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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嫔商议后,还是作罢了。此刻挽着和嫔的手道:“咱们要看穿些,都在这里了,不看穿日子不能过得好。”
和嫔答应,含泪笑道:“我是迷糊了一阵子,好歹挺过来了。这个孩子胎里太医就说保不住,我非要生,只不过想给家族留一脉皇嗣依靠,可孩子已经没了,我命大活下来,却再悲伤过度招惹皇上厌恶,家里岂不是更没盼头。”
密嫔且笑:“他们自有他们的活法儿。”
说话间,浓烈的药味传来,密嫔稍稍皱了皱眉头,捂着胸口有些犯恶心,和嫔搀扶她到风口里站一站,便问道:“僖嫔娘娘这药,一直没见停下来。”
密嫔沉重地点头:“太医说熬到现在也不容易,这阵子病得更沉重了,她都不让我去正殿看她,怕伤了我的身子。”说着眼圈儿泛红,与和嫔道,“都说深宫里没有姐妹情意,可僖嫔娘娘待我如亲姐妹一般,往后我待妹妹自然也是如此,宫里有些事儿不能说但大家都知道,上头几位早就貌合神离,轮到咱们这儿,能免则免吧。”
和嫔苦笑:“咱们之间还能争什么,上头几位,自然是有得争了。”
莫说年轻的和嫔密嫔都知道上头在争什么,放眼如今的朝堂,太子外祖父一族手下的势力,正不知不觉地逐渐消亡,皇帝没有大刀阔斧地做出什么惹人瞩目的大动静,就是元宵那晚让索额图留京养老后,赫舍里一脉的势力山河日下,大厦将倾,比起昔日明珠党受挫更为严峻,明珠如今尚在朝廷中游走,只怕索额图这一倒下,难在起来。
如此,一切矛头都指向毓庆宫,皇帝砍其外戚,究竟是想太子将来不被外戚左右早早为他开山铺路,还是觉得外戚如今已经挑唆着太子威胁到了帝王的威严,眼下都不得而知,畅春园里传出的消息,至少皇帝近来与太子的关系,是越来越融洽。
七月里,酷暑渐弱,夜里更是凉风习习,宫里的人都爱在晚膳后到园子里逛一逛。那日惠妃从景阳宫串门子回长春宫,端坐肩舆上,迎面就遇见延禧宫里纳凉归来的人,良嫔带着易答应几人立在路边行礼,惠妃见到觉禅氏心里就一阵烦躁,点头过后肩舆继续缓缓前行,可身边的宫女突然跑上来说:“主子,良嫔娘娘请您到园子里去坐坐,说今晚月色极好。”
惠妃皱眉头,烦躁地说了句:“跑去喂蚊子吗?”可转身瞧,良嫔已经独自带着一个宫女站在那里,易答应几个已经走了,她身边的宫女掌着灯笼,不明不暗的光线里,那张脸笑得直让她心里发颤,惠妃终究不耐烦地说:“不去了。”
但是这一路回到长春宫,心里竟全想着觉禅氏的嘴脸和言语,上一次她跑来告诫自己的话,她辗转嘱咐给了大阿哥,让儿子免于做出傻事,之后更是与明珠的意思不谋而合,没想到一个深宫女人竟能与明珠那般朝堂沉浮几十年的人有一样的心智。
惠妃知道自己当初没看错她,觉禅氏真正是一等一聪明的人,可就是因为她太聪明,惠妃怕自己玩儿不过她,但不可否认摆在眼前的利益,动摇着她的心。
如此,隔天良嫔就接到惠妃邀请,邀她到长春宫用午膳,良嫔带了几件自己做的点心,午膳前到了长春宫,她的点心摆在惠妃眼前,惠妃却一动也不动,良嫔幽幽笑:“难道你能担心臣妾下毒?”
惠妃睨她一眼:“你做什么要毒死我,只不过就要用膳了,何况我不喜欢甜腻的东西。”
良嫔笑道:“臣妾是玩笑的。”
惠妃则开门见山地问:“昨夜你留我赏月色,总不是为了什么闲情雅致,到底什么事?”
良嫔也不再绕弯子,直言:“娘娘可曾听说,皇上近日来为了九阿哥办差的过失,传话到宫里责备宜妃娘娘?”
这话听得惠妃心里一颤,想她昨天在景阳宫待了半天,就是和荣妃议论前几日宜妃被皇帝责备的事,皇帝这是动了多大的气,才会特地传话进来怪宜妃教导无妨,想想近来也没什么大事,更不曾听说九阿哥闯了大祸,她们只能归结为朝廷有她们不能知道的事。
可惠妃觉得,连她都有不能知道的事,觉禅氏凭什么能知道缘故,除非是德妃传递给她,但她怎会想不到,自己对她们有提防之心,再特地来做这种不合常理的事?
显然惠妃多虑了,荣妃和惠妃都无从得知的事,良嫔如何能知晓,她只是找了这个机会来,挑着惠妃正不安的时候来。
只听良嫔幽幽道:“臣妾听说皇上近来处处打压赫舍里一族,太子的处境已经很尴尬。”
惠妃冷哼道:“后宫不得干政。”但良嫔的话她不奇怪,这事儿早就天下皆知了。
良嫔却问:“不知娘娘此刻心里,怎么想的?”
第745章最贤明的兄长(还有更新
惠妃对眼前人忌惮不已,真巴不得把她的每一个字都拆开来看看里头是否藏着什么算计,可良嫔就是那么淡定地笑着,笑得人背脊发冷,她把心思沉一沉,冷声道:“我有什么可想的?你不要总挑这种话来说,我警告过你了,小心掉脑袋。”
良嫔笑道:“此刻只有臣妾和娘娘说话,若不是娘娘盼着臣妾掉脑袋?”
惠妃纤眉紧蹙,怒言:“你到底想怎么样,好好依附着德妃,这么些年不也顺顺当当地过来了?我已经不再需要你,咱们最好别有什么往来,往后莫说到长春宫来,就是在路上遇见……”
“娘娘。”良嫔冷静地打断了惠妃的激动,笑悠悠说,“臣妾如何,比起大阿哥如何,比起明珠府如何,您更看重什么呢?您也看到了,赫舍里一族如今什么境遇,您不怕皇上下一个,再拿明珠大人甚至大阿哥开刀?臣妾之前就说了,是真心实意助您和大阿哥,以求明珠府家宅安宁,臣妾幼年在那里长大,那里还有我心上人的血脉。”
惠妃咬牙切齿道:“顶着皇帝妃嫔的身份,你说这话不觉得恶心?”
良嫔清冷地一笑,将面前的茶捧起来说:“臣妾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她饮茶后,不管惠妃脸上什么表情,自顾自地说:“眼下时局,只怕朝廷上下都在猜测皇上是否要动摇东宫地位,索额图倒下后,太子失去了最大的依靠,其他在宫内没有皇嗣的势力,从前不被允许亲近太子,如今也不敢再亲近太子,太子孤立无援,若是真吹什么风,恐怕随时都会从毓庆宫里迁出。”
惠妃心里突突直跳,当初安嫔那句话至今戳在她心里,原本她的大阿哥是最金贵的,可是有了二阿哥还是个嫡子后,就没人记得大阿哥了,那么多年她们母子受了多少委屈,她盼星星盼月亮都希望二阿哥能从太子之位下来,她的儿子才是长子,她甚至希望当初死的不是六阿哥,明珠真正毒死了太子,该多好。
哪怕德妃再得宠,哪怕荣妃宜妃再如何动心思,她好歹还有一个对象去周旋能争斗,可是太子呢,他的背后就是皇帝,惠妃无论怎么做,都是以卵击石,孩子们之间的竞争,本就不公平。终于等到现在,太子要保不住了,她却不能在人前流露出半分欣喜,只有天知道,她多快活。
“树倒猢狲散,赫舍里一族的势力消失后,一定会有人开始攻击太子,皇上若没有废储的意思,也一定会有人开始细数太子的劣迹,这个时候,大阿哥就该有个兄长的样子,该站出来维护太子、效忠太子。”良嫔稍稍超前凑向惠妃,冷静地说,“臣妾之前就说,皇上最厌恶兄弟阋墙,大阿哥绝不能做任何落井下石的事。”
惠妃何尝愿意儿子去做那些事,可这些道理她能领会,不甘心地别过脸冷声道:“何须你来叮嘱,好似全天下只有你最聪明。”
良嫔笑道:“娘娘自然聪明过臣妾,可是您的*比臣妾大太多,*太大了,双眼和心都会被蒙蔽。”
惠妃又转来瞪着她,良嫔笑道:“臣妾总是比您冷静些呢。娘娘,您要知道,太子是皇上要立的,当初可没人逼着他,只有他自己才能推翻自己说过的话,大臣们再多非议谏言,就算把太子比得一无是处,皇上只要没这个念头,就绝不会动摇皇上。您该让大阿哥知道,太子之位,只能等太子退下来后才能争,绝不能从太子手上去抢,不然的话,那就成了逆臣贼子,绝不为皇上所容。”
惠妃脑中霍然清醒,良嫔言语间有多大的魔力,不知她自己是否知晓,可惠妃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良嫔更道:“但这些年,明珠都试图从太子手里为大阿哥把太子位抢过来,这是行不通的,除非……”她朝脖子上比了比,唇边一抹阴冷的笑容,“像那年一样,再杀他一次。”
“行了。”惠妃朝椅背上倒下,连忙又坐直了身体,觉禅氏的话像利刃一般扎在她心里,扎破了她日益膨胀的*,让她终于清醒了几分。
良嫔却施施然起身,朝惠妃一福:“臣妾要说的话,都说罢了,这就告辞。”
惠妃冷眼相望,在她转身时道:“你既然什么都看得明白,为什么不去扶持八阿哥,亲生的儿子做了……”她干咳了几声,转而道,“我是不会信你的,你也不要再操心了,不要再来一次说同样的话。我的儿子,我当然会教导他。”
良嫔却道:“立长立嫡,八阿哥若要拼,臣妾道行太浅怕是爱莫能助,何况他是您的养子,本就该孝顺您,本就该扶持大阿哥。”
“德妃若是问你?”
“臣妾想辅佐您和大阿哥,与永和宫什么相关?您觉得德妃娘娘那种人,愿意被人扶持吗?”
良嫔离开长春宫时,正遇上八福晋进宫请安,她倒是不晓得婆婆此刻就在长春宫,见了面不免有些尴尬,良嫔却道:“进去吧,一会儿也不必到我那里去了,我要到储秀宫为贵妃娘娘裁衣裳。”
八福晋躬身目送婆婆离去,之后进门与惠妃寒暄几句,惠妃根本无心应付她,早早就把她打发了。
对八福晋来说,良嫔和惠妃的相见是很稀奇的事,她一直以为她们是合不来的,但听说这样的相会已不是一两次,心里头不免打鼓,那日夜里等到胤禩从外头回来,告诉他这些事后,胤禩略想了想说:“额娘自有她的主意,咱们不必插在中间。”
八福晋则道:“我还听说,皇上前阵子特地传话回宫里,责备宜妃娘娘对九阿哥教导无方,九阿哥做错什么事了吗?你知道吗?”
胤禩点头:“他要入洋教,你说皇阿玛能同意么?这事儿别传出去,对九弟名声不好。”
八福晋嘀咕:“那也不至于特地去责备宜妃娘娘,皇上这么做,是故意做给别人看吗?你看我是不是去提醒他们几句,这阵子别找舜安颜麻烦了?”
胤禩略思量,摇头道:“你明着提醒他们别再找舜安颜麻烦,但话里带话地刺激他们,让他们怀疑是不是为了舜安颜而被父亲责备。你知道公主府里的事不可能不传到德妃耳朵里,她有心护着温宪,必然要惊动皇阿玛了。我估摸着皇阿玛这阵子看老九老十不顺眼,多半是为了这些事,胤禟要入洋教只不过是嘴上随便说了几句,我当然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可是皇阿玛却小题大做,这不是明摆着跟他过不去么。偏偏舜安颜那些事,不能明着说。”
“我懂你的意思了,等我好好想一想,再找他们说道。”八福晋眼底有光,信心十足的模样,但不忘叮嘱丈夫,“他们不知道是你的主意,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弟弟们只要看到你是最贤明的兄长就好,这种事放在我身上,我就是担心……”
胤禩微笑:“你担心什么?”
妻子忧心忡忡道:“我怕九阿哥十阿哥若触怒皇上,你们最是亲密无间,会不会把你拖累进去。”
“你想的就是细致。”胤禩赞一句,搂过妻子道,“不会拖累我,我光明磊落地做着所有的事,皇阿玛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只能委屈你去说那些话。若真有一天要被他们拖累,我也会为了维护兄弟挺身而出,在皇阿玛眼里,我永远要做他的好儿子,做阿哥中的好兄弟。”
八福晋摇头:“我不委屈,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的笑容里,有对于偌大的紫禁城的憧憬,小产后在长春宫那惶恐不安的几晚,催生出她寄人篱下十几年压抑的野心,想象着丈夫也曾在长春宫里压抑地生活着,就更渴望有一天,能和他一起屹立于皇城之巅。
炎炎夏日,在知了声声中过去,本以为八月中秋皇帝和太后回回宫过节,不想八月初就有旨意,中秋在园子里过,而十一月,要为温宸公主和十二阿哥办婚事。
可是两日后,宫里就传来密嫔娘娘要分娩的消息,众人在园子里等了半天才得到音讯,说密嫔诞下皇子,但因难产自身元气大伤,这几日若是挺不过去,太医们也回天乏术。
启祥宫里僖嫔有疾根本不能照顾密嫔,岚琪唯恐其他人过去插一手发现密嫔的秘密再闹出别的事来,好说歹说劝服了玄烨,让她回宫去了。
密嫔气息孱弱,生死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