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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举动,在西班牙眼中就格外危险,因此公司在这方面的确遭遇了极大困难。
1924年,两万人次的西班牙军队在摩洛哥北部里夫地区(Rif)遭逢阿布代尔·克里姆(Abdel Krim)领导的叛军。经过一场厮杀,西班牙军队全员阵亡。法国趁此机会占领里夫地区。1926年,贝当将军奉令率领10万远征军前往摩洛哥歼灭当地叛军。
居住在南撒哈拉的游牧民族就是摩尔族。为了阻止法国在西非地区扩张势力,摩尔人以游击战对抗法军。安东奉派前往朱比角时,战事正沸腾不已。邮递飞机经过大西洋海岸时,常被在此扎营的阿拉伯人当成飞鸟打下来。
在里奥·德奥罗占领区中,为数不多的西班牙驻军占领了零星的据点,每个月有两班次的双桅帆船自西属加那利群岛载运水与食物至此。为了避免与沙漠部落爆发冲突,西班牙军队与部落签订临时协约,或者提供庇护所给遭受法军报复的突击队。在这场欧洲帝国主义扩张的竞逐之中,荒凉的里奥德奥罗不过是一枚任凭摆布的棋子罢了。但是,如果未能取得飞越沙漠上空的通行权,拉泰科埃尔就无法进一步开拓达喀尔到南美的邮递航线。
拉泰科埃尔一方面与西班牙政府斡旋,另一方面,多拉决定派遣安东前往朱比角,期望他与当地西班牙都督打好关系。多拉说:“圣埃克苏佩里先生是天生的外交家,他有办法摆平最难缠的人。”
安东不谙西班牙语,但公司认为他的贵族背景应该有利于交涉。当时西班牙由军人独裁统治,领导者为里弗拉侯爵(Miguel Primo de Rivera)。安东曾在朱比角起降多次,但是调任此地经理对他而言不算好差事,因为这表示他得从事静态工作,挥别飞行时的刺激感以及好搭档。公司为了补偿他,特准经理不需事事请示上级,有事自行决定即可。由于经理的责任之一是救援在沙漠落难的飞行员,因此安东生平第一次有机会展现领导才能。
安东的飞机在朱比角上空盘旋时,心中一定升起过一股莫名的恐惧感。他知道,未来几个月必须过着寂寥的日子,惟一对外的接触,只有以无线电联络摩洛哥与毛里塔尼亚的邮机起降场。朱比角基地背向大西洋,距离岸头只有几米,它的中央建筑物是一座破败、四周筑起高墙的白色城堡。城堡前方有几栋楼房以铁丝网围着,充作航空站。除此之外,四周是一片荒漠。从地面上看起来,景象更是荒凉。城堡紧邻西班牙监狱,这里由上校指挥的驻外部队负责看守,平时任务不多,只需防备阿拉伯人偷袭。时间在这里似乎停止了。安东后来发现,透露出时间流逝的惟一动静是士兵每15分钟沿着营区巡逻,以防敌人潜入。其实,敌人从未现身。
约瑟夫·凯塞曾经造访朱比角,并将所见所闻写下来。他说,在这里,根本分不出来谁是士兵、谁是重刑犯。每个人都几个星期没有盥洗,而且制服破破烂烂。这里就像遗世独立的孤岛,军官与大兵一样苦闷。凯塞在军营里待了一个小时,除了丢骰子的声音之外,什么声响也没有。在凯塞的心目中,住在朱比角的人就像幽灵似的。
尽管安东过去有几年的时间住在设备简陋的旅社,他还是不习惯朱比角的住宿环境。西班牙驻军十分多疑,他们不欢迎新来的机场经理以及三名技工,因此安东一行人不得住进城堡,只能住在北边围墙旁面对大海的小屋。晚上,这四个拉泰科埃尔员工往往成为游牧民族打劫的对象。小屋只有简陋的保全设施保障人员安全:一根电线绑住门把,牵到发电机,不速之客潜入时就会遭到电击。
海潮声与远处士兵的叫嚷声会划破死寂的黑夜。煤油灯下,安东写着《南线邮航》、与部属切磋牌技、草拟公司报告。公司将部分报告过滤之后呈递法国外交部,让殖民地事务规划专员参考。安东的主要职务是等候邮递专机在此降落,南来北往的班机每周在此停留两次。除此之外,安东必须与西班牙都督、游牧民族打好关系。
从信中可以感觉得出,安东初到此地的头几个月非常沮丧,不过,后来的信中偶尔会提到抢救落难飞行员的刺激过程。1928年的家书中安东向母亲提到,这个地方“愈来愈诡异”。他说,这里住了200位西班牙官兵,他们死守城堡已有30年之久,惟一的访客只有最猥琐的摩尔人。
他写道:“这些撒哈拉沙漠的回廊上只有少许美好的事物点缀其间。这里就像肮脏的郊区,令我厌恶。”朱比角基地被他形容得非常可怕,但是而后在《风沙星辰》中,却又成为他赞赏不已的好地方。
第一部分 1900—1930年伟大的白人先知
迪狄耶·多拉对安东大加赞赏,称他为“杰出的大使”,“他将法国的威望、法国人民旺盛的活力与高贵情操带到了沙漠,照亮了这块不毛之地”。诸如此类的赞美让安东获得奖励,他在撒哈拉地区的工作表现得到了肯定,当地游牧民族尊称他为“伟大的白人先知”。
多拉也提到安东狂放不羁的一面。他记得,安东通常穿着破旧的睡衣,而他的“大使馆”陈设简陋,只有几个木箱以及充作桌子的油桶。安东的作品中绝少展现他的另类作风,不过对他个人最真实的描述应该出自技工让-勒内·勒菲弗(JeanRené Lefebvre),空中邮局的某个部门后来发展成为国营法国航空公司,勒菲弗在此担任首席稽查员。
他说:“大家想不通,为什么多拉调派这个邋遢的人来管理朱比角机场。走进他的办公室真的把我吓坏了,所有东西,不管是公司文件、纸条、素描、私人信件,全都乱成一堆。他怎么知道在这么混乱的环境中该做什么?”
虽然安东和技工们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聊上好几个钟头,但是勒菲弗承认,他还是跟其他飞行员在一起比较自在。他说:“圣埃克苏佩里先生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那种人,但是他有一种大师的风范。”
“真正吸引我的是他性格中怪异、爱做梦的一面,但是从技工的观点来看,他犯了不少错,而且他喜欢幻想,这样子有时候很危险。好几次他开飞机时我都很害怕。”
有一回,安东载运军营的邮件前往西班牙占领区南部的锡斯内罗斯村(Villa Cisneros),勒菲弗也跟着去,安东天不怕、地不怕、不在乎生死的性格更是展露无遗。飞机在起飞时出了毛病,勒菲弗以技工的术语描述当时的情形。他说,飞机开始发出“噗噗”声,盘绕在里奥德奥罗湾上空时不断摇晃、喷烟。“引擎过热,安东将飞机降到海平面。我开始脱鞋袜,准备跳入海中游泳逃生。这时候安东在纸上涂鸦,然后转过头来露齿而笑,并把画拿给我看。”
“漫画中的人物有的在公海中游泳,有的像鲁滨逊一样在海上漂流,有的则是被囚禁在沙漠中。”安东不在乎引擎发出的警讯,一路飞了400千米,最后抵达法国领地艾蒂安港(Port?tienne)。他在航空日志中写着:“机况良好,无特殊状况可报告。”
晚餐时,勒菲弗看见安东就这样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他觉得非常惊讶。安东回嘴说:“一直到目的地为止,引擎都还在动,不是吗?”他知道勒菲弗会负责修理,因为回程时他也搭同一班飞机。
还有一次执行任务中,飞机的一具引擎失灵。安东安慰勒菲弗说,开飞机不像开车,“不需要一直看路。飞机本来就会一直往前飞,不必担心。”
二三十年代的飞机没有自动导航系统。安东和所有飞行员一样,用大橡皮筋固定住操纵杆。在单调的长途飞行中,飞行员可以暂时不碰仪器,这时候安东的想像力开始奔驰。他写作、沉思、发明工具。30年代,安东有14项发明取得了专利,包括导航与降落辅助工具。
勒菲弗坦承,他不大愿意与安东一起飞行,因为安东的心不在焉是出了名的。锡斯内罗斯村的技工保罗·尼巴尔德(Paul Nubalde)对安东的印象也不好,尼巴尔德后来担任法航总技师。尼巴尔德对于安东的评价甚至传入了上级耳中,因为他是多拉的义子。他曾让安东搭载过,多年后他表示,他比较想跟“真正的飞行员”同机。
尼巴尔德说:“安东不是伟大的飞行员。他老是想东想西,不大注意自己在干吗。”
许多罕见的意外都可以归咎于人为疏忽,但是判断安东是否是素质较差的飞行员简直不可能。他的记录必须与其他同时期的飞行员互相比较,而且必须累积飞行时数、考察飞机的机型与稳定度。但是安东在沙漠环境中飞行,这些数据便显得毫无意义。根据统计,空中邮局的飞行员每出勤六次就会有一次出状况。
风沙严重破坏引擎,对生活造成诸多困扰。海风从未止歇,往往一夜之间就在城堡四周的高墙边堆起了大沙丘。安东把睡衣当便服的习惯其实一点也不奇怪。隔壁的西班牙驻军也穿睡衣,因为风沙粘在制服上面,穿起来很不舒服,最恼人的问题是厚厚的风沙会盖住了食物。
尽管凯塞与安东在书信中将朱比角的生活形容得极为困苦、无聊,但是生活中仍有趣味十足的小插曲。飞行员亨利·德洛奈(Henri Delaunay)写了一本书,书名为《夜晚蜘蛛》(Araignée du soir),书里有一段精彩的故事,主角是三位知名的战争时期飞行员——吉约梅、梅尔莫兹与圣埃克苏佩里,这是他们在朱比角聚在一起的故事。
德洛奈写道:“我们的小屋充满了笑声。”他记得那天大家仿佛回到了青少年时期,一会儿又吵又闹,一会儿开玩笑整人。故事中最诡异的段落是描写小屋内外养了一些光听名字就令人皱眉头的动物。土狼绑在屋外,因为它身上太臭。狭小的屋内则养了三种动物:专吃刀片的疯猴奇奇,贪吃、不时吠叫的杂种母狗米拉,以及肥猫帕夫。肥猫和疯猴时常打成一团。
德洛奈记录了安东苦行僧的生活中难得的轻松时刻。那一天,四架飞机分别从南、北飞至朱比角加油、休息,飞行员在设备简陋的厨房中用餐。在这里,食物得用灯火加热。午餐由两名阿拉伯仆人准备,吉约梅与安东玩起了幼稚的猜字游戏,梅尔莫兹则专注于填字游戏,他把椅子往后翘起以便让两脚悬空。
德洛奈说:“我们像小孩一样玩得很高兴。”他们在梅尔莫兹的椅子上绑了一根线,然后把线的另一端绑在熟睡的狗身上。等到晚餐时刻,狗就会跳起来吃东西。
海达格·锡斯内罗斯(Hidalgo de Cisneros)后来成为西班牙共和政府空军的总指挥官,他在接受法国飞行员杂志的专访时表示,安东在朱比角是大家的开心果。锡斯内罗斯年轻时曾开飞机到过朱比角的军营。他觉得,安东的幽默与随和降低了西班牙军队对于法国飞行员的敌意。
安东是军营的常客,他到那里找百无聊赖的西班牙士兵玩牌、玩催眠游戏。安东七年前在斯特拉斯堡时跟同袍学了催眠术。有一天夜里发生了令人终身难忘的意外事件。为了减少看守机场的士兵人数,锡斯内罗斯从西班牙带来一只体型硕大的警卫犬。没多久,不远处传来呼救声:安东被大狗狠狠咬伤,倒在地上。
锡斯内罗斯说:“大狗咬住安东的肩膀,准备把他撕成两半。我试着把安东拉开,但那畜生硬是不放人。我捡起地上的铁条,往狗身上猛打,结果那只恶犬被我打昏了。”安东疗养了一星期。后来西班牙军队为了表达歉意,决定在晚上为安东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晚宴,所有士兵都要参加。
安东向来很懂得驯服动物,这次被狗攻击事件让他很没面子。小时候在圣摩里斯时他就很喜欢宠物,他曾用皮带绑住乌龟,牵着它散步。安东在朱比角接触了不少野生动物,这些经验后来成为《小王子》的灵感泉源。
他在基地养了一只神似粱龙的变色龙,有一天他观察几个小时后,写信给母亲,信上说:“我在这里的任务就是驯服动物。”安东另外还养了几只沙漠瞪羚,他可以把饲料放在手上给瞪羚吃。不过在他心中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动物是一只体型比猫还娇小的沙漠狐狸。他在写给嘉布丽尔的信中提到了与狐狸邂逅的经过,信里有狐狸的素描,最显眼的是它那对大耳朵。安东非常喜欢这小狐狸,甚至花上好几个钟头想跟它做朋友。他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