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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若是君上给太大封赏难以服众,但现在若是不回去,万一耽误病情……
在战场中多少人有来无回,一双眼睛算得了什么?根本不能作为封赏的条件。对于普通士卒来说,凭借斩首数量进爵,而对于将领来说,只有最终的胜利才有说服力!
司马错也明白这个道理,沉吟一下道,“问问宋子的意思吧。”
这种情形,别人不能替她抉择。
“唉!”张仪叹了口气。
司马错见他满面疲倦之色,便道,“张子先去休息吧,若是有军情,我再令人去请张子。”
“善。”张仪起身出去。
司马错临走前看见宋初一的模样,显然已经十分虚弱,这时候也不适宜长途跋涉的返回咸阳,心觉得巴蜀气候湿热,每天住帐篷身子恐怕会越发不好,便立刻派人将宋初一接到王城来修养。
若是宋初一愿意离开,把身子养的稍微壮实一点再令人护送她返回。
司马错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起身去整军与夏铨呼应围杀蜀太子和屠杌利大军,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报——”
他顿住脚步,“进来。”
一个满身狼狈的黑甲壮士匆匆走进来,施了一礼,“禀将军,夏将军与屠杌利大军在七里外的峡谷开战了,夏将军令属下来禀告将军,太子往东折返,不知意欲去何处,都尉墨率五千人正在追击。”
司马错霍的站了起来,“细细说来,战事如何?”
夏铨领的都是骑兵精锐,如果是突然与屠杌利在峡谷狭路相逢,兵力反而施展不开,恐怕要吃大亏!
“我军在追击蜀太子时,本来一直往西逃跑的蜀太子,不知为何忽然向东折返,夏将军带兵追堵,途中与屠杌利大军偶遇……”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司马错敏锐的察觉其中必然有诈,耐着性子听完之后,立刻扬声道,“来人!召集众将!”
按照司马错的分析,多半是屠杌利比夏铨更先一步找到蜀太子,发现夏铨跟的太紧,无法让蜀太子成功与大军会和,便使了个计,分散夏铨兵力,并将他大部分骑兵堵在峡谷。
司马错心惊,蜀国一般不用大量骑兵作战,而屠杌利只看过秦军秦军铁骑作战一次,便能立刻发现骑兵的弱点,并迅速针对骑兵做出反击!难怪宋初一一直那么忌惮此人!
这个人若是没有降秦之心,一定不能留!
司马错召集众将,迅速部署——即刻全力击杀蜀太子和屠杌利。
第216章瞎了是好事(二更)
宋初一在赴王城途中已听说前方战况,她并不担心,屠杌利精明,司马错也不差,况且秦军比蜀军多出几倍,这等情形若是还落败了,有什么脸说逐鹿天下?
“先生,巴国有消息。”季涣道。
“进来。”宋初一近来动不动就会头晕,看见的东西也越来越模糊,昨日还能凭着色块分辨东西,现在却糊成一团,光线越来越暗。
马车顿了一下,季涣捧着竹简进了车厢。
“念吧。”宋初一往后倚了倚,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
季涣抖开竹简,“巴楚之战,副将砻谷不妄带一万精锐斩杀巴军三万余,巴国余兵不过九万,抵死顽抗楚国十四万大军……”
宋初一敲着几面的手指微微一顿,面上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不妄这小子要坏我的事儿。”
那岂不是大事不妙?季涣望着她,心觉得这笑实在奇怪,莫不是近来受的刺激太多,导致神智不正常?
“先生……”季涣担忧道。
宋初一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涣,带我到外面看看。”
“噢。”季涣放下竹简,找了黑布条把她的眼睛蒙上,叫车夫暂停,驮着她出去。
脚踏到实地,宋初一便嗅到了浓浓的草木气息,混在炙热的空气里让人心头堵闷。宋初一伸手扯下黑布条,缓缓睁开眼睛。
“不可!”季涣连忙伸手把她眼睛捂上,“先生,现在是正午。阳光正炽烈,先生的眼睛受不得这般刺激。”
或许是环境使然,或许是大男人的自尊心,以前季涣即便知道宋初一真的有才学智慧。内心深处对她依旧有那么一点点不屑,然而旁观她一次次面对挫折的从容淡然,让他连最后那点自尊包袱都放下了。他作为一个男人,自问做不到宋初一这般地步。
“涣,手拿开吧。”宋初一平静道,“这眼,我知道再过几日便不能视物了,让我最后看一眼光亮。”
季涣迟疑片刻,才慢慢将手移开,“先生莫急着睁眼。先适应一会。”
宋初一点点头。
她的眼睛每在傍晚时分就已经一片漆黑了,想看见光亮只能在正午前后。她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白光乍然涌了进来,眼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眼泪倏地涌出来。
适应了片刻,才能正常睁眼。
现在的阳光,健康的眼睛看着尚且觉得难受,更何况宋初一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这样的明亮了。
入眼,四周皆是油绿,也能勉强分辨人影。
季涣见宋初一眼泪不断流出来,以为她伤怀,安慰道,“先生,我听说扁鹊神医一直居于秦魏。等回咸阳,先生一定能够重见光明!”
“我都没听说,你从哪里听说了?”宋初一掏出帕子拭了拭脸上的眼泪。她只是眼睛难以承受刺激,倒是并未动心绪,但她也没有解释,眼下这境况。无论怎么解释,别人恐怕都以为她嘴硬罢了。
抹不清的事情还是不要费力气去抹吧!
季涣黝黑的脸透出微红,嘴硬道,“我确是听说了!”
宋初一笑了笑,仰头看向耀白的天空,叹了口气,“别了。”
医令过来,正听见她这句话,劝道,“先生莫伤怀,君上定然能寻到扁鹊神医。”
一天到晚这么被没新意的安慰,真是挺烦恼,宋初一歪头享受着轻风拂面,缓缓嗯了一声。
医令见状也不再多说,放下药箱,给宋初一诊脉。
再外面只坐了一小会,宋初一回到车厢中时眼前陡然一片漆黑。面对的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她心中十分平静,反倒是季涣发现她完全不能视物时大惊失色,惊动了车外好些人。
宋初一掏了掏耳朵,“你喊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先生!”季涣听见她如今还开玩笑,心头更加哽的难受。
宋初一听出他声音中的情绪,收起了散漫的态度,一字一句的道,“从今以后我便看不见流民失所,看不见断肢残骸,看不见遍地饿殍,看不见山河残破……对于一个为谋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算不得可喜可贺,也着实没有必要为我难受。”
有一个词叫做“触目惊心”,要知道,那种惨状,听见的远远不如看见的可怖。看不见战争造成的苦难,她的心便能够更冷,更静。
“先生!先生!”
车外一个士卒急奔向宋初一的马车。
季涣皱眉,撩开帘子怒视那人,“何事?”
倘若是平时,季涣这等煞气早令人腿软,可方才他见的事情比这要更加可怕,“禀先生!前方十四里外正在厮杀,据属下匆匆一观估计,大约有一万蜀军围杀五千秦军!带兵的是都尉墨!”
车内,宋初一抚着白刃的手一紧。昨日她已经得到消息,都尉墨(赵倚楼)率五千人马追杀蜀太子,当时便觉得蜀太子逃跑的路线奇怪,所以早已通知司马错注意。
“派一斥候向司马将军禀报,另外再派一人去查探战况,以及周边地形,我们从涔水支流的小路靠近。”宋初一下达一连串命令。
那士卒听见宋初一有条不紊,更甚至早已将巴蜀地图揣在脑海中,他焦躁恐惧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有力的应了一声,“嗨!”
护送宋初一的人就有三千,即便不用什么谋略,冲上去加入战斗也能助赵倚楼一臂之力。
为了紧急赶路,为了隐藏行踪,宋初一弃马车不用,随着步卒一起徒步前行。然而乍失明的人平衡感很差,一路难免跌跌撞撞。
季涣几次要背宋初一,都被她拒绝了。不是她不挑时候的逞强,而是这三千人原来那个师帅级的将领战死在凰归山,临时上任的这个在各个方面都差强人意,因此她需要季涣做很多事情,她又不信任别人,只能自己先走一段再说。
不知走了多久,已经隐隐能听见水声,宋初一此时已经浑身被汗水浸透,体力透支严重,正准备喊个身强力壮的来背她,身下却陡然一空,像是飘起来一般。
宋初一此时目不能视物,饶是一贯镇定,还是被吓了一跳,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下的东西。
毛绒的手感再熟悉不过了……
是白刃。
第217章皆在算计中(四千字)
众人惊讶的望着这一幕,巨大的白狼驮着宋初一丝毫不费力气的模样,奔跑间仿佛刻意放平缓了步伐,暗夜里犹如一道白色的光,悄无声息的从眼前闪过。
只是眨眼间,白刃便载着宋初一到了季涣身边。
“你这小畜生,倒是通人情。”季涣轻声赞了一句,若不是白刃平时最厌恶别人摸它的脑袋,他真想伸手去揉一揉。
宋初一正要接话,耳畔忽然隐隐传来厮杀声,“快到峡谷了?”
“是。”季涣脚步不停,周围只有人从树林穿过的窸窣声。
狼落步轻,宋初一坐在白刃背上,仿佛随风飘起来一般,浑身轻盈,丝毫感觉不到颠簸,比骑马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普通的雪狼虽然体型庞大,但身体也十分纤细,不能驮重物,而白刃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膀大腰圆”,驮起宋初一这么个骨瘦如柴的人,完全不成问题。
随着耳边的厮杀声越来越大,宋初一知道已经就在战场附近了。
“先生,是峡谷,我们现在正在峡谷正上方。”季涣往下面张望了一眼。现在已经是夜幕,下面一片火海汪洋,双方都已经用上帮着火的箭,一股股浓烟从峡谷冒上来,毛发烧焦的味道和着血腥味,分外刺鼻。
闻着气味和不绝于耳的惨呼,宋初一不用动脑子也知道发生什么情况了,不禁松了口气,她向季涣确认道,“眼下双方已经各自退到谷口了吧?”
季涣诧异的看她一眼,“是,不过已经暮夜,烟雾又太浓,分辨不太清楚具体情形,斥候马上就会回来。”
他话音才落,便有脚步声匆匆而来。“禀军师。南谷口是我军驻扎位置,今日在峡谷一场血战,我军折损一千余人,斩杀蜀军三千,一刻以前双方才各自退居谷口。”
“好小子。”宋初一灿然一笑,赵倚楼能率领骑兵在峡谷处全身而退。还斩杀敌军三千人,果然是个将才!
宋初一紧接着道,“北坡是否可以下山?”
斥候道,“可。”
“大善!”宋初一轻声道。“涣,你带两千五百人从北面悄悄下山,此处往西北方向只有一条路,你带人埋伏在道旁准备截杀逃跑蜀兵,记得,一定要全歼!一个活口不许留!里面可能会混有蜀太子。你记住,全部斩杀完毕之后。不管有没有识别真的蜀太子身份,随便斩一个年纪十五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头颅,大声通报,务必让蜀军听见!”
季涣正要出言反对,宋初一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吩咐那名斥候,“你去通知都尉墨,秦军来援,等山顶火把一燃起。让他全力反击,越猛烈越好!”
“嗨!”斥候领命,匆匆下山。
宋初一没有听见季涣行动的声音,冷声道,“你要阵前抗命吗!”
沉默须臾,季涣沉声应道,“嗨!”
“站住!”宋初一缓声道,“说让你带两千五百人,就你不许带两千四百十!”
季涣猛然抬头,惊愕的望着她。她的脸在暗夜里很是模糊,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朝着他的方向。分明没有在看他,他却觉得望到了自己的心底。方才……他的确是想只带两千人。
“去吧,或许两千五百人也是艰险一战。没有援兵,所以埋伏一定很重要,我信你。”宋初一道。
“嗨!”季涣收回心神,干脆的应了一声,点了两千五百人从北山摸黑悄悄潜下去。
“师帅何在?”宋初一道。
“末将在!”一个四十余岁的年男人站了出来。
“吕师帅。”宋初一问道,“还有多少火把。”
“可能两三千个吧,刚才季壮士把火把都留下来了。”吕师帅道。
操!究竟他娘的两千还是三千!
宋初一心里暴躁,面色不动的道,“这回我们要空手套白狼,不费一兵一卒斩杀下面千蜀军,这三千人都是归吕师帅统领,千蜀军加蜀太子头颅,我必会向君上如实禀告吕师帅大功,但若是失败……你是明白人,自然懂的。”
吕师帅一个激灵,旋即大喜,连忙应道,“嗨!末将这就令人去查数!”
吕师帅在这之前确实恨透了宋初一,他年过四十,好不容易熬到顶上的师帅战死,自己是实干的人,没什么大智慧,临时替补上来肯定位置不稳当,若是战场不立功,回去依旧被撤,白瞎一个大好机会!他野心勃勃的要立功,可宋初一偏偏将他手里的兵都抽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