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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面红过耳,磕头道:“恕婢妾逾越,二姑娘总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婢妾位卑,不堪为母,也是怀着为母之心,一心在为二姑娘打算。上次的事情,是婢妾非分之想,恼了大奶奶,也差点丢了沈家的面子,禁足半年多来,婢妾想通了,知错了。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呀,二姑娘才貌出众,是任家自己看上的,大奶奶何不推一把,二姑娘嫁入任家,也给能大爷,大少爷添份助力……”
“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赵氏平静的道。
方氏顿了顿,才回道:“二姑娘及笄都有几个月了,之前一直随大奶奶出门,及笄之后,总该又点亲事的眉目,我实在坐不住,就打听了一番。”看着赵氏愈冷冽的眼神,只好道:“是从厨房的夏婆子那里打听的。”
赵氏不假思索的道:“那个婆子插到院子里来,不用啰嗦,打三十大板,打完了直接扔出去。”厨房赵氏管的严,没有短工,都是签了身契的,卖身为奴的人,本来就可以随便打骂,暴虐的主人家,打着奴婢玩都是有的。赵氏武将王爵之家出身,做事果决,偶尔也很信服以威慑人,不能让人服,也要让人怕。
“是。”孔嬷嬷无波无浪的回道,自吩咐门外的婆子押人传板子。
方氏呆了呆,才求情道:“大奶奶怀着哥儿,家里怎么好见血,什么事情……”
赵氏不耐她啰嗦,把桌几上一个杯子扫下地,啪的一声,方氏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立马禁声了。赵氏冷声喝道:“沈家正经的主子,终身大事,岂是卑贱之躯可以说三道四,随便议论的,你脑子浆糊做的,还有脸子说情!呵呵,你,我还真是看走眼了,以为这些年来都是老实本分。想通了,知错了?我看你是不知悔改,一错再错。当着姨娘的命,就别拿主子的主意,若不是看在二姑娘面子上,这副板子就该落在你身上。”
方氏委顿在地上,神色羞愤可怜,却不敢再开口,若是能给二姑娘挣下前程,禁足抄经都无所谓,但是再惹恼了赵氏,真像一般奴婢一样被拉出去上板子,丢的是二姑娘的脸面。
孔嬷嬷另拿了一个润瓷合云纹的茶杯,给赵氏续上金丝红枣茶,轻声劝道:“大奶奶现在双身子,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动怒。”
赵氏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训诫全府奴仆,若是再私议主子,下次就是六十板子,以为我怀着身孕就转了性子,别拿错了主意,不想要命的,尽管说。请方姨娘出去看看外头是怎么掌刑的。”方氏已是伏在地上,自有丫鬟扶方氏起来,到院子里等着。院子里条凳,手掌宽的红木板子已经取到,只等着另一帮人押人过来就开打。
不一会儿,夏婆子被堵了嘴捆来,同时,丁氏也急赶赶的被思仟喜儿扶着来到赵氏屋里。思仟看到院子里的条凳,板子,又看见姨娘站在前面,吓了一跳,顿时,眼泪就流了出来,下意识的要过去方氏那边,方氏已经冷静了片刻,看思仟是误会了,忙递眼神拦了思仟的举止,思仟怔了怔,点头意会,继续扶着丁氏朝赵氏屋里去。
已有人找一步通报赵氏,赵氏和思伽已经立在门口等着迎丁氏,丁氏径直入内,坐了座便道:“媳妇,我听说你这院子要打人,你这个样子,要是惊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赵氏笑道:“这孩子已经三个月了,胎稳着呢,再说了,主子要教训奴才还要挑时间吗,那样,奴才们还不都要挑着机会犯错了。赏罚,不仅要分明,还要正当时,才能制住家里的不正之风。”
丁氏看着赵氏是站着回话,怎么舍的,先让孔嬷嬷把赵氏安置在下手,看了一眼思仟才道:“议的是仟儿吧,这个我也知道了,任家真是给京城的四爷来说亲的吗?若是如此,这倒是一门好亲事。”
赵氏向孔嬷嬷使了颜色,孔嬷嬷便带着屋里一干人等都退下,要议姐姐的亲事,当妹妹的哪里能站着听,也是跟着一起离开的,思仟绞着手帕子,在丁氏也投来眼神之后,是最后一个退出来的。
婆媳两个在里头捣鼓半响,思伽和思伽在另一间屋子喝茶,思仟没有心情,思伽懒的说话,两姐妹倒是默默无语。之后,院子里响起了板子炒肉,夏婆子的嘴被堵了,屋里也听不到多大的声音。人打完了,把地洗一遍,赵氏才把丁氏送出来,方氏早吓的身子如筛糠,被丫头扶走了。
思伽再去看母亲,赵氏已经躺在一张黑漆梨花纹四面平榻上闭目养神,看着女儿进来,轻轻的叹道:“打鼠忌着玉瓶儿,方氏终成大患,也是我一时不查。好在你祖母是个软耳朵,能听旁人的,也能听进我的道理。”
思伽摇摇头道:“总是先二姐自己动了心思,才让方姨娘来求娘的。”方氏是次要矛盾,思仟才是主要矛盾。思仟就像一个赌徒,赌过一次,还想再赌一次,而且这次以为风头正好,嬴面比较大。今天,一看赵氏院里抓人了,思仟就把祖母请出来救场,可见她们母女俩是计划好的,一前一后,方氏劝不了娘,再让祖母出马,就是不知道娘和祖母说了什么,让祖母歇了心思。
思伽迟疑着问:“任家有什么不好的吗?”思伽只觉得任夫人假模假式的,可不想以后伺候这种婆婆,不过,思仟觉得无所谓,任家的门第高,一高遮百丑。高嫁豪门,从古自今,都是有致命的吸引力,多少灰姑娘前仆后继,思仟还不能算灰姑娘,比她们的成功率高多了。
赵氏异常缓慢的道:“你爹这几天也在相看任家。家里不是急功近利之辈,事事先求稳,能一步步走到现在不容易,可禁不得错蹋。我只知道,天下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听说任家四爷已经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了,才十七岁吧,就有这番前途了,任家既然如此看重他,给他打通了官道,怎么不给他在京城里寻个得力的岳家帮扶。思仟那样的条件,确实不值得任家一再放出信号求娶。”
“那二姐的亲事……能有个什么条件的?”这话思伽早就想问了。
赵氏撇了思伽一眼,唬道:“这也是你能过问的。思仟怕还想着小时候在侯府的富贵日子,想不透,心野着,才会如此轻佻,两次都向往那门里冲,好在她不是女子,拘在后宅,也蹦跶不出名堂来。如今看来,贾家退了你大姐的亲事,思伊倒是看到了现实的残酷,因祸得福,七月里来的贾贵家的说,你姐姐在何家一切安好。一年多了,女婿婆婆都对你大姐很满意。”
第50章金矿
贵州气象灾害频发,没有冤狱也能六月飞霜,贵州安顺府,普定府六月里就下了一场严重的冰雹子,一粒粒的冰块,和鹌鹑蛋一样大,啪啪砸下来,田里刚刚抽出的稻穗打折一半,再加上那天的冰冻,秋季收割,收成不到往年的二成,税收是不要想了,两府八月份就上请朝廷早日调拨粮草,以安两地民心。毕竟,两府军民因为吃不饱,闹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一天,沈葳又是天黑了才从官署回来,囫囵吞枣的吃了一顿饭,心情沉重,眉头不展,在净房里待了半个时辰,对赵氏道:“去吧惟佑惟俊唤起来,我有话说。”赵氏惊讶,现在已是戌时了,孩子们已经入睡了,两个孩子都是每天早上都要和丈夫习武,什么事情,这几个时辰都等不得,不过也不急着过问,正待唤值夜的进来,沈葳又加道,把伽儿也领来。沈家入贵州以来,思伽心思细腻,行事缜密,很得沈葳看重,至于思仟,算了,庶女本来就不比嫡女,思仟又让沈葳一再失望,有些事情就不必知道了。
三人孩子被唤醒,知道是爹爹传唤,连忙振作精神,来到赵氏屋里。惟佑今年十六岁,这一年身高猛涨,已经和沈葳并肩了,一对龙凤胎还是稚气未脱,三人都是自己与赵氏所出,寄予厚望,关键时刻,要当得下重责。
这算是个临时小家庭紧急会议了吧,屏蔽了外人,一家五口围在乌木边象纹书桌周围,赵氏怀孕四个多月了,沈葳把正位让给了赵氏,还在椅子上铺了薄褥,腰上加了靠枕,让赵氏坐的舒服些,自己则坐在一边,道:“明天中午,我要启程去安顺府,普定府。朝廷这次只拨下两万五千石粮食赈灾,只够两府过出冬天,为防止地方军民暴动,官府渔利,要让省府的官员协理此事。这次我把四弟留下来看家,惟佑与我同去,也好历练历练。”
“是。”惟佑稍带兴奋的回道。自己已经十六岁了,是该随父历练,为父分忧了。
沈葳凝重的看着不知情的长子,又环顾了其他四人,沉重的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话还是揣测,实际两分把握也没有,你们记在心里,不要外道。年后我就觉得任家诡异,这几个月,我一直埋首各类文书,军户籍,果然寻出一丝猫腻。任指挥使入驻贵州的时候,是增带了八百军户,这批军户算是指挥使的直系亲信,入贵州后也是打散编入各地卫所,以加强都指挥使司对地方卫所的掌控。三年多前,这一批的其中十八户军户,和旺波土司领地里的苗人发生冲突死亡。贵州民风剽悍,族群杂居,上百人的斗殴,十几个人死伤是常有发生的,这个案件大是大了点,本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不过这份卷宗不是放在军事的刑狱档案里,而是夹杂在了兵甲库的文书里,我便起了疑心。”军户和夷人,汉人殴斗,双方都要处罚的,不过军户上的是类似军事法庭,受军法处置,不归提刑司管。
思伽趁机插嘴道:“任指挥使带入贵州的军户可不是老弱病残,都是正值壮年,一场聚众斗殴能死十八户,苗人该死多少人口,这不是结了大梁子。苗家人一向护短,可没有传出哪一段时间任指挥使与旺波家不睦呀。”看着四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连忙解释道:“是阿幼朵说的,自从任指挥使入贵州,宣慰使一直在他身边鞍前马后,像个马屁精,协助任指挥使办事是无有不应,两人就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若不是苗人不与外族通婚,估计两家都要结儿女亲家,那样旺波家估计就不会和德贡家抢嘉茸小姐了,原话,阿幼朵的原话。”
沈葳赞同道:“我一路暗查过来,两家的确是没有过嫌隙的样子,这便是第二可疑了。第三可疑,前任经历,据说是不服贵州水土,暴毙而亡的。但是前任经历,到任一年,我看过他整理出来的文书,一年来可以说是兢兢业业,没有因病休假,怎么一年后会因为水土而亡了呢。而我之前说的档案内容发生在三年多前,却是在前年底被记录的,而前任经历记录这份档案不久就暴毙在任上了。”
赵氏回过味来,抓住沈葳的手道:“你是觉得,那十几家军户逃脱了户籍,事有败露,就杀害了朝廷命官?”
沈葳也不顾及三个孩子在场,突然把赵氏抱起来,自己坐在那把椅子上,把赵氏抱到腿上,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扶着其明显隆起的腹部,柔声对赵氏道:“你怀着孩子,本来不该参合此事,只是我怕万一将来事发,你没个准备,越加不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要顾忌着孩子,稳住心神,我本不欲将此证据不足之事外道,但是此事一旦属实,便是大梁朝的惊天大案,我如今将要触局,职卑位小,稍有差池,前任经历,便是我的下场。”看着赵氏泛白的脸色,沈葳也是心疼,强收敛神色,镇定的对着一样恐慌的几个孩子道:“十几家军户逃逸,逃了就逃了,不值得冒险回头暗杀朝廷命官,前任经历,一定是查出了更大的事件,才被人灭了口,我真正怀疑的是,任指挥使与宣慰使密谋,当然一定还有别的贵州官员参与,瞒而不报,违反朝廷禁令,私自开发金矿。那十几家军户,不过是金矿上的看守罢了。”
几个人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副恐惧的模样。沈葳不得不抱住赵氏,极力安抚其情绪。金银铜铁盐,历来都是朝廷管制,且从后往上越管越严,金矿,隐瞒不报就是杀头的大罪,不过这是诛心了,金矿你自己不报,谁会知道你瞒呢,但是私开金矿,一旦查出,不仅祸及本人,还罪及家属,是灭族的大罪,至于灭几族,看皇上的心情了。
赵氏的声音都有点发颤,问:“大郎可有几分把握?此事事关重大,若有不慎,沈家就要倾覆了,前年盐务,沿海五省官员勾结,贪污了几百万两银子,为了掩饰罪行,能合谋买凶杀害在京四品佥都御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之名训。沈家都没有中立的可能,要不同流合污,要不向上告发,哪条路,都是险路。”
沈葳苦笑道:“如今一切尚在迷雾之中,我也没有多少把握,只是从我查到的重重迹象表明,贵州官场上,的确酝酿着这样一件大案。说真的,我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沾了这事,我的身上便有洗不白的污点,沈家再难有恢复祖上功勋的底气;向上告发,我还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