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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用卜么,定然大吉,只要谨慎行事不会出差错。”宋初一笑道。
张仪颌首,“这一局先搁着,待我回来再下。”
两人一局棋下了一整天,目前张仪略占上风,眼见着一时半会也定不了胜负,于是约定待张仪出使蜀国之后再接着下。
宋初一今日调戏某人调戏的很开心,高高兴兴的送走张仪,准备端了食去赵倚楼帐中吃。
“先生,季涣求见。”帐外人道。
宋初一放下盘,道,“进来吧。”
季涣入帐,从怀中掏出两个青色小竹筒递给宋初一。
这是安插在巴蜀探子的密报,她立刻伸手取了过来,用刀撬开塞子,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帛书,飞快的扫了几眼。
上面的内容让她陡然泄了浑身的力气。
季涣看宋初一面色微变,迟疑了一下,问道,“先生,出事了?”
“是姬眠。”宋初一叹了口气,“这封信传到此处至少得用六七日,或许已经凶多吉少,但愿……但愿羽能听临别之言。”
宋初一虽然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但对于姬眠,她算是仁至义尽了,为他护着卫江,三番五次的提醒劝告,委婉的、直接的。世事无绝对,她无法证明自己的看法对,姬眠的看法就错了。人各有志,无法强求。
这个结果,也不算出乎宋初一的意料。
而她之所忧是籍羽的品格。他最优秀的品格是仁义忠勇,最大的弱点也是仁义忠勇……
宋初一心叹,希望卫国之事能让他对此不再执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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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1:《缭子》,其实是兵书《尉缭子》。作者尉缭,生卒年不详。有史学家根据种种推测,证明尉缭是魏惠王时期的隐士(也就恰好是文中的年代),但《史记》又明确记载尉缭是秦王嬴政时期的人,并且为嬴政统一天下做出巨大贡献。其中年代相差有一百多年。我个人比较偏信《史记》记载,感觉嬴政的嗜杀说不定是受《尉缭子》影响。所以我就自动脑补,这本书其实上市魏惠王时期某位隐士所写,但一直不为世道所容,然后代代相传,有个叫尉缭的人把它完善并发扬光大。⊙﹏⊙b那些史书上记载很多自相矛盾,俺们可以各种发挥想象力。
第201章江与你同去(一更)
“传信斥候秘密接应籍羽。”宋初一将竹筒连同密信一并丢进火炉里。
“嗨!”季涣领命之后,迟疑道,“先生,大哥有危险吗?”
“有没有危险全在他自己。”宋初一摊开竹简,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季涣见状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刚看见消息的那一刻,宋初一有一丝后悔派籍羽去巴国,但旋即就消散了。籍羽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想必也不耻活在一个女人的身后。就算他最终因为仁义而死,也是一条值得敬佩的汉子。
宋初一叹了一声,罢了!本就是人命危浅的年头,要是每次都这样忧心忡忡,怕是早早的就精力衰竭了!
满案的竹简,宋初一一字不落的看完,确定事情是按照自己预计的方向发展才稍稍放心。
巴国巫城。
天气阴沉,城南一座高大的土台上矗立五根巨大的青铜柱子,上面阴刻着诡秘的纹路。那是一个只有大巫才能看懂的神秘故事,传言与上古神灵除妖有关。
在正中央的一根铜柱上,绑着一名披头散发的蓝袍男子,他被架在高高的柴堆上,台下的人隐约能看见,那张被花白头发遮掩后的脸竟然十分年轻俊俏。
四周人山人海,却出奇的静,只能听见一名被缚住口舌的貌美女子发出呜咽声。
祭台戴着青铜獠牙面具的十二名大巫忽然开口,朝着刑台方向唱出晦涩的咒文。场面肃杀至极。
唱完之后,其中一名大巫用古老的羌语道,“点火。”
许多壮年巴国汉子往柴上和男子身上泼一种黑乎乎的东西,火把一碰到这些黑色液体,轰然烧了起来。
“夫君!”台下凄厉的喊声划破寂静,那个被捆缚的女子不知何时自行挣脱,踉跄着往土台上扑去。
人群微微骚动,但是碍于至高无上的十二大巫全部在场,都不敢出声议论。
被缚住柱子上的男子垂眸看着她,神情痛苦。不断的摇头仿佛急切的想让女子离开,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不能发出丝毫声音。
土台上大火肆虐,无人敢靠近,那女子毫无阻碍的冲进火中。
“夫君,江与你同去。”女子伸手抱住他,被灼烧皮肉的痛苦掩不住她凄然决绝的笑容。
男子双满是血丝的眼里忽然逼出血来,喉咙里呜咽。
阿江,姬眠此生负你。
躲在暗中的籍羽紧紧按住剑柄,台上那两个人,一个是曾经砻谷将军府的门口。一个是故国公主,他几乎要奋不顾身的冲出去,脑海里却忽然响起宋初一的话:你记得,无论出了什么变故,你切莫亲身涉险……你一定要切记,只需把信函交给姬眠,即可返回。姬眠与你虽也算有故交,可人各有志,他选择的道路须得自己承担结局。
千叮咛万嘱咐,当时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话,此时却力如千钧的敲打在籍羽的心头。
先生……明知道会有这个情形依旧派他过来,是为了考验他吧?
籍羽默然,六天以前他已经将信函交给姬眠,他虽然不懂变法,却也能看出巴国不是好相与之处。想留几日看看能不能再劝劝姬眠。
籍羽一直知道姬眠是个固执之人,却着实没料到他对于变法居然固执到这种地步。
姬眠也就算了,可是十六江是故国公主……
巴蜀的雨势向四方绵延,很快将整个川地都笼罩在其中,甚至波及秦、楚许多地方。
宋初一频频收到密报,巴国变法失败也第一时间传到她的案上。或许是因为宋初一每每令密探密切注意姬眠的消息,因此这一次他的死讯写的格外详细。
“这头老狐狸!”宋初一冷哼一声,手死死压着案上的帛书,指节泛白。
从巴王前后的行事上来看,他想变法的诚意微乎其微。
不过,透过这件事情宋初一倒是敏锐察觉到了巴王的意图,巴王想挣脱大巫的辖制。这与中原诸侯打压手握实权的氏族本质上是一样的。没有哪个君主甘心受人牵制。
巴蜀巫文化虽然入人心,可是蜀国和苴国却没有大巫摄政!于是巴王也耐不住了。
宋初一毫不犹豫的抓住时机。
令人将一份谣言传到巴王宫,她将姬眠的死和最近巴蜀阴雨连绵全都利用上,说巴国如今外患频频,男丁越来越少,已成隐患,上苍垂怜,于是派虞舜转世救巴国于水火,却枉死火中,连苍天也黯然落泪。
另付祭词曰:帝子降兮巴蜀,目渺渺兮愁予,袅袅兮悲风,巫水波兮木叶下……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息悱恻。
祭词中说的是一个故事,主要是描绘两位神祗死生挈阔、至死不渝的感情。上半部分以男神的口吻吟唱缠绵悱恻的爱恋,下半部以女神口吻吟唱相思绝望的情景,最后用一种招魂的方式反复哀叹。
依着宋初一的命令,斥候冒雨日夜兼程将这些东西送进巴国各处安插的人手中,不过暂时不往外散播,等到确定东西已经被巴王过目,并且有了动作之后,再伺机悄悄在民众中散播谣言以助其势。
君权神授,巴王自诩为神却处处受大巫辖制,早就存了扳倒大巫的心思,只是巫在巴国的地位十分崇高,没有足够的理由根本无从下手。宋初一做这些不过是帮他添砖加瓦,诱使巴王在这个紧要关头乱政。
巴王看到祭词肯定会惊疑,但难得天公作美,卫江又主动为姬眠殉情,再加上如此震撼人心的祭词,一切一切如此的天时地利人和,都明摆着机会可一不可再,宋初一就不信巴王会放弃这次机会!
做完这一切,又命人请张仪路上慢行,拖个三五天再到达蜀国,给巴国乱象一个酝酿的时间。反正大雨山路难行,迟个几日蜀国方面也不会太过怀疑。
宋初一废寝忘食,感觉到困倦的时候竟然已经不知不觉过一天一夜!
赵倚楼本来因为被宋初一调戏又无法发作,正想着如何治她一回,但见她连续一天一夜奋笔疾书,又不禁跟着担忧起来。
长这么大,赵倚楼在山野里与兽类打交道更多些。遇见宋初一以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因此他所有的行为都与寻常人略有些不同。
有时候他倒不是特别生气,只是不会像一般人那样隐藏自己的小情绪,就像白刃,有肉吃就可以撒欢蹦跶,不给肉吃就蔫蔫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正常人可以掩藏的情绪,他却不会隐瞒,只是这种纯真放在人身上难免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走出山林这么长时间,赵倚楼也渐渐学会审视自己,小时候接受的教育点点滴滴忆起,他意识到似乎不应该这样放纵自己。
帐内,宋初一胡乱用了几口冷饭,简单洗漱之后,刚刚爬上榻,便听见外面禀报,“先生,都尉来了。”
“进来吧。”宋初一钻进被子里。
赵倚楼见外室无人,抬腿绕到内室,愕然发现宋初一似乎已经睡着的模样。
“今日没去操练?”宋初一忽然问道。
“下雨了。”赵倚楼道。
宋初一微微张开眼,看见他一身玄色盔甲上果然带着水迹,嗯了一声,“夏将军没有给你分派事情?”
赵倚楼道,“让我去安排粮草,因为下雨,所以后半夜起来查看时就顺便安排好了。”
粮草是行军中至关重要的东西,夏铨能让赵倚楼去管着,不知道是真放得开手锻炼新人,还是信任赵倚楼。
“先生,季涣求见!”外面季涣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之中,如炸雷一般。
宋初一眼睛微微一怔,顿时醒了大半,“进来。”
随着季涣的脚步声,宋初一起身飞快穿了件外袍,匆匆走去外室,看见季涣满身狼狈,手臂胸口的铠甲上还沾染着血,不禁沉声问,“羽回来了?”
“是。”季涣声音哽咽,“先生,大哥伤的很重,流了很多血……”
“那你他娘的抽抽噎噎顶个鸟用!人在哪儿?”宋初一拉着季涣便冲了出去,跑出几步回头道,“倚楼,去把所有医者都叫来!”
“好!”赵倚楼也大步跟着出去。
外面大雨滂沱,十步之外几乎看不见人,冰凉的水将宋初一的困倦浇的一点不剩。
之前这里是司马错担任主将,蒙他照顾,季涣和籍羽住的营帐没有再安排其他人。
宋初一刚刚步入帐中,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光闻着味道也知道伤势不轻。她疾步绕到内室,看见满脸苍白的籍羽,唇不自觉的紧抿起来。
“大哥,先生来了。”季涣在床榻便跪坐下来。
籍羽缓缓睁开眼睛,正欲说话,却被宋初一打断,“和你伤情无关的东西日后再说。”
“无事。”籍羽并未听她的话,继续道,“那两罐东西是姬眠和卫公主的骨灰,请先生代为入土。”
宋初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压住心头的闷痛,语气平静道,“好。”
第202章装晕是好事(二更)
外室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音,宋初一扬声道,“医者进来。”
宋初一看见年逾花甲的医令,出言阻止他见礼,“先看看伤者。”
医令显然常常遇到这种紧急的事情,闻言马上转身到床榻边给籍羽号脉。
片刻之后,立即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小心把他外衣除去。”
籍羽因为失血太多,有些头晕,但还没忘记宋初一是个女人,心叹一声,这人实在太没有自觉了!索性一咬牙装着晕过去,任由季涣把他衣服剥的一干二净。
健硕的身体上疤痕累累,新伤叠着旧伤,血染的满身都是,看起来触目惊心。
宋初一看见其余四名医者都瞬也不瞬的盯着医令施针,知道他们想偷师,顿时火气窜上来,冷冷道,“还不去准备打下手,都在这里伸着脑袋等挨刀子?”
声音不大,但冷森森的话将四名医者吓了一跳,连忙退到外面准备等会要用到的东西。
籍羽两条最重的伤是在胸口上,像是剑伤,伤口短,但能看出来必然很深。
也不知是否伤到内脏!
宋初一拧眉看着医令慢慢施针和那血从伤口里迅速渗出,觉得时间漫长似是静止一般,心里说不出的焦躁,却又无能无力。
她看的认真,连赵倚楼走进来都不曾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医令才站起来冲宋初一拱手道,“回禀军师,血已经止住了,只要半个月内不起烧,应该没有大问题。”
宋初一转身走出外间,医令会意跟着出去。
“可有伤到内脏?”宋初一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否则伤在那等要紧处,不可能撑到现在。”医令肯定道。
宋初一稍微放下心来,唤道。“涣。”
季涣忙从内室跑出来,“在。”
“去我帐中取一坛烈酒来。”宋初一吩咐道。
季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