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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没空,”杨雷简单地说,“你走吧。”顿一顿又道,“我送你回去。”
※※※
“不用了,”蒋晴气呼呼地说,“是哲子送我来的。你忙,不敢麻烦你。我会叫他来接。”她扭头就走,走两步又回过头来问,“杨雷,你老实跟我讲。他们说刚才有个女生来这里找你……她是谁?”
杨雷一阵心烦,指着蒋晴说:“有哲子那家伙陪你玩,你就好好去玩吧。别管我那么多,行不行?”
蒋晴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睛里含着泪花转身走了。她的背影颤巍巍的,好似要气倒的样子。杨雷几乎要开口叫她回来。最终只是在心里暗骂:“好你个赵以哲,枉为我初中同学,竟然抢我女朋友!看我不收拾你个狗日的!”
蒋晴在赵以哲的单车后座上,沉默地掏出衣兜里,两张印刷得很精美的溜冰卡。
“为什么不跟他去了?”赵以哲在前面说。他在前面蹬车,看不见后面。
“真扫兴!”蒋晴说,“两张卡我不知放哪儿了。”
“真的?”赵以哲说,“挺贵的呢!再找找,找到了我陪你去。”
“找不到嘛。”蒋晴注视着手中的两张卡片,接着动手撕它们,卡很结实,她用力撕,眼泪都逼出来了。她一松手,那卡片就被风卷走了。两张卡片在空中纠缠了许久,然后就分开了,然后就落下了。
几个钟头以后,一对情侣走过这里。
“这是什么?啊呀!天上掉馅饼了!”女的叫道,“很难搞到的呢!这卡……那边还有一张……都没用过的!是情侣场,我们去呀!”
那男的接过卡打量了一下。卡片看上去是真的,只是上面有被撕拧过和被牙咬过的痕迹。——“多脏!扔了它!快把两张都丢掉!”
“不要白不要,”女的不肯放手,“而且……我想去。”
“想去我买给你。乖,把它们扔了,上面有细菌。”男的像哄小孩。
“买?好贵的呀!”
“没关系,”男的甜言蜜语,“亲爱的,我不管它有多贵都会买给你,因为我爱你呀!”
※※※
“爸,你怎么在这里?”江训问。
“这该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父亲在前座说,“刚才太危险了!你这样,真是令我失望。”
邹局长边打方向盘边说:“一个女娃娃到这里的确是……老江,我一直不知道令爱跟小杨很熟啊。”
江训看见父亲脸色不太好,连忙解释:“是老师叫我找他有事,他不在家,所以……”
父亲脸色缓和了一点:“但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找人?你离开这里的时间长了,你不晓得哪些地方是不能去的。万一你有什么事,我……我怎么跟你妈交待?”
邹局长又说:“你跟小杨,就是同学吧?”江训感觉到他这句话里另有深意。她“嗯”了一声,脑子里却突然不合时宜地浮起一个念头:她叫他抱,被他拒绝了,这种同学关系也太滑稽了吧?
她不知这时脸是不是红了,当她抬头时突然意识到,邹局长正通过后视镜看着她。这件事让她非常不安。
沉默了很久,江训察觉到前座的两个男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们之间有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交谈的问题吗?
打破沉默的是手机铃声,邹局长接了。他低声答应了几句什么,车跑在烂路上,有噪声,听不分明。只见他脸色陡地变了,向父亲低低说了些什么。
接着是换档和油门,车陡地快了,两个男人的脸上都能拧出水。
轿车时空间压抑,空气清新剂的浓度大了,反而像是杀虫剂。江训一阵阵头晕起来。而反光镜里的邹局长,让她想起了吴叔,那个她最厌恶的男人,总是躲躲闪闪地窥测别人的男人。
“爸,让我下车吧。”她央求道,“离家很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父亲和邹局长交换了一个眼色。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走。”父亲说。
“我很不舒服……”
“那,这里是单行道,小姑娘。”邹局长把车靠到边上,“你直接从这里走上去就是桐山路了。这里的治安还是比较好。不要和陌生人讲话,直接回家,啊?——我和你爸还有急事要处理,你就多走几步回去,好吧?”
父亲好像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说。
江训下了车,看着车开走了,回过头来,突然发现自己下车的地方竟然是……
※※※
“北街……院”熟悉的字体,熟悉的院落,这是杨雷曾经带她来看师父的地方。袁鸽,那个你记不住她眼睛的女孩子,现在还在里面吗?
上次临别时,袁鸽想告诉她一些事,一些关于杨雷的事,是她拒绝了。她对袁鸽说:“我不会再来听你讲的。请你不要希望我会听。如果那些事真有那么沉重,你承受不了的我也不会受得了。——我对他的事,只了解现在那么多,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可是现在,车为什么把她送到这里来呢?是命运安排的吗?来到这个地方,来到两年前杨雷带她来过的地方。是什么在引导着她,要她来这里找心里疑问的解答吗?
可是袁鸽不可能还在这里啊!
植物的院落。
楼梯。
那一间病房。
有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在望着窗外出神,窗外扑进来的风拨动着她的衣裳,宽大的袖子鼓起来。
江训不敢相信地低声试着叫道:“袁鸽?”
她回过头来,真的是袁鸽。
江训在那一瞬间相信上帝存在。
她这两年变化好大,江训几乎不敢认了。她还是瘦,可正是时下流行的身材。脸上红扑扑的,看上去很阳光的样子。
这怎么会是袁鸽呢?跟两年前判若两人。
“你……”袁鸽努力回忆了一下,“是你。——杨雷带你来过这里。”
“记得啊?”江训说。
“那个时候的事我都使劲去忘掉……不过还记得你。杨雷他从来没带过别的人来看过我。他好像不介意你知道他的事情……说真的,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这可不是随便来的地方。”
“找你。”江训说。
“你……”袁鸽“扑哧”一口笑出来:“我早就回去上学了。你还来这里找我。”
“那你……”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今天早上起来,吃饭,到校,做题,和往常一样。做到第十一页的第三题时脑子里突然浮出了这个窗子外的景色。我想我一定是有点累了,我的大脑在向我要求来这里治疗。于是我逃了课跑到这里来,这么巧,遇到了你。”
江训看着袁鸽。
袁鸽是答案,只要你想知道。
※※※
杨雷走到电话亭时,发现自己好像是病了,一连输了几次,不是卡号错就是密码错,好不容易拨通了,又遇上占线。
※※※
“他不要邹局长的钱,那是自然。”袁鸽说。
“他最恨邹局长了。”这个叫袁鸽的女生,杨雷的“师父”,语气平淡得像讲别人的事,“上初中的时候,那一个星期六晚上没课,我一个人在教室里看化学书,正在看勒沙特原理时他进来了。之前我们……刚争执过,他进来时又满身不好闻的酒味道——我们培训化学奥校实验的,对那个东西特别敏感——说话又颠三倒四的,我就没理他。可是他还是不停地讲,不停地讲,讲着讲着就哭了。
后来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伤心了,因为一大群同学那天聚在一起给邹局长的儿子邹渐庆祝生日,却没人知道他也是出生在同一天,更没人知道正是邹渐的出生给他带来了所有的不幸。”
“不懂。”江训注视着她的眼睛,茫然地问,“那是为什么?”
“他爸送局长的老婆去医院生孩子。因为是难产很危急,天又下雨,就在路上撞了人。局长叫他别管,先送产妇去医院,害得那人救治不及时,死了。”
听到这里,江训不由得“啊”了一声。
袁鸽好似很不以为然的样子,看了她一眼,说道:“当时情况危急,人自然不会多考虑,匆匆忙忙就做了决定。他们丢下撞伤的行人不管,当然也没想到这一撞会弄出人命来,光是害怕被人讹住耽搁时间。……只是死的人刚好是杨雷他妈的亲弟弟。——他妈和他舅舅从小相依为命,再没别的亲人,感情好得不是一般。他妈受不了这个刺激,就出走了。那时杨雷刚生下来不久,妈走了,爸又关进牢房了,全靠婆婆爷爷把他带大。他爸在里面时,外面的人老欺负他;他爸出来后,又老拿他出气……”江训注意到袁鸽脸上忽然浮起一点异样的表情,“他,他一直是个受委屈的孩子。”
很难忘记啊!袁鸽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空荡荡的,初中时的教室,窗外有榕树,夜幕里枝叶沙沙作响。那个小孩子一反常态地趴在桌子上,用无助的语调絮絮叨叨,完全不在乎有没有人在听——“……有一次,我手指丫里生了好多小米米,很痒,我不晓得怎么办。婆婆找人抓了草草药给我吃也没有用。刚好遇到学校体检,医生告诉老师说我得的是疳疮,要惹人的。老师就叫我不要上学了,会把别的同学惹起病。我一个人回到家里,婆婆不在,爷爷在床上咳。我在家里折纸飞机,我想同学,我折了一书包,我去找老师,我说我很想同学,可不可以把这些飞机拿给同学?老师很凶地说不可以,还说我是故意要去害人。我不是要害人啊,我只是还不懂传染病的厉害,可是没人告诉我,只有人要我走远点;我不晓得我哪儿做错了,我只知道别人可以去问妈妈该怎么办,可是我没有妈妈,我只有孤单单一个人。我想我得的这个病会不会死人?我想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学校在上课,里面的同学高高兴兴地大声读书,他们的声音那么大,但是容不下我的声音加入他们。没人理我,没人和我说话,就算是有也是叫我走远一点,这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我在学校门口哭了很久,后来我沿着街慢慢地走,走到我爸爸的门市那里,他一看见我的样子就生气了。他从来就是一看见我就有气,伸手就要打。我一向怕他,可是我实在找不到可以依赖的人了,我只能去找他。结果他一看我在那个时候那副样子跑去找他,以为我逃学,比平时更是十倍地生气。他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摇,书包散开了,纸飞机散得满街都是。他气得眼睛都红了,也不问旁的事了,就在街中间狠打我。我的耳朵响个不停,什么事都不知了,再一睁开眼,爸坐在铺子跟前抽着烟,看也不看我。我全身都痛,但那时突然没眼泪了,我想,我肯定是死了,没病死也被他打死了,要不然怎么会没眼泪呢?……”
“临走的时候他要我祝他生日快乐,他的语气几乎是哀求了,那毕竟是他那个生日唯一的愿望。可我那时,心里很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很失望的样子。邹渐有很多人给他庆祝生日,而生在同一天的杨雷什么也没得到……那天我为了不理他,一直在看化学奥校,其实放学时我才发现,整个晚自习我都在看‘勒沙特原理’那一页。”她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出现了一个后遗症,以后一看到‘勒沙特’这几个字,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个哭兮兮的小娃娃。”
“那就是我第一次来看到你时,你对杨雷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吗?”
“差不多是吧。”袁鸽顿了一顿又说,“可是无论怎么难忘,总得忘记才行啊!为了活下去,我们总得强迫自己忘记一些事情。这个世界上的不公平太多了,如果你为了计较那些不公平而活,就没有可以为自己而活的时间剩下了。”
……
“对了,我可以问你生的什么病吗?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江训想起一件事。
“他们说我是神经衰弱。——北街医院是疗养院,你不知道啊?”
“可是这个……”这个惊愕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江训。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微红着脸嘟哝着,“可是,可是我没看出来。疗养院总是该在温泉附近,或者是名山上……这里……”
袁鸽示意她到窗口。
江训往前走了两步。
一阵风正扑进来,感觉得到绿叶和水的味道。她走到窗口——没错,这幢楼的后面,是一片小小的树林,树林下就是江水。在这一段,江面似乎分外地开阔,只遥遥地望得见对岸的草滩。水见涨了,江中的沙洲窄得只见一线,停着和飞动的黑点是栖在那里的鸥鸟。这是宁江啊!这条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的江。面对着它,呼吸着它的气息,心中涌上无尽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