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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司明笑了笑:“你对那些客户也这么实在吗?竹筒倒豆子的什么都说出来?”
“对他们肯定不这样,对着你……你还不是动动手指就查清楚了?我有必要瞒你?”他习惯了霍司明的手眼通天,便觉得他除了某方面的缺陷,仍然是无所不能的。
霍司明起身又帮他盛了碗酸辣汤,放到他眼前,问:“既然这家公司这么没前途,怎么你还干得兴致勃勃的?我看你包里放得报告,那么认真的分析市场,分析客户心态,连宣传部的活儿都做了,有用吗?”
窦泽谈兴起来,喝了一口汤,说:“谁说没前途?正是方兴未艾的时候才有前途,做出成绩了,我就是跟公司一起成长的肱骨之臣,那才是真正的价值。要是像欧家、美家那种规模成形的大公司,我在里面干一辈子也还是个职员,那才叫真正的没前途。”他想起霍司明说得那份报告,有些没意思的舔了舔嘴,说:“那份报告就是当初开会要用得,我做好了,结果没用上……”
霍司明了然,说:“总会有机会用上的。”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擦擦嘴问。
霍司明想了想,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说:“最近正在考虑收购一个化妆品公司,规模跟悦薇差不多,就想问问你的意见。”
窦泽哈哈笑起来:“我有什么好问的?你还是看数据吧,我就是个小职员,对公司的看法也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没什么参考价值。”
“怎么没有?你今天说得就很有价值。”他笑笑,又看着窦泽的眼睛道:“不是每个员工都像你这样认真对待工作的,你很让人敬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两句话就把窦泽夸得飘上了天,他高兴得直咧嘴又有点不好意思,说:“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就是……就是尽本分吧。你整天日理万机,可比我要辛苦多了。”
霍司明笑笑不说话,站起来收拾桌上的餐盘,窦泽想搭把手,被他拒绝了:“你到客厅里休息,看电视吧,我怕再出什么意外。”
听他这样说,窦泽便收了手,却没有去看电视,而是到客厅去做周五落下的工作。霍司明洗完碗过来看到,催他上楼睡午觉。在这样的城市里做销售的小职员们谁会有这个习惯?至多也就是趴在桌上眯一小会儿,顶天了十来二十分钟,何况窦泽是个刻苦的,已经有两年都没睡过午觉了。此时为了霍司明的儿子,却不得不装装样子,没想到躺在床上,却真的睡着了。
这床垫真是又软又舒服,连办公室落下的腰椎病都要治好了。
霍司明催他去睡,自己却不睡,看了一会儿属下发来的关于悦薇的资料,揉了揉眉心。数据反映出来的内容与窦泽说得差不多,这公司好比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虽有前途,但因为领导人没什么才干,五年了也只是开拓了一些美容院做市场,电子商铺也做得一塌糊涂,定位不够精准,页面华丽却搔不到客户的痒处。
窦泽今天的午觉不长,他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霍司明刚切了一盘水果,递给他一杯水。睡醒容易口渴,他接过来便饮,喝了一半,问:“你没午休吗?”
“睡了十来分钟,我觉短。”霍司明又把果盘推向他。
窦泽吃了一块脐橙,霍司明问:“甜不甜?”
“甜。”他又吃了一块,说:“你也吃啊。”两人竟像恢复了从前的默契一样,站在一起分食完了这盘水果。
午后阳光炽烈,窦泽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说:“我得去医院看我爸,今天周六,不去他又得多想。”
“我送你去。”
自从两人签了合约,窦泽就跟断了腿不会走路似的,到那儿都得霍司明送,不让送又要吵架。“就穿过小公园儿这么几步路,你在家待着吧,外面热得跟蒸笼似的。”
霍司明不同意,他不知从哪找了把超大的遮阳伞,一路护送窦泽去医院。好在大热的天来公园游玩的人不多,否则看到两个大男人娇气到要打伞还不知生出什么闲言碎语。
行至病房楼下,霍司明依然没有上去,而是原路返回。这是窦泽坚持要求的,今天周六,他大概会在医院里待久一点,陪着家人吃晚饭也说不定,总不能让霍司明一直等整个下午。
进病房的时候,难得窦源也在,窦泽便问:“你今天怎么不加班?”
窦源说:“我跳槽了。”
窦泽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说一声?”
“就上星期,待遇还不错。”
第十九章
窦源突然的好运让窦泽有些怀疑,他问:“之前也没听你说过有跳槽的意向,怎么忽然就找到这么好的工作?昨天跟我见面也没说。”
“猎头突然找上我,我也不知道啊。”窦源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面对窦泽的质疑,连脸色也没变就化解开,又说:“走了这么多年背运,时来运转还不好?”
她这样说,窦泽便没有办法了。“不是不好,总要小心点吧?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你新单位在哪里?”
“民主路上,离你昨天……”她正要脱口而出昨天窦泽晕倒的事,又想到父母还在旁边,便换了说法道:“就在昨天跟你见面的地方不远。”
刘青果然好奇起来,问:“你们昨天见面了?怎么也没说?”
窦源总有方法糊弄她,便说:“他去见客户,我正好下楼买午饭,就碰上了。”
她说得合情合理,刘青也不再追究了。窦泽听她说在民主路上,稍稍放下了心,霍司明的公司在中央商务区,这事大概不会是他做得。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还是小心一点,别被人三言两语骗了。”
“我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这点辨别能力还没有吗?”窦源不爱听弟弟的教训,岔开话题道:“霍先生真是个有本事的,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就叫这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态度一下子变了,对爸跟南南比以前更上心了。”
谢小南正坐在沙发上看连环画,怀里还抱着上次霍司明送得小玩偶。
窦泽看了她一眼,又对窦源说:“是你的心理作用吧?我看人家从始至终都挺尽心的。”
“你就是太单纯,看谁都像好人。那小护士,看你的眼神跟看霍先生的眼神能一样吗?就你还像个傻帽似的。”
窦泽被她说得有点不高兴了,他承认霍司明比他强,可亲姐姐这样的类比却叫他心里不好受。况且她又不识其中内情,只因为霍司明帮忙换了间病房就这样一味说他好话,叫窦泽心里更不高兴。“你就是太复杂,看谁都像坏人。”
“那人家霍先生有本事你总要承认吧?爸爸这个月二十五号就要做手术了,要是放在以前,你能想吗?你就是自尊心太强,现在这社会……”
眼看着姐弟两个要吵起来,半靠在病床上的窦爱国开口了:“吵什么吵?”又对窦泽说:“小霍确实帮了大忙,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不要老是拉着一张脸,我上回见你对人家就不怎么尊重的样子,幸亏小霍脾气好,有修养不跟你计较……”
窦泽心里憋着一口气,却吐不出来,眼看着姐姐与父亲一唱一和的教训他,好险就把那些破事捅出来,把这段时间家里得的一切好处通通都抖抖清楚:你们以为他是个好人,换病房、做手术、任劳任怨的不敢还你儿子半句嘴,你们以为他是好人,你们儿子肚子里怀着人家的种呢!
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可是这些窝囊事每在心里过一遍,都更加让他觉得自己无能。
刘青到底见不得儿子吃瘪,打圆场道:“那也不能一味地讨好人家没有尊严吧?我看现在就挺好,我最见不得那些卑躬屈膝奴颜婢骨的。”
来探个病,结果跟家人吵了一架,窦泽心里不好受。直到下午五六点钟,高干病房的晚餐送上来,只有窦爱国和谢小南的份,谢小南人小饭量也小,刘青便与她合吃一份不至浪费,窦泽姐弟两个伺候他们吃完了,才收拾了杯盘下楼去觅食。
吃饭的时候窦源旧事重提,说窦泽:“遇上这样有情有义的朋友不容易,你别跟在家似的,拉着个少爷脸,动不动就甩脸子。”
“我什么时候在家甩脸子了?”窦泽嘴里的汤还没咽下去,忍不住反驳道。
“你还没甩脸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那是你说我……”窦泽也不想再跟她计较,闭了嘴低头吃饭,正好此时霍司明发来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家里做了银耳莲子羹,要是回去晚了也可以当宵夜吃。
霍司明的温柔小意来得太是时候,瞬间浇熄了他的满腔怒火。虽然霍司明有错在先,可若是没有这个错误,他现在拿什么给自己的亲爹和外甥女看病呢?
夜里窦源留在医院陪谢小南,窦泽便没再上去,两人在医院门口分别,他一个人穿花拂柳从公园的小径回去,到霍司明的公寓。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没用密码锁,而是习惯性的按了门铃。里面的人大概正在楼下等着,很快就过来开了门,待他进来,问:“伯父的情况怎么样?”
怎么样?我们全家人为了你吵了一下午。窦泽心里憋闷,嘴上却说:“没什么事,下下周做手术,感觉状态还不错。”
霍司明的家窗明几净,温度怡人,不过分冷也不过分热,暖黄色的灯光把整个客厅照得温馨舒适,窦泽不自觉就放松了身心,怨气也没那么重了。
“那就好。”霍司明正在餐厅里吃饭,餐桌上摆了一副碗筷,两个小菜,一张薄饼,便问:“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再喝点汤?”
窦泽有些疲惫地摇摇头,说:“你吃吧,我在医院吃过了。”
他上楼换了背心裤衩,又想起窦源跳槽的事,憋不住问霍司明:“我姐跳槽了。”
“是吗?跳到哪里了?待遇怎么样?”霍司明一脸坦荡的表情不似作伪。
窦泽心里便信了一半,果然是自己多想,霍司明整天日理万机,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他们家这上上下下一堆杂事,便说:“没问公司的名字,只知道是在民主路上,待遇还不错,比以前清闲一点,能陪陪南南和我爸妈。”
霍司明坐在餐桌前点了点头,说:“那还挺好,不然父母老不在孩子身边,对孩子的成长不利。”又状似无意地问:“你姐夫呢?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他?”
“南南生下来没多久就跟我姐离婚了,是个人渣。”
霍司明了然的点头,他已经吃完了晚饭,便问窦泽:“你刚刚吃了什么?也没有回我信息。”
“我……我妈做了小米粥和包子。”他怕霍司明又怪他在外面胡乱吃饭,便撒了个谎。
霍总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里面有诈,却不揭穿他,而是说:“那要不要再吃点?或者我们一起看个电影?从小胎教,对孩子有好处。”
窦泽本想拒绝,却被他后半句话噎得没脾气,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你让我先洗个澡,身上黏糊糊的。”
待窦泽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霍司明已经调好了客厅的投影仪,只在楼梯的位置开了两盏小灯,以防窦泽下楼梯时看不清路。幽暗昏黄的灯光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中,空气里飘着似有若无的薰衣草香气,窦泽抬头看了一眼茶几的方向,霍司明这厮竟然还点了两根蜡烛,他忍不住说:“你点蜡烛干嘛?又没停电。”
“这是香薰蜡烛。”
窦泽才不管它是什么蜡烛,总之就是个照明工具,搞得那么暧昧,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他走过去,离霍司明远远地,挨着沙发角坐下,说:“你们家设备真齐全,这下连电影院都不用去了。”
“院线现在没什么好片子,而且空气不好,不如在家里。”霍司明一本正经的解释,又说:“如果你想去,我们可以抽空过去。”
窦泽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我就是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
霍司明便没再说话,摁了一下遥控器,连楼梯那里的两盏灯也关掉,客厅里终于响起电影的片头,他挨着沙发的另一角坐下,说:“如果嫌坐着不舒服,可以躺下来。”
窦泽摇摇头,他叉着腿,一手托着下巴,整个身体靠在沙发的靠背和扶手上,耷拉着眼皮,看到幕布上一群人迎着巨型游轮拥挤追赶,便问:“是《泰坦尼克号》吗?”
霍司明点点头,说:“看过吗?”
“看过,就是没看全,中间有一截儿睡着了。”
这句话一下就暴露了他缺乏文艺内涵的本质,霍司明笑笑,也不说话。房间里一片静谧,演到罗斯初见杰克的时候,窦泽已经无聊地磨皮擦痒了,他问:“锅里还有银耳莲子汤吗?”
霍司明点点头,问:“你要喝吗?我去给你盛。”
“不用不用,你看你的,我自己盛。”说罢便趿拉着拖鞋站起来,霍司明赶快把灯打开,窦泽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不要暂停不要暂停,你继续看。”
霍司明嘴角忍不住笑,放映机没有停,剧情继续向前走着。过了一会儿,窦泽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