他挥开田箐桦,摇摇晃晃的往卧室走。
“爸喝了不少酒。”沈穆锌放下交叠的腿,懒懒的伸展四肢,“妈,你去看看他吧,我上楼了。”
“去吧,早点休息。”田箐桦说,“把果汁拿走。”
沈穆锌慢悠悠的离开客厅。
深夜,沈穆锌出现在一楼,他单手插兜,似乎是没什么睡意,在那溜达。
有声音传进耳朵里,很模糊。
“我能怎么办?你想逼死我们是不是?”
“我告诉你,大不了同归于尽,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争吵声停止了,沈穆锌不动声色的转身走开。
他重新躺到床上,神色复杂,掺杂着阴沉,困惑,怀疑。
拿到手机,沈穆锌翻出一串号码,这么晚了,打过去会吵醒她睡觉,他也紧张,不知道说什么。
在心里把苏夏这两个字拆开了,默念了很多遍,沈穆锌才平静了下来。
不管扯到谁,又扯出什么,局面出现多么恶劣的变化,他都不感兴趣,只想那个女人平安无事。
没过几天,沈蕾回来了。
沈源拽住女儿的胳膊,满脸怒气,“蕾蕾,你怎么回国了?”
被吼的莫名其妙,沈蕾纳闷,“爸,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吗?”
沈源的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爸,你是不是得失忆症了?”沈蕾拿出手机,给自己澄清,“看,这是你给我发的短信。”
看见那条短信,号码的确是自己的,沈源闭紧嘴巴,见鬼了一样。
沈蕾吓到了,“爸,你怎么了?”
“没事。”沈源摸摸沈蕾的头发,“你回房间,爸出去办点事。”
沈蕾哦了一声,“爸,大哥跟苏夏……”
人已经出去了,走的很快,背影慌乱。
沈蕾不是什么都不懂,她感觉爸有什么事瞒着她。
好像很不希望她回来。
半个小时后,沈氏董事长办公室
沈源开门见山,“是你叫蕾蕾回来的?”
沈峰翻着文件,“是我。”
沈源的呼吸急促,愤怒道,“她只是一个孩子!”
沈峰没抬头,“她是你女儿。”
沈源攥紧拳头,骨头捏的作响。
“既然来了,就帮我看看这份文件。”沈峰丟到办公桌上,“有不同的想法可以告诉我。”
走过去,沈源拿起文件,看到里面的内容,他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沈峰双手交握,“怎么样?”
沈源看着沈峰,还是只字未提。
“回头我给箐桦看看,她一定会有想法,”拍拍沈源的肩膀,沈峰穿上西装外套,“走吧,我们去医院看肆儿。”
沈源放下文件,手捏住的地方,纸都皱了。
到达医院,沈峰关心的问道,“肆儿,今天的状态还好吗?”
沈肆,“嗯。”
“那就好。”沈峰温声说,“不要急,在医院慢慢调养,把心情放好一点。”
他笑道,“你大伯也来看你了。”
门口的沈源迈步进去,视线落在桌上的花上面,“肆儿,程家的闺女来过了?”
沈肆说,“刚走。”
沈源看了眼沈峰。
“玉穗那孩子最近跑的勤,挺上心的。”沈峰问道,“小夏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沈肆冷淡道,“这两天处理。”
沈峰叹气,“你既然做了决定,爸说什么也不起作用了,你想清楚了就行。”
待了很久,沈峰跟沈源才走。
等在外面的王义顶着沉重的表情进去。
“大少爷,张佩死了。”
周遭的气流猛然凝结,凉意能把人活活冻僵了。
死了吗,沈肆摩挲着手指,“什么时候?”
王义吞咽了几下口水,接着说,“是上个月的事。”也就是大少爷跟苏夏回老宅的时候。
沈肆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怎么死的?”
王义说,“勒死的。”
他的视线触及地面,不敢观察大少爷的神色。
费心费力找一个人,突然知道她早就死了,换谁都接受不了。
沈肆的脸侧向窗外,嗓音低低的,“继续查。”
王义,“是。”
大少爷是没表情,不哭不笑的,但他身上的气息变了很多,王义又差点没控制住,想给苏夏打电话。
第二天上午,医院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病房里,财团高层平时精明能干,滔滔不绝,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
就在刚才,沈肆宣布,将子公司未来五年的全部盈利拿出去,放进慈善机构。
众人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虽说大难不死,做点好事,发点善心是应该的,但没必要一口气给十几个亿吧?
子公司主营的是百货业,一直是连接着财团流动资金这块的周转。
要是真的五年都做慈善,沈家那些老不死的不得心疼死。
高层们一致的去偷看沈峰。
他现在坐在那个位置,怎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