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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敬侯眼看着她伏在自己的身上闭了眼睛,一时老泪纵横。认定赵章姬对自己果然有情,而不是别有图谋。他挣扎着起身,抱着赵章姬的尸体,当下便令人送公子刻去鲁国。
然而赵敬侯因爱姬为他殉情,悲痛欲绝受不住打击,三日后便去世了。
以公孙丕为首权臣,立刻拥太子继位,而后为了以绝后患,令人追杀公子刻……
“依臣之见,这并非祸事。”丞相公孙丕苍老的声音,把赵侯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闻言精神一震,道,“此话怎讲?”
不管怎么说,君上是嫡长子是太子,当年先君未有遗诏,您就名正言顺的储君在此事上没有人能够质疑,就算他们找到了公子刻,也还是叛乱。”公孙丕顿了顿,转而道,“那些狼子野心的人蠢蠢欲动已久,君上不也一直在找机会铲除他们?这次能够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他们一网打尽,对赵国是好事。”赵侯点头,知道公孙丕话还未说完便未曾接话。
“这次叛乱以武氏、华氏势力最大这两个家族一向和睦,但据我所观这两者能共谋事,却不能共富贵。倘若篡位成功必会因分利不均而反目。此时只要稍加引导,令他们现在就将目光放在分利之上,未胜而言利,必溃!”公孙丕相眼眸明亮。
赵侯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露出笑容,调侃道,“老丞相啊!真真是老谋深算!”
公孙丕亦笑看着面前的君主,赵侯还是太子时,表现出的是一副贤德模样,仿佛有些愚钝,可是自即位时候,每每紧要关头,却总能够以找到对的人求助。
公孙丕仔细想了想形势,赵国各族权利过大,君权被削弱,太子还是保持一个愚笨的模样才容易获得更多支持。如今也必须愚笨,才能让这些大氏族为保护自己的利益而冲在最前面。连他也渐渐的才看清这一点。
看来不能小看君主啊!公孙丕心中暗叹。
公孙丕从书房中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细密落下的雪,抄手缓缓顺着长廊走向议事堂。
直到议事堂门外,才微微抬手,招来一名卫士,“去请公孙谷将军。”
“嗨!”卫士领命快步离开。
雪愈来愈密,连渚河、沁河都开始结冰,整个邯郸城都被淹没在大雪之中。
宋初一蹲在屋里,盯着杯子中结的冰,牙齿打颤道,“比陇西还冷,这还让不让人活了。”陇西经常有暴雪,所以墙壁比邯郸要厚实许多,也很少有这种四处漏风的雕花窗,只要屋里升上炭火很快便能暖起来,但这屋子里便是升十个火盆怕也比不上。
“先生既然冷,不如起来活动活动。”籍羽道。
宋初一咧嘴苦笑道,“这种天气,就不用了吧,其实我抱着白刃也不算冷。”
“先生不是想学些防身武艺?”籍羽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怀疑她的决心。
宋初一埋头半晌,才道,“好吧。”
她这厢刚刚准备站起来,便听见门外季涣的声音,“先生。”
“进来。”宋初一又理所当然的坐了回去。
季涣推门进来,拱手道,“打听到了,是当年赵敬侯曾想立公子刻为太子,但后来赵敬侯薨,公子刻便不见了,据说公子范找到了公子刻,才拉拢到了武氏和华氏两个大族。”
公孙氏拥护太子继位之后,这两个大家族的力量正在被逐渐削弱,倘若没有个时机,他们很可能就这样没落下去,所以谋反也是在情理之中。
宋初一伸手从炉上取下壶,道,“继续注意情况,他们谁做赵国君主与我们关碍不大,最好能一战定胜负。”
“嗨。”季涣道。
宋初一现在不急着面见赵侯,内战将至,她去谈外战,不是去讨打么。她心里琢磨着,倘若迟迟不打,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们早些打起来。
籍羽起身,“我也去试试打听消息。”
“你别去了。”宋初一喝了口水道,“季涣那个直性子、直肠子才合适,你去打听,一看就是居心叵测。”
“我长相还算正直。”籍羽一直这么认为。
宋初一摇摇头。正直和憨厚不一样,籍羽一看便不是那种没心眼的人,而季涣是。
倘若季涣拿着钱去贿赂守卫,打听情况,那些人恐怕只当是卫使等的着急了,但籍羽若是这么做,定然会引起别人的防备。
以宋初一的经验,人们对面相憨厚的人比较没有防备。
第九十四章赵公子倚楼
在驿馆的第七天,连籍羽这样冷静的人都开始有些焦躁了宋初一每天悠然自得的喂白刃、自弈、看书,日子过的道好似很逍遥。
唔,你说这几日渚河上面的冰能有多厚?能不能承住人?”宋初一看向若雕像一般立在窗前的籍羽。
渚河极宽,当初是在夏季水量充沛之时建造,上面是几乎与水面持平,可建造者是鲁国人,不知道渚河水冬夏的水位差距十分大,冬旱时,水位甚至能下降五六尺左右,足以一个人从中通过。
籍羽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几天邯郸真是前所未有的冷,倘若从王城穿过的渚河上结了厚冰层,公子范那一方会不会选择从河上潜入城中?
“这今日或许可以。”籍羽道。眼看着天气要放晴,过了今日恐怕便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虽然城内的人也一定想得到防守渚河,但那里没有高大坚固的城墙,相对来说要容易攻破。与攻城的两方夹击,破城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要知道,邯郸作为春秋末期最繁华的城池之一,它的城墙之高,远远不普通城池可比,如果六万兵卒死守,莫说是十万人攻城,便是二十万,撑上三五个月也不成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公子范那一方明明人数占优势,却迟迟不攻城的原因。
找不到攻克的办法,硬攻只能让士兵白白送命。
籍羽的焦躁瞬间熄灭,他也觉得眼下虽不是个极佳的时机,但已经到了不得不攻都城的时候,否则一旦失去对都城的压制,或者拖的时间过久,于他们的处境来说都十分不妙。
宋初一挠在白刃的肚皮,问籍羽道:“不妄情绪如何?”
籍羽道:“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直也不开口说话,想必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小子长了一副女儿心么,还娇怯?”宋初一鄙视道。
“我想,是因为先生变声如此轻松,心中有些不平吧。”籍羽依旧一针见血。
外面天色渐晚,几个人用完午膳之后,都聚到了一起等待消息。
季涣这几日与几名卫士混的很熟,一来他性子直爽,说话便知道他没有多少心机;二来他出手大方,动辄便是金。那些人大都用赵国刀币,怕是连金都没见过,因此季涣问起来,他们对外面的事情知无不言,上面只吩咐不许卫使到处乱跑,也没说不可以同他们聊天,反正那些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说出来就能换金子,傻才不干。
“先生!”季涣急急忙忙跑进来,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嘿!先生料事如神,还真是要打起来了。”
“你这欢天喜地的模样,若是被赵人瞧见怕是要同你拼命的。”宋初一端着茶盏捂手,问道,“他们如何知道要打起来了?”
“听说公子范今日清晨便把六军队调至渚河的下游。”季涣道。
宋初一点头,“还有别的消息吗?”
“对了!”季涣面上笑容更胜,“我还打听道,那位公子刻,字倚楼……”
宋初一手微微一抖,微烫的水撒在她手背上,她将茶盏放在几上,立刻问道,“当真?公子刻从前不在赵国?”
在一旁玩自弈的砻谷不妄微微抬眼,看向宋初一。
季涣点头,“是,听说就半个月前才被公子范从魏国接回。”
从魏国……宋初一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很多事情。她是冒充赵国贵族在寻找赵倚楼,没想到真有人在找他,这否意味着魏国根本对这件事情没有生疑。
想必是魏王全力帮公子范找人了吧!否则怎么会如此短时间便寻到了?宋初一暗骂一声,那个老匹夫老流氓,就喜欢看别人家起火,然后凑上去看看能不能顺点东西。
宋初一垂眸,想了半晌,却还是压住了想去确认的冲动。
屋内一片安静,宋初一跪坐在几前,耳朵微动,似乎听见外面有马蹄声,并且声音越来越近。
“使节,公孙将军求见。”有侍婢匆匆来报。
宋初一沉吟一下,公孙将军,不会就是在山里遇见的那个中箭的公孙谷吧?想着,她道,“请将军进来。”
说罢,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便起身相迎。
片刻后,门口光线一暗,走进来一位身着银色铠甲的男人,果真是公孙谷!
“公孙将军可还记得在下?”宋初一笑问道。
公孙谷愣住,他倒是真未曾一眼将宋初一认出来,毕竟当时她身上脏乱,头发把脸都遮掩了大半。
辨认了一会儿,公孙谷陡然想起连,满面惊讶的道,“是道家先生!”
“不错,难为将军还记得在下。”宋初一拱手施礼,先不问其来意,请他坐下之后,抢在他要说话之前问道,“贵国公子刻,字倚楼?”
砻谷不妄面上微显诧异,难道这赵倚楼真就如此重要,值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确认?
公孙谷颌首,“正是,却也不知谁给取的字,不伦不类。”
宋初一抽了抽嘴角,“正是区区不才在下……”
公孙谷惊讶道,“先生居然认识公子刻?
宋初一装了满肚子的坏水,面上却显得十分懊恼,一拍大腿,叹道,“不仅在下认识,将军也曾见过啊,便是当时与我在一起的那个少年,不过后来失散了,再无音讯,可恨我竟不知他是赵国公子!”
这哪里是宋初一的悔恨啊,她就是知道赵倚楼是赵国公子,也掐算不出他的行踪,这一句叹分明狠狠戳着公孙谷的痛处。
倘若公孙谷当时知道那就是公子刻,将其带回国后,绝对抵的过他那一战失利!倘若他带回公子刻,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出现!当时明明就那么唾手可得,却生生错过了!
公孙谷被打击太大,一时忘了自己的来意。
砻谷不妄虽不知详细事情,却也大致听明白了,不禁憋着笑。看着宋初一气别人,他怎么会浑身舒坦呢!而且这公孙将军说她取的字不伦不类,恐怕要小人遭报复了。
第九十五章轺车上的人
方才让公孙谷震惊的事情一件件砸过来,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言辞有些得罪了宋初一,立刻直身拱手道,“某方才出言无状,请先生见谅。”
“小事耳,不知将军来意是……”宋初一问道。
砻谷不妄有些狐疑,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宋初一是个小心眼的人,应该不会这么有心胸吧?
“却也无大事,某是奉丞相之命来问候卫国使节,未曾想竟是怀瑾先生。”公孙谷思量一下,才道,“先生这次出使卫国所为何事?”
“兹事体大,非得见了赵侯或者丞相才可说,不过眼下贵国有战事,恐怕赵侯和丞相一时腾不开手管此事,所以我准备等贵国战事平息之后再说。怀瑾与公孙将军也算旧相识,还请将军暂时莫要此时去扰赵侯和丞相,怀瑾拜谢了。”宋初一施了一礼。公孙谷微微避开身,道,“既然如此,某自当从命。说起来,当初还多亏先生为某指明方向。”
这事儿还真不能算是宋初一的功劳,不过公孙这样想的话,她也不会解释推辞,只淡淡一笑,拍了个马匹,“公孙将军才博志远,心中自有一番主张,不过一时踌躇。”
“先生谬赞。”公孙谷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其实他在这里见到宋初一,心中颇为介怀,那时候她拒绝到赵国为官,说是年纪轻、还未出师,现在又成了卫国使节?当初那番话,到底是推搪他的言辞吧!纵然他也未必特别在意宋初一,但被糊弄的感觉不好。宋初一也没料到会遇见公孙谷,他一战失利,处罚必也不会小吧,不然他也不至于生出奔别国的心思,岂料再见面他居然还是将军。
眼下公孙谷不追究,她便把那些事情一带而过,转而问起别的事情,“听说贵国公子范叛乱,不知情况如何?”
“现在恐怕已经打起来了。”公孙谷轻飘飘的道。颇有些怨气的样子。
打起仗来,他却无所事事?宋初一了然,看来他虽然没有被革职,但手里的兵权被架空了。
军队中一万人便设一将,在赵国,将军这个职位起码有三四十个,公孙谷便是这其中之一,也不算稀奇。而统帅三军的最高长官称为上将军抑或大将军。
“既然将军也闲来无事,不如对弈一局?”宋初一笑道。
公孙谷嘴里发苦,在棋盘上厮杀,哪有去战场上来的痛快?
宋初一把砻谷不妄撵到一旁,兀自在小几前的软垫上坐下,伸手收拾上面的残局,“大争之世,最不缺仗打,来来来,将军不如放开胸怀,安心等待结果。”
不是公孙谷对宋初一没有丝毫防备,而是近段时间实在苦闷,这些事情无处发泄,又难以言明,不禁叹了口气,起身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