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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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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一一直觉得自己侍奉的端阳侯,乃是陇西这片狂放土地上的一朵娇柔奇葩,从秦国到魏西。怕也仅有一个像他那样没有血性的男人。

“走吧。”宋初一出声,把个个目瞪口呆的人魂魄给拉回来。

“老师,怪不得秦人善战,连我看着这样的辽阔的景,都想拔剑与敌人畅快的厮杀一番。”砻谷不妄叹道。

宋初一呵呵一笑,整了整衣冠,坐上马车。取了文书递给籍羽,又找出符节持在手中。两侧侍卫将车门打开,使人能看清里面。

白刃欢快的跳上车,蹭着宋初一的腿趴下来。

砻谷不妄也连忙登上马车。

籍羽整队结束。才不紧不慢的朝城门前行。

一般各国商贾都喜欢从函谷关入秦,因为一路官道平坦,可以直接抵达咸阳,不会在路途上耽误时间,此时武关城门前空空荡荡,根本无需排队。

这也是宋初一选择由此入秦的原因之一。

行至城门前。籍羽将手中的文书递给守城甲士。

时下识字的人少。但是国与国之间的文书都带有特殊的标记,因此那甲士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接过文书,拱手道,“使节请稍后片刻。”

说罢,执文书匆匆走了进去。

须臾,便领一队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名黑衣广袖宽袍的文士,他身后跟着两队黑甲士。

秦国尚黑,黑甲玄衣,因此入目之处一片肃穆,令人忍不住屏息。

文士在车前停住脚步,宋初一持符节和国书下车。

文士看见宋初一怔愣了片刻,想开口询问,目光却落在她怀中的符节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最终归于平静,拱手躬身道,“在下武县佐使甘鹏前来迎接贵使。”

宋初一微微躬身还礼,“在下卫国使节,宋怀瑾。”

甘鹏上前接过宋初一手中的国书,仔细看了一遍密封的外壳,确认的确是卫国国书,才双手递还,微微笑道,“县长身体微恙,由在下代职,还请使节莫怪。”

万户以上称县令,万户以下称县长,这武县虽属于要扼,人口却并不十分密集。

“甘佐使言重了。”宋初一收回国书,与甘鹏进入关内。

进去之后,宋初一却发觉城楼附近黑甲寒刃,守卫森严的有些出乎预料,略略想了一下,新君的铁腕她也略知一二,应该不会发生内乱……难道防着楚国?这一路,也没看见什么动静啊。

斟酌片刻,宋初一还是试探道,“武关戒备如此森严,莫不是秦楚不宁?”

甘鹏心中正暗自思忖,怎的卫国派了个尚未弱冠的少年做使节,却闻宋初一问话,便微笑道,“并非如此,商鞅谋反败露,不知逃往何处,君上下令诛杀。”

武关往北不远便是商鞅的封地,武关自然是要严密把守。

“商鞅曾是肱骨之臣,竟然谋反,实在令人扼腕。”宋初一说了句场面话,转而道,“本使此次前来实有关系秦国之要事,还望佐使对外保密。”

“贵使既有要求,在下自当从命。”甘鹏心想,小小卫国,又距离秦国那么远,能有什么要事!不过,他听宋初一说是关系秦国,也不敢随意敷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可不能误事。

微一思忖,甘鹏道,“如此,在下便不派大军相随,只派数十人乔装引路,以免暴露。秦国如今山无盗贼,贵使大可放心。”

“还是佐使想的周到。”宋初一微微拱手。

甘鹏引领宋初一等人到驿站休息,整顿车马。

宋初一泡在浴池里,洗去满身的尘土,弄得一身清爽,看见白刃浑身脏污,便将它拖着丢进浴池中。

白刃在水里扑腾着往边上爬,扒住浴池边的时候,仿佛又觉得温热的水里很舒服,居然在里面不出来了!宋初一嘿嘿一笑,蹲在池边,帮揉了揉毛。

白刃脑袋抵在池边,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还挺会享受!”宋初一拍了它一下,将它从水里赶了出来,起身取了干净的布,刚准备帮它擦拭,白刃猛然一抖,甩的她满身。

“白眼狼!”宋初一怒吼一声,将巾布甩在它脑袋上,令人又取了一身衣物进来。

连续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人马都困乏的厉害,所以宋初一便下令在武县休息一晚,凌晨出发。

宋初一绞干头发上的水,坐在火炉旁烘干。

她很疲乏,却没有丝毫睡意,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起身披上厚厚的羊羔毛,到廊上去走走。

秦国,是她的此行目的。

在卫国虽然更容易求得安稳,但基本没有什么出头之地。如果不会以前发生的事情不会变,闵迟早晚要投奔魏国,她不投靠一个实力与魏不相上下的国家,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在秦魏之间五六年,因此对两国形势再了解不过。当今七雄国,秦国不是最强,但是宋初一能看见刚刚经历了变法之后,秦国焕发出的勃勃生机。

借助秦国这只猛虎,行她灭国言论,是最好不过了!

她选择秦国,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秦国求贤令至今仍在实行,求贤不问出身,不拘一格,唯才是用。这天底下,倘若秦国也不能包容她的性别,再没有别的国家可以容纳她了。

纵使她能暂时隐藏性别,但假的就是假的,总有被拆穿的可能。

这次赴秦,宋初一并非要立刻投奔。

她现在看起来年纪还太轻,即便入秦也不会得到重用,说不定把她搁置一段时间就淡忘了,远不如在卫国能发挥的多。因此她眼下不过是在秦君面前露个脸,适当的展现一下自己,而后等计策开始全面施行,她再想投秦会更容易。

宋初一抄手而立,四方的院子里只有正门处两站灯,烈风卷过,面上点点发凉,她伸手摸了摸,却是细雪。

“先生还未睡。”走廊的另一端,传来籍羽的声音。

宋初一点头,问道,“今日不用守夜,你怎么还不休息?”

“正欲睡,见落雪了,出来瞧瞧。”籍羽习惯随身带剑,他走近几步,在宋初一身侧不远拄剑而立。

宋初一看了看黑茫茫的天空,“放心吧,我估计不会大,陇西的暴雪便如秦人一个性子,来势便汹汹,哪里会如现在这边柔和。”

“先生似是很了解陇西。”籍羽道。

宋初一咧嘴一笑道,“才发现?我了解的何止是陇西。”

这点,籍羽倒是认同。他沉默了半晌,道,“先生看陇西的眼神与看别处都不同。”

宋初一笑着打量了籍羽一遍,也怪不得夷师奎会收他这个学生,籍羽看似魁梧雄壮,其实外粗内细,不像季涣,外粗里也粗。

“嗯……起初我以为这里是我的福地,却其实是埋葬我的地方。不过再次站在这里,一切都不同了。”宋初一缓缓道。

籍羽微微蹙眉,这番话没头没尾,他听不懂,但知道这涉及宋初一的私事,因此不便太过追问。

第七十七章途遇黑甲军

细雪霏霏。

籍羽陪着宋初一静静站了一会儿,见她半晌没有丝毫动作,忍不住道,“先生有心事?”

“心事……”宋初一有心事何止一天两天了,只是这段心事并非说出来便能够轻松了,遂淡淡一笑道,“睡吧,梦中的烦恼不是烦恼。”

籍羽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他倒是未曾深想其中的含义,只是觉得其实宋初一并非真是一个散漫轻浮的人,她的心里应有常人难以描绘的丘壑,有难以排解的压抑。

一夜酣睡。

到天色微蒙的时候,籍羽穿戴整齐出门,见雪果然如宋初一所说,早就停了,地上铺了一层,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整顿好车队,籍羽唤了宋初一半晌都无有应答,于是便令人将门撬开,连同被子一起裹了扔到车上。

白刃见状,也跟着窜到了车上,趴在她脚边继续睡。

马车晃晃悠悠的不知行了多远,当第一缕阳光从车窗缝隙里照射进来,宋初一才有了朦胧的意识。

“老师。”车外传来砻谷不妄兴奋的声音。

宋初一翻了个身,含糊的应了一声。

“老师,风光大好,快出来瞧瞧啊!”砻谷不妄吆喝一声,旋即传来一阵畅快的大笑声。

宋初一躺了一会儿,睡意渐消。她起身穿上衣物,用青盐漱口、净面之后才开了窗子。

晨光之中,砻谷不妄刚刚策马从马车旁经过,马蹄卷起地上的雪,大氅飘飞,全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模样。

宋初一披上大氅,拍了拍白刃,“走,咱们也下去。”

白刃长得很快,经过近三个月,体长已达到小半丈,与一般山地的成年狼大小相仿。

这段时间白刃许是感觉到了宋初一释放的善意,宋初一从未栓过它,它却也没有逃走。

“白刃,让我坐一下吧。”宋初一顺着白刃的毛,屁股就挪到了它背上。

但骄傲的雪狼怎么容许别人骑在自己背上,白刃并未把她甩下去,却索性趴到在地上死活不起来。

砻谷不妄一阵风般的策马奔了过来,大笑道,“老师,难不成要就地赏景?”

宋初一驱不动白刃,兀自正烦着,听闻砻谷不妄出言奚落,毫不犹豫的吼道,“赏你个鸟!”

“哈哈哈!”

四周爆发出一阵大笑。这怪不得他们憋不住,宋初一的话太有歧义了。

砻谷不妄咬牙切齿,真真想骂回去,但他虽然放荡不羁,但是幼时受儒家启蒙,礼义廉耻、尊师重道早已刻入骨髓,是万万骂不出口的。

宋初一兀自折腾了半晌,籍羽牵着一匹马到她面前,“先生还是骑马吧。雪狼固然威风,毕竟不是坐骑。”

“明天宰了你!”宋初一愤恨瞪着白刃。

白刃哪里听得懂她说什么,欢快的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如箭矢一般窜了出去,将商队的马匹吓的魂不附体,齐齐嘶鸣。

“先生管管白刃吧。”籍羽道。

管?怎么管?宋初一干咳了几声,笑道,“我就喜欢它的天真烂漫,它还小,籍师帅就不要残忍扼杀了吧?”

籍羽一张刚毅面色微微泛青,“它倒是天真烂漫,可如此下去,我们怕是一个月也到不了咸阳。”

宋初一颇以为然的点点头,高呼一声,“白刃!”

原本只是做做样子,没有抱很大希望,没想到白刃当真一眨眼窜到她身边,对着她的坐骑流口水。

宋初一胯下的马连连退了几步,浑身肌肉紧绷,仿佛准备随时都要逃命。

宋初一正头疼,却忽闻破风之声。

宋初一微一抬眼,看见一支羽箭凌厉的朝白刃射过来,她惊呼一声,籍羽浑身一紧,闪电般的出剑——

叮!

青铜剑和羽箭头在空中准确无误的相接,撞击出火花,箭矢被弹开数丈远,余劲竟令半支羽箭没入土壤。

白刃陡然跃起,浑身的毛瞬间竖了起来。

紧接着,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如擂战鼓般的马蹄声轰轰而来。宋初一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片大黑云迅速逼近,马蹄激扬起地上的浅雪,弥漫出一片淡淡的白雾,若暴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眨眼之间便至眼前。

黑甲军停在商队不远处,有十余弓弩手,强弩上的箭矢已然待发。

“住手!”宋初一立刻喊道。

黑甲军个个矗立如丰碑,连胯下战马都无丝毫异动,肃杀的气氛铺天盖地的弥漫开来。

僵持中,宋初一正要继续说话,一侧有个健硕的黑甲将军缓缓驱马而出,颈上的黑色狼皮将他面容掩去一半,只有一双如刃般锋利寒凉的眼眸,两条浓密的眉毛斜飞入鬓,凌厉如同两把剑。

将军目光微动,落在白刃和宋初一身上。他微微抬手,阻止了身侧正要扬声说话的甲士,微冷的目光最终落在籍羽身上,赞了一句,“好壮士!好剑法!”

他的声音,与目光如出一辙,但是寒冷中不失豪迈。

籍羽收了剑,朝他拱手。

那人朝籍羽微微颌首,一甩马鞭,如流云一般飞驰出去,身后的黑甲军立即跟上,从商队一侧绕行而过,飞快而井然有序。

“好大的气派。”砻谷不妄看着远去的黑甲军,双眼发亮。

宋初一松了口气,下马拍了拍白刃的脊背以示安慰。方才那帮路过的黑甲军大约是以为商队遭受雪狼袭击,才会出手相助,毕竟这世上没有几个养狼玩的怪胎。

砻谷不妄驱马向前,问那些穿了布衣的引路秦兵道,“各位大哥,不知方才那过去的是哪支军队,领头的那位将军是谁?”

“公子客气了,我等粗人当不得如此称呼。看甲士,约莫是咸阳的军队,不过那将军瞧起来很年轻,某等守武关十年,不知朝中变化。”秦军什长带着浓重的秦地腔调答道。

白刃在宋初一的安抚下渐渐温顺下来。宋初一上马,回头看了一眼,黑甲军消失的方向还弥漫着淡淡的烟尘,垂眸掩住目光中的汹涌起伏。

“秦军之锐,果然名不虚传!”籍羽叹道。不用看他们在战场上厮杀,光看着这股子锐利的气息便也能料想一二。

宋初一再抬眼时,目光一如往常的平静。

“老师你看见了吗!”砻谷不妄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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