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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动了一下似的,心里一惊,伸手摸了摸,那里还是有棱有角的八块腹肌,肚子里安安静静的,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窦泽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发现霍司明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看了一眼表,已经八点二十分。窦泽绕着沙发来回走了两圈,最后轻轻喊:“霍哥,霍司明,醒醒。”
可能是他的声音太小,霍司明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头,并没有醒过来。
窦泽犹豫了一下,伸手推他的肩膀:“醒醒。”然后又立刻后退一步跳开很远,像怕被大型肉食动物捕食的兔子。
霍司明这才悠悠转醒似得,半眯着眼,掐了掐鼻梁,问:“几点了?”
“八点半。”窦泽说:“很晚了,快走吧。”
霍司明的头还靠在沙发上,一脸痛苦的表情,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揉着太阳穴,说:“头有点痛。”
“……”窦泽试探似的往前凑了凑,好像观察他是不是在说谎,最后说:“那正好让医生看一下,开点止疼片回去吃。”
霍司明:“……”
窦泽站得离他很远,几乎快到门口的厕所那里,他问:“干嘛站那么远?你在怕我?”
窦泽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霍司明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垂着眉眼,头发微微遮住眼睛,像一头斗败失去配偶的公狮子,经过窦泽身边的时候也没抬头。他的电脑和公文资料还落在病房的小客厅里,窦泽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窦泽给他打电话,他大概正在发动车子,过了十秒钟才接。窦泽说:“你的包落我这里了。”
“明天我让秘书来拿,你睡吧。”
这个答案跟窦泽预料中的不一样,他以为这只是霍司明明天继续来的借口,没想到霍总并没有这个意思,一切好像都是他自作多情。窦泽盯着未阖上的电脑远远看了两眼,采取对它主人一样的态度,敬而远之。
手术被安排在后天。
早晨醒来的时候,窦泽心里突然有点紧张,他莫名产生了一种很不安的情绪。护工在八点钟的时候敲门送餐进来,他坐在餐桌那里正吃饭,外面又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身材高挑肤色白皙的年轻人,看起来很精神,眼神温柔明亮,笑着对他说:“不好意思窦先生,打扰您了,霍总让我来取电脑和文件。”
至此,窦泽总算相信,霍司明那天晚上的混乱一定是醉酒所致,并非他想象中的掺杂了什么感情因素。毕竟,身边放着这样一位盘正条顺的贴身秘书,哪里还会对他这样的黑皮有什么绮念?他心里像放下块大石头似的,又有些羞愧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自作多情。
当时霍总大概是随手抓到一个男人就上了,或许混乱中压根儿没认出那人就是他窦泽。他一边想,一边站起来对那年轻人说:“没关系没关系,你自己拿,就在那里,我没有动。”他看那年轻人手脚麻利地把电脑充电器缠起来装进包里,又问:“您贵姓?”
“免贵姓白,白若安,‘你若安好’的若安。”白若安一笑,露出一口米粒似得白牙,闪得窦泽自惭形秽。
窦泽僵着手站在那里,不知为何有种小三见元配的羞愧不安。
白若安收拾好东西,抱起来冲他笑了一下,说:“您吃饭吧,我们霍总今天有点忙,大概不能来看您了。”
“啊,不用不用,我这里没什么事,不用他过来,帮这么大忙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转瞬间,窦泽由一个受害者变成了自作多情的小三,他目送元配白若安出门,再一次确定霍司明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纯粹是他自己想多了。
窦泽晃荡了半天,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窦源的电话,那边说:“爸爸的情况不太好,还没有确诊,但这两天就住院了。”
“什么?”
窦源说:“不好说。”她大概也在公司里,旁边还有打印机发出擦擦工作的声音。“妈今天打电话告诉我的,估计……”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而是问:“你那里还有多少存款?”
“……”窦泽没说话,他只工作了一年而已,全部身家不过两万块,其中一万已经给了窦爱国,去掉自己的手术费,只剩下六七千。
窦源也意识到自己问了蠢话,道:“算了,你大概也没什么钱。我去问问谢骏吧,不行先把南南接回家,反正她在医院里也只是输输液而已。”
窦爱国的胃病历时已久,从窦泽懂事起就知道他胃有老毛病,如今……最坏的结果大概就是癌了吧?怎么办?哪里去弄钱?
挂掉电话,窦泽感觉有点晕眩,他守着餐桌上的营养配餐想:能不能把这些东西都退掉?不然他先不做手术?
晚上霍司明过来看他,身边还带了白若安,白若安手捧鲜花,一边递过来一边说:“今天早上太匆忙,忘了礼数,专程来补上。”
窦泽连称不敢,心里的事情乱七八糟缠成一团,面对他们也没什么精神。霍司明看出来,问他:“怎么?紧张了?”
窦泽勉强笑笑,说:“没有。”
霍司明回头看了一眼白若安,后者立刻识趣道:“那我先回家了。”
“怎么现在就走?再坐坐吧。”窦泽学着他爸妈那一辈老人家的口气留客,但学得不像,听起来怪里怪气。
白若安笑起来,也不在意,说:“你们叙旧吧,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他的语气调侃,听在窦泽耳里却如临大敌,他赶紧跳起来摆手,极力撇清似的说:“没有没有,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白若安不理他,径自走了。
屋里只剩他和霍司明,颇有些不自在。
霍司明问:“你今天怎么了?心里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心慌。”窦泽笑了笑。“想起之前他们说我怀孕就觉得滑稽,我竟然还当真了,昨天晚上睡觉前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动似的。”
霍司明听到,脑海里空了一秒,他问:“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霍司明反应过来,说:“没什么。”他忽然站起来走出去,有些克制不住想把真相告诉窦泽,可是理智强硬地撅住他。
第六章
窦泽留在病房里表情有点懵。
大概一根烟的功夫,霍司明又从外面进来了,说:“别紧张,早点休息吧。”
窦泽看着他问:“你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忽然想起公司有件重要的事没处理。”他的借口很敷衍,本想拍拍窦泽的肩膀,手举到一般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
医院的走廊上静悄悄的。
窦泽一向不是多思的人,可此时脑中却挥不去霍司明刚刚的神态表情。他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脑中渐渐混沌过去,半梦半醒间忽然觉得腿间爬出个湿漉漉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个血淋淋的还带着胎毛的小脑袋!
窦泽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方才只是个梦,然而这梦却叫他辗转反侧再难入眠。他忽又想起傍晚时霍司明的反应,脑中一时警铃大作,上个医院的化验结果明明是怀孕了的,到这里却变成了肿瘤。真的是肿瘤吗?
霍司明之前说过,他从没想过要孩子,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窦泽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一片平坦,如果这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那该有两个多月大了,两个多月……就在上个星期,他还大骂那师徒二人是庸医,此时,竟然要信了吗?如果真是个孩子,是要还是不要?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表,凌晨三点四十二分,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他打算等天亮了再给霍司明打电话。
窦泽不知道的是,霍司明此刻正在他隔壁的病床上挺尸,瞪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直愣愣看着天花板。
两人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挺到天亮,窦泽眼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却没了勇气拨出这个电话。他瞄了一眼表,五点三十分,霍司明可能还在睡;又看了一眼,六点零五分,或许他刚刚醒来还未起床;直到七点整,窦泽避无可避,正在思考着要不要就这样把它当做肿瘤切掉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霍司明的声音带着整夜未睡的喑哑,问:“你起床了吗?”
“……”窦泽站在床边的落地窗那儿,拿着电话的手有点发抖,过了一会儿才答:“醒了,还没起。”
“那可以再睡一会儿,不用紧张,我今天公司有点事,可能会晚一点儿过去。”霍司明说。他有点怕自己忍不住把真相说出来,食指与拇指指腹捻在一起,神经质的不停地搓揉,脸上却仍是一片平静。
窦泽张了张嘴,过了半晌问:“霍司明,我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他的声音近乎冷静,牙齿却在颤颤作响。那边没有回答,他只听到砰地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他喊了一声霍司明,那边没有回答,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房门开合的声音,最后,他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敲响。
窦泽一瞬间明悟了所有,他挂掉电话,走去打开房门,门外正站着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的霍司明。他看着他问:“我真的怀孕了?”
霍司明垂着眼点点头,正想开口,窦泽一拳打到他脸上。他被打得头偏到一边,头发散落在鬓角,就那么站着,也不反驳也不还手,接着又被踹了一脚。
窦泽的腿又长又有力,踹在身上的感觉不好受,他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非常克制地呻吟了一声。然后上赶着找死一样问:“今天还做手术吗?”
窦泽的牙齿挨在一起颤颤作响,他转身回到病房,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收拾东西离开吗?那肚子里那块肉该怎么办?要不要生下来?
霍司明从外面走廊的地上爬起来,跟着他走进病房,说:“我想要这个孩子,但如果生下来,你会有生命危险。”
这下,窦泽连手指也一起开始发抖,他站在那里半天,不知是该再打霍司明一顿还是啐他一脸口水。
单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空气中的紧张沉默,窦泽平复了一下心情,好一会儿才接起来,那边传来窦源克制地带着哽咽的声音:“小泽,爸……得的是癌……”
窦泽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一瞬间是空白的,他从来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此刻也忍不住想说一句——天道不公……
窦源长久听不到他的回音,着急的喊他的名字:小泽!窦泽!……
霍司明看他的表情不对,上前想扶一把,窦泽一抬胳膊将他的手甩到一边,大吼道:“别碰我!”
他只好抬起双臂做了个投降的动作,说:“好,我不碰你,你别激动。”
窦泽挂掉了窦源的电话,然后开始收拾他散落在病房各处的行李,霍司明站在那儿看着他,说:“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过,那就是一块瘤而已,切掉就是了……”
“你他妈别说话!”窦泽大声怒骂,他走到霍司明身前,用手指着他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个禽兽!禽兽不如!你放下身段跟我交朋友,这么多年,就为了那一个晚上,是不是?!现在好了,我怀了你的种!我是什么?我算什么?”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渐弱,带上了哭腔。“王八蛋……”
霍司明抬手将他揽到怀里,窦泽一掌又把他推了个趔趄。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刚刚十点,是原定的手术时间。霍司明送他到窦爱国所在的医院,临走前说:“我认识这里的院长,如果需要,可以把伯父调到更好的病房或者……”
他话还没说完,窦泽就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然后跑进了住院楼。
病房里的气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严肃,窦爱国躺在床上正在输液,一边看着窦源忙前忙后的给他收拾早上留下的残羹剩饭一边说:“你有时间就去陪南南吧,不用管我,我这里有你妈呢。”他和谢小南住在同一家医院,起初是为了方便家人同时照顾他们两个,现在也算达成了当时的目标。
窦泽早上连脸也没来得及洗,直接奔了过来,家人都以为他去出差了,此刻出现在这里,众人都有些吃惊。
窦源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窦泽略一反应,说:“今天早上刚下火车。”
“慌慌张张跑过来干什么?我这里又没事。”窦爱国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很受用儿子的孝心。
窦泽听他这样说,就懂了,刘青和窦源都没把确诊的事情告诉他。“我没事,反正刚刚出差回来有一天假,就直接过来了。”
刘青看着他的脸有些心疼,说:“快去卫生间洗洗脸,食堂应该还有早饭,你吃什么?我去买。”
窦泽一边往卫生间去洗脸一边说:“不用了,我刚刚在火车站吃过了。”
隔壁床上的病患被陪护扶着去做检查了,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一家人,感慨道:“真是好啊,儿孙满堂又孝顺……”
窦爱国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嘴上还谦虚:“唉,一个个都没本事,只有守着我们这些老东西了……”
窦源出去扔完垃圾,看到正站在楼道里等她的窦泽,姐弟两人心照不宣的走到安全通道那里,才说:“爸那里刚交了一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