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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战场地形相对平坦,秋日烟尘很大,一跑动起来,到处都是乌烟瘴气,不仅仅可视条件差,兵卒还很容易便被沙尘迷了眼睛,这个雁行阵在此等情形下,到处都是弱点。
而褐色盔甲这边的兵力占据很大的优势,居然使用这种阵型,宋初一最终下了一个结论,“这主将若非是个逆天脓包,就是内奸!”
“那赵军输了?”赵倚楼问道。
宋初一看了他一眼,道,“大约是惨胜吧,比人家多了那么多人,要是还能输……”
宋初一又看了下面惨不忍睹的战场一眼,呻吟一声,咕哝道,“不吉啊!睁眼便瞧见这么让人绝望的一场战,这是上苍预示我宋初一这辈子也是操蛋的一辈子吗?”
赵倚楼无语的望向宋初一,士族女啊!有这么出口成脏的士族女吗?倘若不是他一路跟踪送嫁车队,曾经无意看见过她一眼,此刻必须得怀疑她说自己是士族女,是否骗人。
“走,回去。”宋初一扯起赵倚楼,疾步往山下走。
“你这么急着做什么,我还未看够。”赵倚楼害怕战争,可是方才听宋初一分析之后,觉得多看看这些,日后逃命应该也很管用。
宋初一头也不回,没好气的道,“看瞎你的眼!当心看多变白痴!”
两人兜着今日的收获返回山下时,天色已经擦黑。
赵倚楼在在水潭边洗今日在山上采来的菌子,看着宋初一兜着一兜小石块,仰头望天的挪来挪去,心中疑惑,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今日在山上,宋初一的一番话令赵倚楼感触很深,当然他根本听不懂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隐隐觉得,她是一个很有学识的人。在这个世上,但凡是有学识的人,各国都争相邀请,所以纵然宋初一还依旧说脏话,但她在赵倚楼心目中的评价高了许多。
赵倚楼见她终于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正蹲下来,把小石子在地上摆成一种形状,也不知要做些什么,却也不曾过去打扰。
宋初一正在摆卦,为自己卜命。宋初一还陷在之前看见的那场战争里,她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这样自杀型的战争,在联系她上辈子的结尾,顿时觉得是不是宿命?
宋初一的父亲擅长观星术,师父研究天道轮回、阴阳八卦,因此宋初一也深受影响,自创了一套八卦对应星象的占卜术,只是,准头就……
宋初一虽然没有完整的看到底那场战,但开战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可视条件会越来越差,即便赵军后来变化了阵型,也依旧是令人发指的一场战斗。
折腾了半个时辰,赵倚楼早已经把菌子汤煮好,还放了几粒鸡丁。他见宋初一依旧没有要用食的意思,便盛出来一半,端着瓦罐蹲到她身边,边喝汤边看她摆弄小石头。
宋初一晨间就吃了一小块饼子,早已经饿了,闻见菌子汤,肚子咕噜噜的如雷响。
“你的在那边。”赵倚楼见宋初一盯着他手里瓦罐,仿佛发绿光的目光,立刻退了两步。
宋初一丢下小石头,立刻奔着汤去了,看见黑乎乎的瓦罐里飘着黑乎乎的菌子,咧嘴一笑,用袖子包着,从火堆上取了下来,迫不及待的吹散热气。
赵倚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山上转悠了一天,也饿的厉害。两人埋头在各自的瓦罐里奋战,而宋初一早就把什么“上苍预示”忘到后脚跟去了。
吃完最后一个菌子,宋初一打了一个饱嗝,四仰八叉的躺在干草上,看着天上闪闪发亮的星子,道,“我琢磨着,这几日许是会变天。”
“你怎么知道?”赵倚楼停下舔瓦罐的动作。
“我掐指一算。”宋初一父亲死了之后,就没人教她观星术,对于此术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再加上看了她父亲留下来的一些书籍,不过懂些皮毛而已。她父亲也不是什么大家,只有一两本基础书籍,还有平素的心得,真正观星之术,各家都当做秘籍,谁都不肯拿出来给旁人瞧一眼的。
“靠着这些干草,肯定不能过冬。”宋初一看着自己和赵倚楼身上的衣裳,心觉得必须得离开此地,“睡吧,明日一早再谈此事。”
许是刚复生的缘故,宋初一觉得特别容易疲乏,吃饱之后便有了睡意。
赵倚楼点点头,也钻进干草里。
宋初一的观星术准头一向有限,然而这次很不凑巧,竟是中了!
睡到半夜的竟然开始下雨,倘若躺在温暖的室中,听着雨声或许更加容易入眠,但宋初一和赵倚楼几乎是被雨声惊醒,两人只迷糊了两息,立时睡意全无。
几乎没有任何对话,立刻很默契开始收拾起地上的干草。在即将入冬之前,这些干草是就是他们的命,倘若干草有失,气温再骤降,必然要冻死。
石壁下能躲雨的地方不大,雨夜的气温很低,喷出的气息都化作白白的雾花,两人身上衣衫单薄,幸好之前存了好些干柴,赵倚楼便取一些来烧了。
挨着火堆,宋初一感觉身上又温暖了许多,但还是不敢睡,她怕自己再染上风寒就没那么幸运能够很快治愈,不能总奢望老天再眷顾。
赵倚楼脑袋抵着膝盖,打算继续眯一会儿。
“将军,前面有火光!”蓦地一个带着急促喘息的粗犷声音穿透夜雨之声,传到赵倚楼和宋初一耳中。
赵倚楼连忙就要去熄灭火,宋初一伸手阻止他,“都被人看见了,还熄什么?”
倘若是晴夜,还能逃到别的地方,可眼下明显无处可去。
第九章全都交给我
宋初一眯着眼睛看向一片漆黑的雨夜,光线不好,只能听见夹杂在雨中的脚步声。过了一会,才看见似乎有几名衣甲残破的士兵搀着一名银色盔甲的人往这边走过来。
看着他们的衣着,像是赵军,宋初一张了张嘴——不会吧!难道比人家多一半的人马还败北了?要不然怎么落得如此惨况?
那几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融融的火光照在来人身上,将兵甲寒光染上了一层暖意,待到他们快靠近的时候,宋初一才看清楚,一共来了七个人。
六个兵卒的打扮,一人在前面开路,后边两人架着一名着银色盔甲的将领,另有三人断后。这种队形,明显是为了防追兵。
“喂!你们二人速速离去!”最前面那兵卒高声道。
赵倚楼闻声,拽了拽纹丝不动的宋初一。
秋末的雨寒冷刺骨,兵卒和那人名将军身上都受了伤,等了须臾,见火堆旁边两个形容不堪的人居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声音里已带了怒气,“还不快滚!”
宋初一背对着他们,把头发抓了抓,盖住大半个脸。她要装高深,顶着这一张稚嫩的脸怎么行!
赵倚楼以为这是为了安全,也连忙去抓自己的头发,却被宋初一拍了一下,“你抓什么!”
“我比你长得好,露脸不是更危险。”赵倚楼很实诚的小声道。
“你他娘是个带把儿的!”宋初一气结,但奈何人家的确比她好看几十倍。不过宋初一眼见那名兵卒要拔剑,也没空与他啰嗦,低咳了一声道,“他身上的伤再不处理,恐怕活不过今晚,你们有力气不如赶快将他扶过来疗伤。”
宋初一的音调压的很低,但不免还是带着些稚声,只不过被她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遮掩了大半。
倘若这是在城内,说话之人是个有些身份的长者,倒也不奇怪,可是在这荒郊野地里,从一个半大的孩子口中说出,就显得十分怪异了。
士卒一时愣住,那位一直沉默的将军,道,“扶我过去。”
他的声音十分厚重,令人闻之便会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宋初一起身,把一捆干草塞进赵倚楼怀里,两人向另一边挪了挪位置,给他们空出了些地方。
将军在石壁前坐下,微微往后靠了靠,转头打量了宋初一和赵倚楼一眼。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宋初一说的是实情,倘若在耽误下去,他很可能会没命。
有两个人飞快的除去将军身上的盔甲,把他上半身裸露。
宋初一偷偷瞄了一眼,体格果然健壮!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他胸口的一根残箭吸引。那羽箭是被生生砍断,只在皮肉之外露出一寸多些,而且分明没入极深,很难拔出。
穿着盔甲还中箭并不奇怪。其实无论是将军还是兵卒,穿的盔甲都并非能够绝对的防住利刃,譬如士兵的盔甲,就只护住了前胸腹的重要位置和头部,身体其他部位都是普通的葛布衣。而地位稍高的将领则会好一些,他们的盔甲是用甲片串联起来,制成战甲,不仅防御力强,而且身体的绝大部分要害都在保护之中。
可即便这样,也不能万全。甲衣也有弱点,那便是每块甲片中间都会存在缝隙,倘若由箭术高超之人射出羽箭,同样能够从借助这极小的缝隙穿透甲衣。
“你会医术?”将军忽然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宋初一。
正面直视,宋初一才看清楚,这位将军长相不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长相很是端正。
“略懂。”宋初一见那边几个人面色都不善,便只好承认。这里在齐赵两国交界,这些人的戒备心极强,倘若是于他们有用之人,一时半刻不会有被杀掉的危险。
“你过来。”那将军道。
他话音方落,立刻便有人阻止道,“将军,不可,此人有古怪。”
作为一个医者,应当不会沦落到宋初一这个地步,更何况在两国交界的地方,荒山野岭之中,怎么恰恰好就遇上了一个医者?
你们愿意让医,我还不乐意呢!宋初一很想骂脏话,但为了小命,也只好忍着。不过,相对于骂人,她此时更想抓着那将军问上一问,他是不是主将,是不是那个逆天的脓包。
那将军微微抬手,示意不用多心,“过来。”
宋初一从善如流的走了过去。
既然人已经过来了,兵卒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全神戒备,其中一名兵卒道,“你可有法子取出断箭?”
宋初一嗯了一声,冲将军道,“冒犯将军了。”
说罢,见他没有阻止,便伸手在他胸上的伤口部分摸了半晌,肃然道,“这箭没入身体足有两寸,且靠近心脉,须得一力大之人取箭,取箭时候要稳,取完之后,之后的事情便全都交给我吧。”
宋初一说“交给我”的时候,神色显得分外凝重。而且她很识趣,知道他们并不信任她,便要了伤药和布,便退到火堆处,将湿了的布扯开烤干,又让赵倚楼取了瓦罐来烧开水。其余人见她如此,也不敢怠慢,连忙开始准备拔断箭。
“你会医术啊?”赵倚楼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宋初一淡淡一笑,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赵倚楼见状也不再多问,毕竟她连军阵都懂,懂些医术又有什么奇怪?
那边正在生死关头的取箭头,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的紧紧的,这边两人却在怡然自得的烤火,顺便将包扎用的布烘干,赵倚楼还时不时紧张的关注一下情况,而宋初一靠着暖烘烘的火坐了一会儿,眼皮开始打架,竟是在那将军隐忍的声音里险些睡着。
整整过了两刻,才有一人跑过来,用欢喜且担忧、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紧张,这种复杂情绪激动的大声对宋初一道,“箭头取出来了!”
正在半眯半醒宋初一被骇的一个激灵,蹭的站了起来,回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瞬间便进入了状态,转脸冲赵倚楼沉声道,“端了水随我来!”
赵倚楼连忙将烧开又放凉的水端起来,随着她走道那将军的身边。
宋初一用截下来的一块布沾了水擦拭他身上的血污,胸口伤了一个窟窿,还在不断的往外冒血,宋初一仔细的擦拭一遍,将从兵卒那里要来的伤药整瓶都倒在了伤口处,或许是大量干燥的药粉吸了血,竟是止住了一些。
宋初一连忙将周围擦拭干净,用烘干的布仔细裹上伤口。她以前经常帮士兵治疗这些伤,包扎水准自然不在话下。
“好了!”宋初一站起来,满意的看着自己劳动成果。
那六名兵卒和赵倚楼都长大了嘴巴,方才见她那架势,好像拔了箭头之后,将军会命悬一线,而后她便施展医术救人。
如今看这状况……难道所谓“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指的只是包扎?!
几名兵卒心中愤怒,欲拔剑问罪,但仔细一想,她根本也没有说之后要做些什么?将军生命无忧,她也并没有骗过他们……
可是心里怎么这么不爽呢?
第十章先生懂谋否
宋初一亦并未多做解释,只用赵语道,“将军可能会染风寒。”
当今的语言十里不同音,大小国林立,语言发音更是多不胜数,而宋初一说的是邯郸一带的话。
邯郸是赵国都城,宋初一的话,让几名兵卒都稍稍放松了一些,毕竟她看起来年纪不大,赵国语言说的如此标准,多半可能是赵国人。
“那怎么办?”其中一名士兵显得有些焦虑。
这个时代,便是风寒也很有可能要了人命,更何况这里是荒山野岭,倘若发起烧来,多半就要葬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