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雨声像瀑布,房子的周围都像是潺湲的溪流。
整个的房子,在每阵风声中颤抖。
“你冷么?”帼音说着,她拿一件晨衣,披在我身上。
“你自己呢?”我说着,把我一件毛衣,裹住她的身子
电灯突然熄了。
“一定是电线吹断了。”
“电线都断了。”阿秀在外面说。
风怒吼着,雨狂倒着。阿秀说:
“随便吃点东西吧。”
有荷包蛋,有罐头牛肉,有我们宁园自种的番茄,我还有酒。
帼音喝了两杯酒,非常愉快的说:
“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这风,这雨,这菜,这酒。”帼音说:“现在我才知道任何东西碰到了爱都会变美的。”
“那么恨呢?”
“为爱而恨,也是美的。”
“那么死呢?”
“为爱而死,自然也是美的。”
“那么让我敬你。”我举杯同帼音喝酒。
风怒吼着,雨狂倒着,于是,一个巨大的声音发生了。
“是什么?”我说,我同时也听到了从这个轰然的大声分裂出来的碎乱的声音,我知道这一定是花棚与温室倒了。
阿秀在外面也叫起来,一面说:
“大概是花棚倒了。”
“让它倒吧!”我说。
“那么那些巫兰呢?”
“有什么办法,”我说:“天下没有不谢的花。”
“但可以有永生的爱。”帼音说。
我突然看到了帼音带着酒意的眼睛。
我想到她身上的红痣。我说:
“真的,帼音?那么你愿意做我永生的巫兰?”
帼音微笑着点点头。
风怒吼着,雨狂倒着。
整个的房屋在每一阵风中颤抖。
饭后,在书房里,我点起一支洋蜡。
在跳跃的烛光下,我发现了帼音是朵鲜艳的巫兰。
我说:“我为你身上红痣不知做了多少梦!”
“你知道我身上有红痣?”
“当我们去淡水游泳的时候,我看到的。”我说:“是在你颈下,大概第三脊骨上。”
“你记得这样清楚?”
“你知道,我想吻它的。”我说。
帼音抚摸着我的左手,没有说话。
“而我,我知道你身上还有一颗红痣。”
“你怎么知道的?”帼音忽然推开我的手,以为我曾经偷看过她什么,愠怒地说。
“因为我的红豆巫兰有两粒红痣。”我平静地说:“这是我发现的,是我怀念的。”
风怒吼着,雨狂倒着。
房子一阵一阵在颤栗。
蜡烛忽然倒了,房内是一阵漆黑。在漆黑中,帼音身上的红痣闪着光。它带我走尽了爱情的路程。
十七
台风于第二天早晨才过去。
整个宁园如兵灾后的荒村,树木倾折了许多,遍地都是断枝落叶。花棚与温室完全圮坍,木架倒断,玻片四飞,遍地是碎瓦碎瓷,一百几十盆的大小巫兰,已完全毁折,没有剩下一朵完整的花朵。
对着这一片凄凉的景象,帼音默默地站在我的身边,她说:
“这许多巫兰竟没有一株是幸存的,太可惜了。”
“这是天数。”我说:“或者就因为我已经有了。。。。。。”我当然要说“永久的巫兰”,但是我没有说出来。
阳光从云层里出来,天色慢慢地开朗,我说:
“帼音,我们应该怎么样呢?”
“你不打算同我结婚么?”
“同你结婚?”我说。
“不然,你打算怎么样?”帼音说:“你真的爱我么?”
“自然,也因为爱你,所以我要你想到。我不愿意你以后后悔,”我说:“如果你以为我可以永久同你在一起……”
“为什么不可以?”帼音忽然兴奋地说:“我们很快就筹备婚礼好么?一星期以内。我现在回去,我先告诉我的叔叔,我还要告诉素慈。我要告诉所有我的朋友。”
帼音说着拉着我的手往里面走,一面说:
“我现在回去,先同我叔叔说,你最好晚上来看我叔叔,正式同他商议婚期与婚礼。”到了里面,帼音拿了雨衣,我挽着她的身子送她到门口,我吻着她说:
“你不想再考虑一下么?”
“我?”她说:“我已经考虑过了,否则昨天就不会在你这里了。”
她雀跃地向我挥一挥手,我一直望她远去,才回到宁园。
当时我自然是满心高兴,破败宁园里好像反充满了生气,我马上打电话叫人来收拾园中零乱的风后的残骸,我从寝室跑到书房,我从书房跑到饭厅,从饭厅跑到厨房,我拉着阿秀说:
“我要结婚了。”
“结婚?先生!”
“是的,我要结婚,怎么不可以么?”
“不是,不是,只是太意外了。”阿秀愣了一回,高兴地说:“真的,几时?”
“随便几时,下个星期,好么?”
“怎么,真想不到。”阿秀说:“林太太常常同我谈起,她说你谁都看不上眼,这回是不是她给你介绍的?是什么样的人?谁呀?”
“你想不到是谁么?”我说。
“她有没有来过这里?”阿秀说。
“她昨天不久在这里吗?”我说。
阿秀忽然两眼憨直,一只手按在头上,呆呆的说:
“是陈帼音。。。。。。?”
“是的。”我说。阿秀于是红着脸郑重地说:
“先生,这使不得,这使不得!”
“怎么?”
“他不是你的少爷的。。。。。。”
“学森!”我忽然叫了出来,是的,学森,从昨天到现在我没有想到学森,帼音也没有提起学森。
我回到书房,我重新回想昨天的生活。我觉得我应该写封信给学森,把这事情告诉他才对。但是想来想去,都觉得无法下笔。最后我想到这封信由帼音来写,或者会比较容易措辞。
我于十一点钟打了一个电话给帼音。她说,她在路上时已经想到,她就会写信告诉他的。她说我们的事原是很意外的,学森没有理由不能谅解的。帼音接着就说她叔叔婶婶对我们的婚事,都很同情,只是有点感到突兀就是。帼音的话解除了我对于学森的顾虑,也解除了我晚上去访晤陈大纲的不安。
阿秀又到我的书房来,她重新提起我的婚事。她劝我要从长考虑。我于是把帼音预备写信给学森解释这件事情告诉她,并且一切叫她放心。阿秀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说:
“可是他。。。。。。他实在太爱她了。”
下午,收拾花园的工人们来了。我帮着智慧,把杂乱的残物都清除了。花棚温室处留下一块很大的空地,我想慢慢把它改成一块花圃。
夜里,我到陈家,帼音同她叔叔婶母都等着我,我们谈得很和洽,当时我们就议定了婚期,是一月十五日。帼音说,她本来想告诉素慈,后来觉得还是由我来告诉她比较好。她想打电话请素慈来坐坐,我说还是等明后天我单独同她说比较好些。
我所以想慢些告诉素慈,是因为觉得这个消息对她太突兀一点,还有但娜及正维,他们听了也会无法了解,应当先有一个准备才好。
我本来打算第二天打电话给素慈。请她来宁园谈谈。但是她在我没有打电话前,一早就来了。她一进来就说:
“我听说你要结婚了,我希望你要从长考虑才对。”
“啊,你已经知道了?”我吃了一惊的问:“是帼音告诉你的?”
“昨天阿秀打电话告诉我,我本来想到陈家找你,后来觉得不方便,所以今天一早赶来。”她说:“你们真的什么都决定了?”
“是的,我们已定于一月十五日结婚。”
“那我自然也没有法子来劝你。只是你要想法子避免学森的误会才好。”素慈说:“你不知道学森是多么爱帼音。”
学森好久没有来信,我知道我的上封信对他的影响如何。我忽然想到我上封信说帼音的对象是却利,是一个奇怪的综错。我当时因为决定不与帼音来往,我想举出一个实在的人,可以使学森死心;现在事情急转直下,学森如果知道了我们要结婚的决定,那么我的上封信就变成一个完全的谎言,甚至是一种卑鄙的欺骗。而学森则是我的孩子。
这是一个我这两天来从未想到的问题。
当时我没有同素慈谈到这一层,因为这实在也很难使她了解的一个问题。我当时只说对于学森将由帼音写信去解释。素慈觉得这封信的措辞倒要大家研究一下。这使我想到我应该把上封信中谈到却利的事情先同帼音谈谈才对。我当时就打一个电话给帼音,我先告诉她,素慈己经知道我们的决定,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其次,我就说给学森的信,如何措辞,应当好好商量一下。哪里晓得帼音说:
“那封信我昨晚上就写好,刚才已经寄出了。”
“你的信是怎么写的?”
“我只是老师告诉他,说我们已定于一月十五日结婚。”
“啊,这样,。。。。。。我想。。。。。。我现在就在台北,我们见见面好不好?。。。。。。也许我们还应该再写一封信才好,免得他误会。”
当时我们就约定在素慈家见面。
那天下午,我们对于这个问题商谈了很久,始终想不出一个办法,可以说明我上封信的话。这因为帼音对他解释的信中,只是单纯的说到我们两方面的相爱,而且几乎是一见钟情似的。那么,同我上封信对照,显然我是撒谎无疑了。最后我们想出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决定由素慈写一封信给学森,把我事实上心理上弯曲的经过详细的谈一谈,至于是否真可以得他谅解,那也就只好听其自然了。
十八
但是学森一直没有再来信。我们只从秦性光简单的信中,知道他还很好,也就不再观念他了。
日子很快地过去,我的旅行香港的计划自然早已放弃。自从有了帼音以后,生活起了很大的变化,这正如春天降临到宁园,花开鸟鸣,灿烂热闹。我与帼音虽尚未结婚,但帼音无形中已成为宁园的主人。我们先忙于装修并粉刷房子,又添置家具,重新布置房间。花园也加以整顿,添补了一些花草,只是没有再购种巫兰。周末则总有大纲的一家与素慈的一家来玩,我一时也感到年轻很多。
我们的婚期也就一天一天近起来。
就在阳历年初,素慈忽然接到了学森一封简单的信,他说他将于后天动身来台湾,并且参加她父亲与帼音的婚礼。
无论学森的动机是善意还是恶意,他来看我与帼音结婚,对我们总是一种威胁,很可能造成一种很尴尬的空气来。当时素慈打了一个长途电话给秦性光,希望他可以劝阻学森来台湾,但是没有结果,学森于一月四日到台北,我与素慈去机场接他。
学森还是同以前一样。他对我与素慈都很亲热,我们从机场到素慈的家里途中,都没有谈到我与帼音的事情。
因为我要结婚了,学森住宁园自然不方便,所以把他安顿在素慈家里。当天晚上我也就在素慈家里吃饭,空气一直很自然。我们没有谈到帼音,也没有谈到我的婚事。素慈打算等我走后由她单独同他细谈。
那天饭后,我于十点钟回宁园,素慈于第二天早晨打电话给我,报告我她在我走后与学森交谈的结果,她说学森对这件事已完全谅解,还说她已经说服了学森,在举行婚礼那天,学森不参加观礼,他准备一个人去台南,免得我与帼音心理上有疙瘩。
由于素慈这个报告,我们就没有再想到别的;也不过大家觉得帼音在婚前最好避免见到学森,以免学森触景生情。所以以后一些日子,帼音没有来宁园,除了我去陈家以外,就很少看见她。
以后几天,学森与素慈来过宁园,我也几乎天天去素慈家,常与学森谈谈他的前途种种,一切都很正常。
一直到一月九日黄昏,学森忽然一个人来宁园,他说他于第二天要在台湾作全岛旅行,以后就一直去香港。他不打算再来看我,所以先来同我辞行,并且来此住一晚,同我谈谈。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谈到她母亲,谈到他小时候的情形,谈到香港的生活,谈到他的前途。最后,他也谈到了帼音,他特别解释素慈同他谈过的种种都已经了解,对我并没有什么芥蒂,并且说,他母亲过世那么久,我也应当有一个合适的伴侣,既然帼音爱我,他没有反对的理由。我只是表示这类事情往往无法理解,只能以机缘与命运来解释,好像冥冥之中真有鬼神在摆布一样。总之,我们交谈了许久,大概到两点钟他才就寝。第二天我还同他一起到台北,晚上他就动身去台中。
我与学森有一夜的谈话,看到他对我的谅解与同情,感到非常安慰与愉快。人间的感情,最基本实际还是友情。无论夫妇父子姐妹兄弟,倘若没有基本的友谊,或者不能建立真正的友谊,根本是无法和谐相处的,彼此只有一种责任与义务的束缚,两方面都会感到痛苦。
我与学森以前在一起时候少,现在这样的会面,自然更需要建立一种互相谅解与信托的友谊。
那一天晚上的长谈,至少让我看到了我们可以建立真正的友谊。
学森走后,我与帼音也就积极忙于婚礼的布置。定酒席,制礼服,借车辆,。。。。。。诸如此类零零碎碎的事情,虽然素慈给我很大的帮助,我们也都忙得无法再有时间去干别的事情了。
于是,一个晴天霹雳就发生了。
这是出乎每个人的意外的变化。
那是十四日早晨五点钟,素慈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