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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玄烨嘴馋多饮了几倍,说是孙子的百日酒,他要多喝一点才能多分点福气给孙儿,岚琪拗不过他,松口多给了几杯,玄烨困了便缠着她要睡。因见皇帝不思*,岚琪哄孩子似的哄着他睡过去。怀里人好容易踏实了,岚琪才得以脱身,正俯身给玄烨盖被子,听得身后动静,她担心玄烨警醒过来,忙转身示意他们出去,却见梁总管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待掖好了被子,便出来问何事。
岚琪道:“万岁爷喝了酒,睡得沉些,今晚若没有大事儿,就别打搅了。”
梁总管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毓庆宫里闹翻天了,等他把事情说完,岚琪暗暗惊心,这要是等明天传出去,说太子打了太子妃,天下人可要笑话死了,玄烨今晚好容易安逸养的神也白费了。
“娘娘,您今晚别走了,等明儿一早,好对皇上说,奴才如今总没好事儿禀告皇上,皇上一看到奴才就瞪眼睛。”梁总管苦恼极了,就怕明天一清早,又要对皇帝说这些烦心事。
岚琪苦笑:“难为你了。”想了想便吩咐:“先管着毓庆宫的人,不许把这事儿传出去,那几个女人交给太子妃处置,本来就是毓庆宫的家事,不该旁人多嘴的。但是不能不告诉皇上,明早我来说。”
这样的话,以皇帝的口吻传到毓庆宫,此刻太子已经醒了酒,闷坐在卧房的暖炕上,里头太子妃呆呆坐在床上,脸上肿了半边,耳朵也有些麻了,太子那一巴掌下了狠劲儿,打得太子妃嘴角都沁出了血迹。到现在她都在想,究竟是太子恨透了自己,还是太子心里积怨太深,逮着一个就下狠手,此刻心里比外头风雪地还冷,屋子里地龙烧得再暖和,她都浑身在打颤。
毓庆宫的闹剧,悄无声息地度过了一整晚,隔天玄烨早起临朝,一面穿戴一面听岚琪讲,本以为会龙颜大怒,玄烨只是哀其不争地冷笑一声:“他若是自甘堕落,朕何必费心拉扯他,朕拉扯他长大,自问没有亏欠他。”
皇帝上朝去,不再提这件事,岚琪不宜久留在乾清宫,穿戴齐整后回自己的殿阁,途经毓庆宫,远远望了一眼,不免对环春唏嘘:“太子兴许不是故意的,可这一巴掌,只怕是把什么都打散了。”
说着话,心中激灵想起昨夜玄烨说的那些,说一早选定了年家的女儿做胤禛的侧福晋,想想儿子家中如今的光景,虽然再多一个妾室也无所谓了,可皇帝那架势,显然是要年氏在家中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若只比毓溪低半个头,那与如今的钮祜禄氏,或是再底下给胤禛暖床的丫鬟完全不一样了。
“娘娘,您想什么呢?咱们走吧,别回头撞见毓庆宫的人。”
环春在一旁提醒,岚琪醒过神,忙与众人远离毓庆宫,路上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湖广总督年遐龄的女儿,进宫玩过几次的。”
环春愣神想了半天,却是道:“奴婢倒是记得,他们家公子娶了明珠大人的孙女,那年年夫人领着小姐进宫谢恩呢。”
岚琪仔细一想,果然年羹尧娶的不正是纳兰容若的女儿,明珠府再不济,在京城里总强过年家,皇帝那般指婚安排,必然是有心帮年羹尧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她真真是永远也跟不上皇帝的脚步,更担心的是,这个比家中任何一个妻妾都赋予政治意义的孩子进了胤禛的门,儿子家里又会起怎样的涟漪,毓溪还能不能坐正自己的位置。
一时愁绪都在心头,岚琪叹一声:“我真放手不管倒也罢了。”
偏偏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的事,到几时都觉得自己不能不管,纵然嘴上口口声声说孩子们大了该自己做主,可关键时刻总忍不住伸一把手,总觉得他们若能少走些弯路少受些苦,都是自己的责任。
皇帝这边散了朝,太子闷声不响地跟着进了乾清宫的门,里头外头的奴才都没听见什么动静,早些年太子犯错,皇帝毫不吝啬训斥责骂,可这些年太子有什么事,父子俩说话都不带响声,聪明人都明白,皇帝一旦不想管了,是连多一句话都不愿讲的。
昨晚的事,虽不至于传得风风雨雨,可宫里留人盯着的,多半都知道些许,大阿哥眼瞧着太子去了乾清宫里,他一脸不屑地往长春宫走,那么多次了还是照着习惯往正殿走,反而被惠妃站在一旁屋檐下喊他:“你去哪儿?”
大阿哥一愣,才想起正殿寝屋里那晦气的事,笑着埋怨母亲:“额娘搬一处吧,您堂堂惠妃娘娘,何必委屈在角落里?”
惠妃正要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儿子来了,便在向阳处站着说话,听儿子提起太子妃昨晚被太子打了的事,她这儿倒还是新鲜的,再三问儿子:“真有这样的事?”
“太子这会儿都跟去乾清宫挨训了,不过我看皇阿玛早就不想管他了,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对着他还能说出什么话?”阳光下,大阿哥朝服上的纹路闪闪发亮,他抬起袖口掸了掸灰尘,似乎在期盼自己有一天抬起手,也能看到太子袖口的纹样,嗤笑着,“他真是越来越作死了。”
惠妃道:“作死又如何,只要皇上……”可到底是几十年谨慎的人,朝四周看了看才继续道,“只要你皇阿玛不松口,他就是杀人放火,毓庆宫也空不出来,你人前人后,说话都要谨慎。”
大阿哥不耐烦地说:“要等到哪一天?老八之前叫我耐心等,可总该有个头才是。”
惠妃按着儿子的胳膊道:“你还和八阿哥有往来?额娘劝你多少回了,良妃精于算计野心勃勃,她根本不会帮我们,你要小心八阿哥,你怎么还听他的话?”
大阿哥摇了摇头,眼底浮现出多年不耐烦后扭曲了的狠毒,冷声对母亲说:“良妃又不是德妃,您说德妃不能动,皇阿玛会为她翻了天,那良妃呢?没有了良妃,老八就是养在您我脚下的奴才,还能成什么气候?”
惠妃心头一惊,早几年她或许还有那份野心魄力,如今年纪大了,手软了,纵然一心一意帮儿子谋求大位,可她恐怕已经做不出什么周全的事来足以取良妃的性命。
大阿哥却比划着杀头的姿势,再次提醒母亲:“额娘,我都三十好几了,再等下去,书房里那几个小东西,也能长大和我争一争了。如今老十四什么势头您也看到了,那小畜生可不好对付。”
惠妃却畏首畏尾,思量半天仍旧道:“你让额娘想一想。”
这天胤禛从南苑回到城里,因没有要紧的事进宫向皇帝复命,便遵照母亲的意思,先回家看了看,如今家里子嗣稀薄,他也希望宋格格能平安产子,让额娘放心让毓溪也安心,可见了毓溪,却听她说:“你可别把宋格格捧上天了,她可了不得了,再下去,大概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总之家里的事我看着,你忙你的就好。”
胤禛才知道,宋氏使唤琳格格做下人的事,让毓溪意外的是,胤禛似乎真的对那漂亮的小娘子毫无兴趣和感情,竟满不在乎的说:“宋格格一向那个性子,怀了身孕更娇贵些,她受些委屈,就权当为了你我的孩子。”
第840章养在储秀宫(还有更新
“琳儿伺候得不好吗,你就这么不待见他?”毓溪忍不住问。
“别的女人如何,与你什么相干?”胤禛却有些不耐烦,但很快就收敛情绪,语重心长地对毓溪道,“对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如果你一定要问我缘故,那就是因为你。”
“我?”毓溪大惑,细数自己做过的事,对胤禛保证,“你若对她好些,我一定不会吃醋,琳儿是个好姑娘,你不要亏待她。”
胤禛却正经看着妻子说:“我不爱听你说这种话,好像你心里的我已经不重要,我不喜欢看着你把我推着出,你越是想让我对她好,我看到她就越反感,她并没有什么错,我明白。”
毓溪无法理解胤禛这番说辞,眉头纠结地瞪着丈夫,可两人竟没有吵起来,他们成亲早,岁月匆匆已是十来年的夫妻,经历那么多的事,经历失去孩子那撕心裂肺的痛,足够让他们互相珍惜。子嗣也好,妾室也好,都重不过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这件事上,毓溪的殷勤和胤禛的偏执,全因他们在乎着彼此。
“是不是哪天我再多嘴,你会生气摔门而去,会冲着我大喊大叫?”毓溪问胤禛。
“我的脾气你知道,或许哪天就……”
“你敢?”毓溪却扑上来,保住了他的身体,整个人埋在他胸前,能干精明的家主母,在丈夫面前却是小娇妻,一声声道,“往后我们也要像现在这样,有话好好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胤禛,我怎么会把你推出去,我怎么舍得把你让给别的女人,可我是四贝勒的福晋,四贝勒的福晋,就要扛得起所有的事。”
“我明白。”
毓溪仰起头,恳求:“我偶尔说一两次,你别烦我,我只是为了这个家着想。”
胤禛如今也极少能见到妻子如此模样,她总是威严地面对着家里每一个人,纵然在身边十分体贴,可总少了年少时的娇憨,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胤禛偶尔也会怀念跟在自己身边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你答应,答应了下回就不能烦我。”毓溪缠着,眉头又皱起来,却惹得胤禛喜欢,垂首吻了她的眉心,“可不要太频繁了,我说过,不论如何你还是我的毓溪,是我的毓溪。”
两人温存半天后,胤禛便去看望宋格格,宋氏果然仗着肚子在贝勒爷跟前可劲儿地撒娇,提出各种条件来,但凡不是很过分的,胤禛都答应她了。而宋格格最记恨的,就是她有了身孕不能再伺候丈夫,福晋那儿她不敢有不服的,可若便宜了侧福晋,或便宜了钮祜禄氏那小妖精,宋格格如何能忍。
别过胤禛后,宋氏与自己的丫头念叨起来,便恨恨地说:“侧福晋就跟下蛋的母鸡似的那么会生,天知道这一年缠着贝勒爷会不会又骗出什么孩子来,还有那个小妖精,年轻身体好,真是防不胜防。”
丫鬟劝她:“福晋盼着府里开枝散叶,这也是好事。”
宋格格啐一口责骂:“什么好事啊,我若不趁现在把身份抬高些,将来让人来越过我欺负我不成?”她面色张扬,眼睛里有话,到底还懂些规矩,没敢嚷嚷出口。像她这么爱打听事儿,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怎么会不洞悉外头的风声,如今太子摇摇晃晃的,放眼诸位皇子,皇帝若选新人,他们家四贝勒必然是最有机会的。
也就是说,她的丈夫可能是未来的皇帝,她如今没资格随贝勒福晋进宫,将来却可能要常住其中。在府里,福晋之下只有侧福晋和格格之分,进了宫三六九等的,那名分可就多了,她又怎么甘心眼睁睁地等着别人一个个压在自己头上。
唯有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说:“你可一定要争气。”
隔天毓溪进宫向婆婆道喜,说起家里的事,说起她和胤禛的悄悄话,岚琪见儿媳妇脸上红扑扑的,笑着道:“这下知道了吧,他心里多稀罕你,钮祜禄氏再好,也不该你去操心胤禛和她的事儿,他们都是伺候你和胤禛的人,你这个一家女主人,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你看宋格格这一胎,子嗣自然有老天安排,你就是把钮祜禄氏和胤禛绑在一起,若是没福气若是老天爷不开恩,终究白忙一场。”
毓溪只软软地笑着:“没想到他突然说出那样情深意切的话,额娘,胤禛比从前更会疼人了。”
“看着你们一家一家的好,额娘才安心。”岚琪欣慰不已,正好十四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来领弘春,岚琪要她们一道出去,毓溪抱着弘春和弟妹一路往外走,说说笑笑走了半程,却遇到太子妃一行人,她领着小郡主,母女间亦是有说有笑,可太子妃抬眸一见这两位,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散了。
两处相见,毓溪和舒舒觉罗氏向太子妃行礼,小郡主热情地喊着婶婶和弘春,想和小堂弟玩耍,可太子妃却牵着女儿的手,头也不回地从她们面前扬长而过。只等毓庆宫随行的人陆陆续续从面前走过,毓溪和舒舒觉罗氏才重新前行,弟妹轻声对她道:“前晚上毓庆宫的事,四嫂可知道?”
毓溪这几天忙着家里的事,还真没打听宫里如何,且那件事也不曾真正传开,此刻听舒舒觉罗氏说着,又提醒她:“方才四嫂没仔细看太子妃的脸吗?我可看了一眼,半边还肿着呢,亏她大大方方地出门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毓溪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突然想到自己昨天问胤禛,若是自己将来再多嘴,他会不会气恼之下甩门而去,想到自己被丈夫捧在手心里宠着,莫说那么重的巴掌,连一手指头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可见身份地位再高贵,也不及身边有体贴的人相伴,难怪皇阿玛钟爱额娘三十年,早就有能耐给她更高的地位,但这一切在他们眼里,已经无所谓了。
“四嫂。”舒舒觉罗氏又道,“我家福晋这几个月养身子,十四阿哥都是住在我屋子里的,每天和他絮叨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