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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原略微皱眉,说道:“刀法,我可不怎么识得,当日用刀实则也不熟练。”
他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刀。
不远处,葛老先生见他盯着刀,想了想,忽然高声问道:“你是要问刀,还是刀法?”
清原略感惊讶,旋即答道:“刀法。”
葛老先生沉默片刻,说道:“老夫懂一些。”
葛瑜儿好生惊讶,又有难以置信,自家爷爷竟然会刀法?
清原也有讶然,问道:“葛老竟然还会刀法?”
葛老先生摇头道:“我懂得军中刀法,但并不会。”
清原登时便明白了。
有人懂得一些东西,眼力极高,也会指点他人,但自身未必施展得来。
一个懂得如何教人烹饪菜肴的人,却未必就能自己动手作出一桌美味佳肴。
葛老先生懂得刀法的招式以及用劲的方法,但他自身是使不来的,可这并不妨碍他懂得。
清原稍微有些迟疑,因为山魈伤过葛老先生,掳走过小瑜。
葛老先生叹了声,说道:“你不用苦恼,老夫传它刀法便是。”
清原起身来,道了声谢,随后便朝着山魈看去。
山魈颇具灵性,立时会意,躬身拜了拜,用一贯低沉的声音说道:“谢葛老先生。”
清原见葛老愿意传下刀法,松了口气。
教导刀法,并不急于一时。
并且,手上这把刀,乃是昔年葛盏将军的佩刀,历年征战,杀敌数以百计,其上血煞锐气十分厉害,山魈虽然知晓不能伤它,却不免有些惧意。
只待山魈修成真气,才能不惧此刀,才能运用此刀,习练刀法,用以护身。
清原握着手中的刀,心想:“这把刀不论材质还是手艺,俱是上等,上面又有血煞之气,在它成妖之前,应是够用了。”
……
翌日,晨曦未起,清原等人便已先起了。
根据葛老先生的想法,如今城中已经不好再去。因为那王公子被赵徐所杀,可是事情源头又在他们身上,再度进城,不免多生事端。
如此,就先往源镜城徒步行去,半途之中,总会遇上前往源镜城的车马,到时花费一些钱财,顺路搭乘,倒也不难。
“嗯?”
收拾妥当,正要上路时,清原忽觉异状,他站住脚步,眉宇紧紧皱起,心头似有几分不安。
葛老先生问道:“怎么?”
清原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觉得潮湿沉闷了些。”
葛老先生抬了抬头,说道:“今日的天气,较之昨日,是要沉闷一些,湿气也重了些。”
“湿气?”
清原皱眉道:“既不下雨,湿气又重,难怪沉闷。”
葛老先生倒不以为意,说道:“或许晨时露珠未过,待朝阳过后,大约就没事了。”
清原应了一声,心头仍是难静。
……
过了许久许久。
一个老者拄着一根长幡,气喘吁吁而至。
他摸了摸头上的汗珠,摇头叹道:“做人真累啊……”
这老者,正是那位相半仙。
他朝着清原等人离去的方向看过一眼,转了个方向,却朝着另一边走去。
“南边没什么作为,老夫就去北方走走罢……”
他袖中一放,顺手抛下了一条鱼儿。
那是一条小鲤鱼,落在地上,不断跳跃,顿时沾满了尘土。
这里是旱地。
鲤鱼不在水中,而在地上。
终究是要死的。
章二十二 明源道观
源镜城外。
林间小道,蜿蜒曲折。
有流水潺潺,清澈冰凉。
有鸟叫虫鸣,轻语花香。
“当今天下,战火纷乱,这般清净之地,委实难得。”
清原说道:“葛老的故人,想来也是位雅人?”
葛老先生笑道:“他确实是一位雅人,但前方并不是他的居所,只是他暂居之处。”
清原四周看去,笑道:“这里原本又是什么地方?”
“道观。”
葛老先生指着前方,说道:“明源道观。”
清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前方小道尽头,乃是一座山。
山道以白石为阶,蜿蜒而上,在半山腰处,坐落着一家道观,云雾萦绕,尽是仙家景色。
……
“明源道观起于唐初,后唐末时战火兴起,当时的观主便将道观迁出城外,在这山间落定,避世隐居,不受战火之乱。”
葛老先生说道:“直至如今,传承多年。”
清原仔细看了片刻,微微一惊。
那道观所在之处,汇聚山中痕迹走向,可谓一处灵穴,风好,水清,正是风水极佳。
“好地方啊,选立道观的那位人物,只怕也是精通风水之道。”
沿着石阶而上,来到道观门口。
清原行走之时,默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恰好是一千三百阶。
道观古朴,虽有些檐兽等等雕饰,但却也不甚精致。
大门未闭,但也无人守候。
只是偶然有个少年道士挑水出来,才见到了他们。
“几位是?”
那少年道士放下水桶扁担,小跑上来,作个礼。
“老夫姓葛。”
葛老微微还礼,笑道:“云镜先生可在?”
那少年道士闻言,顿时惊讶,说道:“原来是云镜先生的朋友?”
葛老微笑道:“是的。”
少年道士施礼道:“云镜先生今年来得早,已在观中住了半月余,我这就领几位过去。”
葛老先生点了点头,随之入内。
清原等人跟随在侧。
忽然,清原眼睛一瞥,落在山魈的身上。
这山魈不如往昔那般沉稳,脚步有些虚浮。
清原隐约知道些什么,皱眉道:“不舒服?”
山魈低沉着声音,又有些沙哑,说道:“这地方好生沉闷,压得喘不过气来。”
“道观寺院等地方,确实压制妖物精怪一类,但你已经初步凝成真气,也算初入修道之门。”清原低声道:“稍微适应片刻,也就无事了。”
山魈嗯了一声,沉默下去。
清原四下看了看,这道观远看是只是个小观,但入内之后,发觉这里分作几个院落,规模也算不小。
但看院中,虽然朴素,但栽树,开池,以及雕饰,栏杆,石砖,等等地方,都有许多讲究,五行均衡,符合风水之学。
“明源道观历代观主,素来是风水大家,昔年大唐钦天监的许多人,便是出身于明源道观。”
葛老看出他惊异之色,说道:“当今许多江湖术士所用的寻龙点穴,以及观测风水法门,便是出自于撼龙书,而这一本书籍,就是明源道观在唐时编写而成。”
前方那少年道士闻言,笑得颇为高兴,说道:“是的呢,我听师父说过,当年唐帝要寻一处葬穴,为自己死后修建陵寝。”
“当时请了国师搜寻位置,后来国师寻到了地方,把铜钱埋在土下,以作标记。”
“然后唐帝还想试一试本门的高低,请了祖师前去。祖师也花了些功夫,寻了一处风水秘地,折了一根枯枝,插在地上。”
他眉宇挑起,甚是得意,“后来唐帝命人去寻,发现那枯枝插在地上,恰恰就插在铜钱的孔洞之中。”
清原朝着葛老看了一眼。
葛老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听过此事,确是属实。”
清原不禁赞道:“贵门祖师在这风水之道,真是造诣精深。”
“这是自然。”少年道士笑道:“原本唐帝要立本门为国教,但祖师淡泊名利,也就作罢了。”
几人言谈之间,又来到一处院落。
……
“云镜先生。”
少年道士站在院外,说道:“您有几位朋友来访。”
“请进来。”
那声音温和平淡,宛如清泉流水。
几人随之入内,踏入房中。
内中有一人,盘腿而坐。
此人约四十来许,白面无须,身着淡白衣衫,作儒士打扮。他神色温和,满是笑意。
在他一边,摆放在一卷竹简。
他面前有茶几,摆放着一些茶具。
没有出去迎客,并非代表无礼,因为他已经在着手冲洗茶汤。
清香扑鼻,只嗅一口,精神便为之一震。
葛老施了一礼,躬身道:“见过云镜先生。”
“多年不见,未想你还在世上。”
这文士叹了一声,感慨颇多,“原以为当年葛盏战败,你已埋于疆场了。”
葛老低声道:“侥幸逃生。”
文士叹息道:“当年明公若听我一言,平定局势之后,及早脱身,也不至于越陷越深。”
清原知晓,葛相名为葛尚明,这里的明公,指的便是葛相。
原来眼前这位云镜先生,还是葛相的故人?
葛老先生,也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军中文职罢?
“坐。”
云镜先生指了指前方。
葛老等人各自落座。
云镜先生和葛老二人感慨叹息,颇有唏嘘之意。
清原饮了一口茶水,入口清香,涩后而净,非是俗类。他不禁想起当日在山中草庐里饮下的那一杯茶,也是非同寻常的。
“这位是?”
云镜先生看了清原一眼,露出疑惑之色。
葛老说道:“这位是清原先生,随我同行而来,救过我与小瑜的性命。”
云镜先生闻言,施了一礼,说道:“先生心善,云镜在此谢过了。”
清原亦回他一礼,说道:“葛老慈蔼,宛如长辈,小瑜更如亲妹,救人一事,何须答谢?”
他们客套了一番。
云镜先生又看向了山魈,目光微凝,瞬息而过,神色如常,笑道:“这位又是?”
清原和葛老都静了一静,对视一眼,未有即刻回话。
过了片刻,清原缓缓道:“古苍。”
这山魈本体为猿猴,亦是猢狲。
猢字去了兽旁,是古月,取中间字,姓古。
以苍天为名。
故名……古苍。
章二十三 故人言
清原自知他们两人故友重逢,必有要事商谈,他也知趣,便即告退,自然也带走了山魈古苍。
葛瑜儿似乎也对这位云镜先生不甚熟悉,而有些事情,多半连小瑜都不好知晓。
得了葛老暗中示意,清原便把小瑜也一并带走。
待得房中就剩云镜先生和葛老二人。
一下子寂静下来。
云镜先生朝外头看了一眼,说道:“那个年轻人是修行中人,只是道行似乎不高,但看他举止动作,清逸脱俗,不像是初学法门的样子。再看根骨,只怕也是不俗,道行本应是较为高深才是。”
葛老笑了笑,说道:“他似乎近来才有突破,之前初见时,尚未修行入门,我只见他气质不凡,非是池中之类,因而收留了他。”
“此前未有入门,近来才有突破?倒是怪事……”
云镜先生似乎颇有兴趣,又说道:“那个罩在黑衣里的人,凶厉之气扑面而来,桀骜不驯,野性难驯,只怕也不是俗类罢?”
葛老说道:“那是一头精怪,险些要了我与小瑜的性命,后来才被清原收服的。”
闻言,云镜先生愈发讶异了些,但他未有在这上面纠缠,转而问道:“小瑜就是明公的孙女罢?”
葛老微微点头,说道:“她是葛盏的女儿。”
说罢,葛老低低叹道:“当年相爷逝后,我随葛盏上过几次战场,奈何年迈体衰,其实到了那时,已经不再随军而行了。当初葛盏战败消息传来,我就知不好,带她躲过了一劫,但葛盏夫人等来不及逃,俱都遭了难。”
云镜先生顿时皱眉,说道:“是哪方人物下手?”
“不知。”葛老微微摇头,说道:“我猜过许多人,如姜柏鉴,如严宇,如当时野心勃勃的胡皓,甚至是南梁及元蒙的奸细,又或者是临东白氏等等。但是全无头绪……”
云镜先生终究叹了一声,道:“都是命数。”
“命数……”
葛老叹了一声,然后说道:“按照原本的规矩,我该是明年再来,但近来因精怪一事,不好再有停留,因此提早来了。”
“这倒是巧。”云镜先生说道:“果儿姑娘也会提早到来,大约再过月余时候。”
说罢,云镜先生又有感慨,说道:“她闭关出来,听闻明公逝世,葛盏战死,葛氏族类俱灭,极为自责。”
“怪不得她的。”葛老说道:“当年她出生时,相爷就请高人看过,认为她应有仙家道果的命数,故而取名葛果,送入山中修行。相爷说过,不论俗世如何变化,都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