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禩终究有些犹豫,但见舜安颜神情宁和,他倒安心了,问出口,“佟大人有没有说,这一次的事会带来什么影响,皇上有心将索额图一党打压到底,既然委任于我,这件事一定会有个结果,可我眼下担心结果会殃及太子,不知做到哪一步最合适。”
舜安颜奉皇帝的旨意来接近八阿哥,但皇帝并没有教他该怎么做,可他是聪明人,八阿哥更是聪明人,他送来索额图的罪证是示好,八阿哥现在问的这句话也是示好,可八阿哥能收下他送来的东西,他却不能随意接受八阿哥的好意,不能让八阿哥觉得,自己上赶着巴结他,情意要慢慢培养,换做舜安颜自己,也不会轻易信任一个,就算不是敌人,但原本与自己不在同一立场的人。
“祖父并没有交代别的话,只是差遣我送来东西,八贝勒恕我愚昧,不曾考量过这件事,即便您问我的意思,一时半刻也说不上来。”舜安颜谦辞,平静地说着,“虽不再是额驸,但公主身后事诸多礼节,我一直在应付,祖父突然交代这件事,也让我觉得很突然。您既然有此一问,此刻回府向祖父禀告时,可替八贝勒一问。”
胤禩且道:“不急不急。”
舜安颜匆匆离去,多年侍卫的经验,他知道怎么做才能不让人发现行踪,胤禩不必担心会有人对他们起疑,只是回眸看到桌上厚厚两册罪证,他在斟酌掂量,自己拿出多少呈交给父亲才好。他相信皇阿玛手里早就握有一切足以颠覆赫舍里一族的罪证,也能估量他可以做到哪一步,与其说是交给他沉重的差事,不如说是在试炼考量他的能耐,做得不好自己白辛苦一场,做得太好,父亲必然怀疑他背后与谁结交往来。
胤禩漫无目的地翻看书册上的记录,门前一团光亮起,便见妻子款款而来,温柔地说:“才好的参汤,你喝一点吧。”
“这几天有些上火,先放着吧。”
“是啊,我忘记了。”八福晋尴尬一笑,伸手摩挲着汤盅的盖子,迟疑须臾方问,“一会儿你要去张格格屋子里吗?”
胤禩收好了舜安颜送来的东西,应着妻子道:“是你给我安排的日子,说张格格这几天身子好。”
八福晋唔了一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再说话,胤禩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她想要什么,走上前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轻声道:“你要爱惜身子,对我来说,你比孩子更重要,如果下一次把你的命搭上怎么办?”
“可我……”八福晋终究难过那一关,伏在胤禩胸前哽咽道,“连太子妃都被人耻笑生不出嫡皇孙,我怕你被人看不起,都是我的错。”
胤禩淡淡道:“嗤笑什么,皇阿玛都不是嫡子,不是照样做皇帝?”
“皇帝”二字刺激着八福晋,她抬起泪眼端详丈夫,再一次狠下决心道:“很晚了,去张格格那儿吧,别叫她等太久。”
然而张格格自从受到惠妃和大阿哥的威胁后,明白八阿哥府里如今根本不适合有孩子,她害怕自己一旦怀孕会成为惠妃娘娘下一个目标,纵然福晋每天给她送补药,纵然八阿哥每个月好多天都在她屋子里过夜,可她与胤禩*之前之后,都会偷偷喝下寒凉的药,对她来说保存性命,可比孩子重要多了。于是八福晋再怎么期盼,张格格的肚子始终不见动静。
三月十八是万寿节,皇帝虽还在回京的路上,宫里不能少了相应的礼节,众妃嫔、皇子、福晋等,在太后的率领下,在英华殿拈香行礼,祭告列祖列宗,求庇佑皇帝龙体安康,大清国运昌盛。礼节之后,太后在宁寿宫搭了戏台,荣妃惠妃与太子妃拥簇太后先行,岚琪留下打点英华殿内剩余的事,晚走了几步,正好宜妃在等接她的轿子,正听她与敬嫔、安嫔戏谑:“太子妃天天都从我门前过来英华殿,听说是求子,可是太子出门在外,她和哪个去求子?”
也就是宜妃,敢拿毓庆宫当玩笑,岚琪轻咳一声从边上过,敬嫔几人略觉得尴尬,宜妃见她大大方方走过去,以为岚琪要走在自己前面,不免道:“永和宫的轿子还没到呢,德妃姐姐,过来的那一乘轿子是我的。”
岚琪且笑:“春暖花开了,走一走松松筋骨。”
宜妃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腰腹,看着德妃远去,自家轿子到了眼前,一时没好气,吆喝桃红:“我们也走吧。”
但从英华殿到宁寿宫的路很长,宜妃紧赶慢赶地来,台上戏码已经开锣打鼓地唱起来,她刚要进门时,一群小家伙撒欢从里头冲出来,小皇孙小郡主们要结伴去御花园给太祖母摘花戴,宜妃被他们撞得直踉跄,后面太子妃、文福晋,五福晋和八福晋九福晋款款出来,朝宜妃娘娘行礼,要跟着一起去。
“年轻就是好。”宜妃望着大大小小远去的身影,对身旁桃红叹息,“若是还能回到昔日佟妃娘娘请我们看戏的时候,这辈子我真想重新活一场。”
御花园里,孩子们各自散开,去给太祖母摘花,太子妃和福晋们都吩咐他们要小心别被树枝刮破了脸和手,有乳母宫女们跟着不会有错,妯娌几人便在向阳处找亭子坐下闲聊,九福晋说:“皇祖母如今越发喜欢热闹的戏码,吵得头都疼了,我可宁愿来这里,和嫂嫂们看着孩子。”
五福晋问九福晋家里的小阿哥好不好,说起十四阿哥的侧福晋也有了身孕,她们不由自主地就谈起了生儿育女的事,九福晋虽然不敢指摘太子妃的不是,可她心里看不起毓庆宫如今的境遇,对太子妃根本谈不上尊敬,纵然八福晋几次眼神提醒她不要再多嘴,她还是再三戳太子妃的痛处。太子妃再好的涵养,也不乐意听这种话,借口坐在这里看不见孩子们了,便起身离开了。
她一走,九福晋便轻笑:“只怪她自己,端得太辛苦了,怨不得别人。”
太子妃随意走着,因见几个孩子爬得高,她不得不将身边的人都差出去,让他们小心些,自己不知不觉走到河边来,却见自己的女儿正和四贝勒府的弘昀说话,看到孩子心情好多了,悄悄走上前想吓唬闺女。
可是才走进,却听女儿在说:“弘晖哥哥怎么不来呢,弘晖哥哥会编花篮。”
弘昀却道:“我哥在陪着太祖母呢,我额娘说了,我哥是大额娘的儿子,太祖母最疼他,他和我是不一样的。”
小郡主奇怪:“哪里不一样了。”
弘昀眨了眨眼睛说:“反正不一样,我额娘说她是侧福晋,所以不一样。”
小孩子简单的几句话,却惹得太子妃不高兴了,原本想逗逗女儿的心思顿时消失,而闺女那时候被飞过眼前的蝴蝶吸引,跟了蝴蝶跑开,身边的宫女嬷嬷一下都跟了去,意外的是弘昀身边却没有人。
却是那时候,弘昀手里的一枝花被他失手落到河里,小家伙伏在大石头上想伸手捞,太子妃不由自主就跑过来,着急地喊着:“弘昀,你要小心。”
可是鬼使神差的,在接近那孩子的一瞬,不知道究竟是着了什么魔,本该抓一把孩子的衣襟把他拎起来的手,不受控制地向前用了一把力,扑通一声,孩子就从大石头旁落到水里。
这一下才让太子妃惊醒,着急地张口要喊人,回眸就见八福晋目瞪口呆地站在不远处。
第789章不能授人以柄(还有更新
“我、我不是故意的……”出了这样的事,太子妃本能地开始为自己辩解,可却眼睁睁看着八福晋冲向她,猛地一把将她推下水,然后高声喊,“来人,太子妃落水了。”
御花园里一阵惊慌后,太子妃和弘昀小阿哥都被捞了起来,其实那里的水很浅,对孩子或许危险,对太子妃来说完全能在水里站起来,当然八福晋也没考虑到这些,只是觉得刚刚推下去,要救上来不难,趁乱时她在惊愕得说不出话的太子妃耳畔道,“娘娘不要怪我,若不是这样,就说也说不清楚了,您说呢?”
太子妃猛然清醒,可不是吗,她若不一同掉下去,旁人指不定会闲言闲语,她真的没有想要推弘昀下去,可鬼使神差的,她根本不记得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邪念,怎么会有?
这件事报到宁寿宫,太后大怒,原本跟着的一竿子奴才和御花园里的人都要倒霉,偏偏今天的是好日子,反叫他们走运,太后停了戏责骂几声,搂着小弘昀便算罢了。等太子妃换上干净衣裳再来,太后挽着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连声道:“傻孩子,你万一有什么事,胤礽回来我如何向他交代?”
众人见太子妃脸色苍白,据说手臂上还擦伤了,小弘昀又哭哭啼啼说伯母把他抱上岸的,便都赞太子妃舍己救孩子,总算没有节外生枝,总算那一晃神把弘昀推下去的事,从此淹没在河流里了。
宁寿宫的热闹散了后,太后让岚琪把孙儿抱回永和宫照顾,毓溪领着弘晖寸步不离,紧紧抓着儿子的手不敢放开。今天这事实在很蹊跷,幸好那会儿太后正搂着弘晖说话,他没跟了去,侧福晋面如菜色地跟在一旁,毓溪只有安抚她,“往后咱们家的孩子,还是自己玩儿吧。”
这话岚琪听见,没多说什么,亲自抱着惊魂不定的小弘昀,等太医再来看过后,才哄着他睡过去,看到孩子在梦里睡得安稳,总算安心几分。对儿媳妇们则道:“荣妃让你们带孩子过去拿西洋玩具,虽然我也赞成你们往后好好看着孩子们,可总不能在人前失礼,显得你们小气。你们一道带着孩子过去,别让弘晖念佟离开自己眼门前就好。”
毓溪和李侧福晋都不大情愿,但宫里的人情的确也逃不过,荣妃也是好心给她们一个台阶下,不然往后其他宫里的娘娘或阿哥福晋都不敢邀请四贝勒府做什么,那样才真正尴尬,显得他们家的孩子多金贵似的,毓庆宫里的小阿哥小郡主们都没见被这样护着。
可是念佟却说她要和弟弟在一起,不肯跟了母亲去景阳宫,岚琪见小丫头眼皮沉重也是要犯困的模样,便就答应了,却没想到毓溪娘儿几人一走,小孙女却伏在自己肩头告诉祖母:“我看到婶婶把伯母推到水里去了。”
“婶婶?”岚琪皱眉头,落水的伯母自然是指太子妃了,那又是哪个婶婶推太子妃落水?
“八叔家的婶婶。”念佟清楚地告诉祖母,小姑娘已经在能分辨事情轻重的年纪,很懂事地说,“我觉得是大事情,不能随便讲。”她乖巧地问岚琪,自己没在太祖母面前说那件事,是不是不算撒谎骗人。
岚琪爱怜地搂着孙女,告诉她这事儿就他们祖孙俩知道便好,又劝念佟把这件事忘记,温柔地哄她:“兴许是你看错了呢,现在弘昀没事儿了,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岚琪怎么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事后悄悄把跟着小皇孙们去园子里摘花的人都问了一遍,果然当时是疏忽了,弘昀身边没人,永和宫那会儿跟去没几个人,孩子们多,一个晃神就错过了,他们很自责,岚琪则与太后一样,念着皇帝万寿,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但心中一直惦记着念佟那句话,夜里在宁寿宫用膳时,不经意地看了太子妃和八福晋,后者依旧谈笑风生落落大方,可一向稳重的太子妃却着了魔似的,在旁人看来仿佛是之前的惊吓还没回过神,可岚琪已经不得不怀疑,太子妃是否另有心事。
那之后两天,也没见八福晋和太子妃有什么往来,只等后来要准备接驾,以及接驾后宫里摆家宴的事,众妃与皇子福晋聚在宁寿宫说话,散开时八福晋与其他妯娌和自然地和太子妃走在一起。
众人渐渐各自随母妃回殿阁,她们俩有一段路单独走着,八福晋才匆忙对太子妃解释:“那日的事,一直没能向您请罪,当时惊慌失措,臣妾也只能想到那个法子才能让您摆脱嫌疑,伤了娘娘玉体,还请您谅解。”
不料太子妃竟是一脸傲然冷漠,目光上扬,根本不看八福晋,口中冷冷地说:“什么事?本宫怎么不记得了,弟妹这是在说什么?”
几日的冷静,太子妃已经缓过神,早料到八福晋会来向她解释,可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她有她的尊贵和骄傲,她不能为了一件根本没什么人看到真相的事往后授人以柄,不想一辈子在八福晋面前矮三分,她可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
八福晋完全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是这个态度,她暗下以为太子妃会感激她的相助,当日若非那样一闹腾,太子妃若不是同样从水里被捞出来,弘昀那孩子只要迷迷糊糊说一句他是被人推下去的,这事儿就没得收场了。
而现在因为伯母和自己一道落水,又是被伯母抱上岸的,那孩子记忆错乱了,忘记了背后那一股推自己下水的力气,孩子到底年纪小,记不了那么多的事。
结果,太子妃竟然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抹去了八福晋的好意,更掩盖了她自己的罪恶。
八福晋强忍住内心的怒意和尴尬,努力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