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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司明已经换掉了昨天夜里的衣服,身上穿着休闲装,侧身躺到窦泽旁边的陪护床上,两人对视了一眼,窦泽含着笑意说:“我都不敢想,这就生了?”
霍司明也笑,翘着嘴角看他。窦泽又问:“是男孩儿吗?发育健全吗?没缺什么吧?”
霍司明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很健康,但是太小了,要在保温箱里住一段时间。”
“有多小?”
霍司明想了想,伸出一只手对他比划:“大概跟我的手一样大。”
“这么小?”窦泽又开始担心了,他皱着眉问:“能把保温箱搬到病房里来吗?”
“……”霍司明假意想了想,说:“等你过两天能下床了,就可以自己去看他了。”
窦泽这才作罢,又问:“他长得好看吗?像你还是像我?”
“像你。”霍司明假装闭上眼睛,说:“我要睡了。”
“你睡你睡。”窦泽便抿着嘴不再说话,刚做完手术的身体还有些疲倦,也忍不住跟着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又眯了过去。
窦泽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白若安刚放下餐盒,窦源也提着保温饭桶进来,两相打了照面,寒暄了几句,白若安便走了。霍司明看见窦源也不说话,窦泽揉了揉眼睛,被霍司明扶着坐起来,说:“姐,你怎么来了?”
“妈炖了鸡汤,叫我给你送过来,油都撇掉了。”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饭桶,倒了一小碗鸡汤出来。
霍司明也正拆了白若安送来的餐盒,里面既有给窦泽的汤,也有给他自己的饭。
窦源看见,有些不好意思,对霍司明说:“老人手脚慢,没来得及给你准备。”
霍司明不在意地摇摇头,问窦泽:“你要喝乌鸡汤还是鸡汤?”
“……”窦泽看了他一眼,又去看窦源。
窦源笑了笑,说:“我先去看看孩子,你们俩慢慢吃。”
“姐,你吃饭了吗?”窦泽赶紧问她。
窦源走到门口摆了摆手:“你不用管我。”
窦源一出去,窦泽又开始发作霍司明:“你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霍司明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把乌鸡汤倒进小碗里,用勺子搅了搅,又盛起来吹吹,要喂他。
窦泽一边张嘴一边说:“你干嘛非得点名你的是乌鸡汤,我妈的是母鸡汤?”
“我没说那是母鸡汤,万一是公鸡呢?”霍司明一边喂他一边说。
窦泽有些好奇地往旁边的鸡汤罐子里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被他牵着走了,说他:“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就是对我妈对我姐有意见。”
霍司明专心致志喂着他,不说话。
“你又跟我消极抵抗是不是?”窦泽说他:“她们好不容易接受了,你怎么又开始别扭了?”
霍司明放下碗,看了他一眼,说:“你妈根本就没接受,要不是被她逼得狠,你也不会早产。”
“她就算心里不接受,现在不是也默许了吗?咱俩关起门过日子,你管她呢?她又不住到家里去。”窦泽皱着眉瞪他。“我早产也不只是因为她给的压力,这段时间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窦泽没说完,哎哟了一声,赶紧扶着床沿往下溜了溜。
霍司明赶紧站起来扶他:“怎么了?”
“刀口疼。”窦泽躺下来,觉得好点儿了,继续说他:“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那是我亲妈,又不是别人,你揪着有意思吗?以后真跟我们家老死不相往来?”
霍司明皱着眉:“你休息一会儿,闭上嘴,别说了。”
“你要是不作,我也不会说这么多。”窦泽抬头看了旁边窦源带来的鸡汤罐子一眼,说:“你先把这碗给喝了,一会儿我姐就来了。”
霍司明无法,只好干了刘青熬得那一锅鸡汤,又把碗刷了放好。
窦源看过孩子回来,笑着说:“小孩子真见长,这才半天,就跟长开了似的。”
“是吗?”窦泽兴致起来,笑着问:“长得好看吗?”
“好看,像霍先生。”窦源安慰他。
“是吗?霍哥说像我。”窦泽又坐起来。“真想去看看他。”他拍拍霍司明的胳膊,说:“你去给我拍张照片吧,行不行?”
霍司明又敷衍他:“你过几天就下床了,亲自去看他不是更好?”
窦泽见他这边行不通,又去问窦源:“姐,你拍照片了吗?帮我去拍张照呗。”
窦源也向着霍司明说:“过两天你亲自去看多好,手机离那么远,也只能拍到个影子罢了。”
窦泽左右看看他俩,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皱着眉,问:“你们是不是骗我呢?孩子是不是……没了?”
第五十四章
窦泽一双眼睛惊恐地睁大,一只手死死抓住霍司明的胳膊。
窦源赶紧说:“你别瞎猜,孩子好好在保温箱里待着呢,因为太小了,怕你看到心里难受才瞒你,我现在去帮你拍照。”
“我要亲自去看!”窦泽抓着霍司明的手,说:“你带我去。”
霍司明弄巧成拙,无奈笑了笑,叫护士推来一张活动病床,将窦泽移上去,与窦源一起推着他到婴儿保育室去。
窦源一边走一边笑着说他:“你可真能折腾人。”
窦泽见他们的表情,大概也知道是自己想岔了,叹了口气,没说话。
霍司明轻轻拍拍他的手,说:“孩子太小了,一会儿你看见别激动。”
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嚓嚓的声音,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窦泽忽然有些近乡情怯了。
床铺停下来,霍司明帮忙将他扶起来,说:“到了。”
窦泽便看到那个小小的、只有自己手掌大的婴儿,他还没睁开眼,皱着脸,缩着手脚,身上插着各种输液管。窦泽看着,某种天然的感情忽然将他唤醒,叫他的心脏紧紧跟这小东西揪在一起,他的泪不自觉冒出来,踯躅了半晌没有落下,被他抬手擦掉了,眼睛却不敢移开一点。他的手很大,覆在玻璃上,几乎能把里面的孩子遮住。
窦泽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霍司明,嘴唇颤抖着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什么。
霍司明从旁边揽住他的肩膀,轻声说:“我们的孩子。”
“他真小,怎么这么小?”窦泽的眼睛一点也舍不得移开,用食指指腹点在玻璃上,就像与孩子的小手覆在了一起,问:“什么时候能抱出来?”
霍司明抚了抚他的背,怕他伤心,轻声说:“大概要三个月以后了。”
窦泽又隔着玻璃摸了摸,才收手。
霍司明扶着他躺下,说:“你现在不能久坐,回去吧,等过两天恢复好了,可以天天来看他。”
窦泽点了点头,眼睛还朝着孩子的方向,又看了两眼,才收回视线。
窦源轻轻叹了口气,跟着把窦泽送回病房,拎了保温桶才走。
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窦泽躺在床上,脑海里还惦记着孩子皱皱巴巴的小身体。霍司明侧身躺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在打盹儿,一夜没睡,不论是谁都吃不消。
窦泽翻了个身,看着霍司明的睡颜,脑子里乱哄哄的,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跟霍司明一起生了个孩子!
霍司明睡得不沉,睫毛颤了颤,在他的注视下醒过来,与他的视线对上,唇边轻轻漾起一个温柔的笑,问:“好看吗?”
“还挺好看的。”窦泽笑着,又说:“你怎么一晚上了连胡茬儿都不长?”
霍司明无奈笑笑:“你睡觉的时候我刮过了。”他穿鞋下床,凑到对面去,亲了亲窦泽的嘴,说:“你的毛发倒是一贯旺盛,才一晚上就冒出新的了。”
“我前天在医院里就没刮。”窦泽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脸,很不平衡似的,说:“咱们俩的形象一对比,明显是你比较适合生孩子啊。”
霍司明不理他,用舌头舔了舔他的唇瓣,窦泽知道他的意思,向后躲了躲,问:“门锁了没?”
“锁了。”霍司明贴着他的嘴唇说。
窦泽这才张开嘴叫他进来,两人勾着舌头亲吻了一会儿,窦泽被他吻得口水都流到枕头上,喘着气哼哼了两声,馋得霍司明又是舔又是吮。窦泽闭着眼,两人正腻歪着,便听见当当两记敲门声,随即外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好在这病房是套间,窦泽瞪圆了两只眼睛看着霍司明,一把将他推开,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口水,换药的小护士就进来了。窦泽心虚,通红着脸。
护士看见,用体温计朝他额头扫了一下,问:“发烧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窦泽没说话。
体温计滴得响了一声,三十七度六。小护士说:“有些低烧,应该不碍事,我一会儿跟主任说一声。”
霍司明脸色淡淡地答应了一声,看着她换好药,说:“麻烦你了。”
等护士退出去,窦泽就骂他:“你不是说锁门了吗?”
“记错了。”霍司明摸了摸他的脸,又在他眼皮上啄吻了一下。
窦泽躲开,瞪他:“这要是被人撞见,多丢人。”
“为什么丢人?”霍司明看着他,果然又铺垫到下一句:“还是你怕被漂亮的小护士看见?”
窦泽气得直喘粗气,鼻翼翕动着,看了他两眼,不说话,气狠了,侧过身背对着他。
霍司明见他真生气,又后悔了,坐到床沿上,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伸手去握窦泽的手。
窦泽闭上眼不理他。
霍司明轻轻揉着他的手指,弯腰下来,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错了。”
窦泽睁开眼斜睨他,咬着牙开了口:“这医院里,哪个进这间病房的护士不知道我刚刚给你霍司明生了个孩子?我就算腆着脸真有那份心,人家难道有人会跟我?”
霍司明抿了抿嘴,低着头没说话。
窦泽看着他,眼睛都快气红了,狠狠地说:“都到这一地步了,你还这样,有意思吗?我还要怎么证明?”他难过得狠了,咽回了那股委屈,闭上眼睛背着身,霍司明的手又伸过来,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上面的胡茬儿有些扎手。
窦泽抿着嘴,倒没把他的手打开。霍司明慢慢俯下身,抱住他,将头轻轻地虚靠在他的颈侧,叹息似的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你的心。”
窦泽手上还扎着输液针,轻轻抬手推了他一下,说:“你压着我针头了。”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
霍司明顺势下来,亲了亲他的脸颊,问:“要不要再喝点汤?两个小时了。”
窦泽摇摇头,说:“我困了。”
霍司明又摸了摸他的手,才说:“那你睡吧。”
窦泽深知此事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霍司明对这段关系缺乏安全感,即便已经有了孩子,也不能给他稍许安慰……
霍司明关了房里的灯,午后微弱的光线凉凉的照进来,他一直坐在窦泽的床沿,忽然说:“窦泽,等孩子出院了,我们去国外结婚吧。”
窦泽睁开眼看他,他也正看着窦泽,两人的视线对上,窦泽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想了想才说:“再等等吧,出院以后还要去照顾我爸。”
霍司明便不说话了,他刚站起身,窦泽赶忙拉住他的手,手背上的输液针管便歪了一下,顿时回了血,霍司明忙帮他扶正,说:“你不要乱动。”
窦泽仍拉着他的手,说:“你别多想,等孩子再大一些,我们再去,好不好?”
霍司明点了点头,扶着他躺平,说:“你再睡一会儿吧。”
两天以后,窦泽能够下床活动,霍司明便时时扶着他去保温箱那边看孩子,小家伙一天比一天强壮,已经会在保温箱里伸胳膊蹬腿了。
刘青仍坚持来送饭,倒不再受到冷遇,霍先生恢复了从前的恭谨亲切,与窦泽之间的互动也收敛很多。他这个样子,反倒让老太太心中更加惶惑,悄悄与窦源说:“这个霍司明翻脸比翻书还快,小泽跟着这样的人怎么能行?”
窦源苦笑,安慰她:“对我们翻脸也无妨,对小泽好就行了,现在孩子都有了,说这些也没用。”
刘青叹了口气,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自打那夜之后,窦爱国便留意母女两个的对话,二人越是谨慎小心,窦爱国心中越是怀疑,尤其频频听到有关孩子的话题,只觉奇怪,却想不出头绪。老人心里存着事,又怕给孩子们添麻烦,身体愈发的差了。
窦源原计划春节前开始的纸箱厂的行程也只能搁浅,每日穿梭于两家医院。
一个多星期后,窦泽的身体已经差不多恢复,第一件事便是去人民医院看望窦爱国。
十二月初,前段时间积攒下来的初雪又化了。
窦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头上还带着绒线帽,样子显得幼稚可爱,他一边踩着地上脏兮兮的雪水,一边控诉霍司明:“我小学毕业就不戴这种毛线帽了,多幼稚啊。”
霍司明拉着他的手,笑了笑,也不反驳,只是说:“不是幼稚,是可爱。”
窦泽回头看他,眼里也漾出笑意。
两人走到病房楼道,霍司明说:“我要不要上去?”
窦泽觑着他的神色,小心道:“不然……你先别上去了?”
霍司明便点点头,坐在一楼走廊的长椅上等他。
窦泽上楼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