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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缓缓启动了,周小铁站在车窗里向我频频扬手告别。我知道,这时候泪水正在他脸上和我脸上横流,可我们强作笑颜,谁都不去揩拭,都希望不被对方看到。夜色中,列车渐渐消失在远方。我空落着一颗伤痛的心,默默走出车站,走进匆匆来去的人流。
成群鸥鸟在城市辉煌的上空飞翔。
欲望、希望、雄心、机会,包括阴谋,正在这座海滨大都市的各个堂皇场所或隐秘角落激情出演,兴风作浪。这就是城市的魅力,一个供人表演和观赏的巨大舞台。它已经把我深深地迷住,无论成功或者失败,我像钻出瓶子的魔鬼,绝不会再回家乡,绝无可能再去爱周小铁,绝不会把青春重新扔到乡间热烘烘的炕头上,在鸡鸣狗吠中,和一个脚上有泥巴或满袖粉笔末的男人做爱并生儿育女。
第二部分第2节:四个糖衣炮弹(14)
可是,周小铁怎么办呢?他要守身如玉直到老去吗?
我曾多次下决心痛改前非,周小铁再来H市时,绝不再去看他陪他,让我在他的眼中心中彻底蒸发。可每次电话响起,一听他深沉而凝重的声音:“小芳吗?是我,周小铁。”我就流泪。我忍不住。我真的好怜悯他。别怪我,我的傻哥哥,都是乡村的过错,城市的过错,命运的过错。
阿兰插入:
我们四人帮早就约法三章:如果谁需要和男友单独使用房间,第一,要用安全套;第二,男友进出时,其余三位不得露面,最好去街上或海滩流浪四方,以免发生宫廷情变;第三,要把我们从香格里拉大饭店偷来的“请免打扰”的牌子挂在门外,避免发生意外闯入的尴尬。
已经连续三天夜不归宿,累得要命。躺在床上,我一边往腋窝喷除毛剂,一边正式通告媚眼狐她们,前些天我去一家私营牙院洗牙,与一位年轻牙医一见钟情,这几天就住在他家里。
媚眼狐她们火烧屁股似的从床上弹身而起,大眼瞪小眼瞅我,哇塞,这么快!准备嫁人了?小Q一脸狐疑说,一个牙医?靠修补牙洞能赚几个钱!你白骨精不见鬼子不拉弦,不见大款不昏倒,怎么可能爱上他,玩闹吧?
我嘟嘟囔囔说不知道怎么爱上的,反正爱上了。他叫郑春来,就职于市内一家大医院,业余时间到这家民营牙院挣一点外快。他人瘦瘦的,长得清清爽爽,风度气质也够,操一口吴侬软语,戴无边眼镜,穿医生白服。一眼看过去,牙白,脸白,手也白,而且手指长长的,像钢琴家。没办法,遇上这样的男人我免不了春心荡漾,媚眼管不住自己地往外飞。当然我承认当时我的目的不纯,心想收费时让他打打折也好啊。
可是不出五分钟,郑牙医就迷上我了。他活儿做得特细,说我的牙齿和嘴唇轮廓线特别好看,建议我每隔三个月来洗一次牙。我幽了他一默说,你是不是想多赚点儿啊?那张小白脸一下涨得通红,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笨笨嗑嗑说,我是正经人,我觉得你形象不错,应该有一口洁白好看的牙齿……他那孩子气的直率把我感动得要命。
别人洗牙一般四十多分钟,郑医生给我洗牙整整用了两个小时,好像我牙缝里藏有千年牙垢似的。一直忙到晚餐时间——我猜他是故意的。当我掏出钱夹准备付费时,他摆摆手说不必了,“我已经告诉会计记在我账上了。”当然我立即抛了个媚眼给他作为回报,说这样不好吧?多不好意思啊。然后他邀我共进晚餐。餐桌上,他睁着一双真诚而单纯的眼睛说,你别怕,我不是勾引患者的坏人,我是被坏人欺骗的好人。四个月前结的婚,两个月前离的婚。
哇塞,好现代呀!当时我惊叫。
郑牙医说,“我的前妻在某大医院当内科护士,我们蜜月旅行时亲亲热热去了新马泰,还看了人妖表演。归来后新娘子第一天上夜班,就和久别的情人、一位同科室的医生在医护办公室的长椅上乱搞,被人撞个正着。”
接着,郑牙医讲起他的奋斗史,说他读家乡小学时没鞋穿,只好光脚,进了中学才穿上布鞋,不过没袜子;读大学时才套上袜子;去美国留学才买了一双人造革皮鞋;获得博士学位,才买了一双正牌皮鞋。可从小苦惯了的他实在不习惯皮鞋和袜子,只要有可能,哪怕是最庄严的学术会议,他的脚都会在桌子底下悄悄把鞋蹬掉。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袜子扒下来。末了他得意地跟我说,“无论我走到哪里,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明白,我摇摇头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是真理,他说。
我怀疑地瞥瞥他,你真是博士?牙科也有博士?
他急切地说,不信你可以去我家,看看那些照片、奖状和证书。
我说,你这样优秀,那个护士怎么舍得弃你而去呢?
他黯然说,她很美,可没多少文化,她更喜欢的是野性的爱。好像我们不是夫妻,而是一对偷情的狗男女。蜜月旅行时我们在泰国,有一次做爱她竟然喊出一个奇怪的名字,我问她你喊谁呢,她脸一红,说激动了瞎叫呗。其实那时她的心就不在我身上。
说到这儿,泪水突然涨满牙医的眼窝。瞧着他那白白爽爽的脸和钢琴家似的手,我觉得有些感动,有些同情,还有些喜欢。我把手轻移过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说,别太伤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会找到更好的女孩的。
出了饭店,我们并肩缓缓而行,走到一处街拐角,牙医指指路东的一幢旧楼说,那就是我家。不知是因为同情和怜悯,还是因为喜欢和一时冲动,我挽住他的胳膊说,带我去你家看看好吗?看看你的奖状和博士证什么的,看看你是不是跟我吹牛。至于后来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反正我把自己给了他。
哦,还有一桩小事拜求各位,昨天,郑牙医的姐姐带女儿从北京来看他,住在他家。牙医打电话说他很想我,很想睡醒时一伸手就能摸到我,他明晚想来502室和我同住。如果你们要治虫牙,请先在我这儿挂号,费用五折,无事就请回避。
最后,我不好意思地说,这位牙医不愿意用安全套,说中间好像多了个第三者,而他最恨第三者。这一混账理由当然被媚眼狐她们三个以多数票否决。红塔山深刻指出,在以往的时代,马克思说,能否制造工具是人和猿的根本区别;在艾滋病行将毁灭人类的现代,是否使用安全套已经成为人和猿的根本区别。
媚眼狐坏笑说,原则是不能动摇的,这是要命的大事,小心点!你们做爱时,说不定我会套上白服,进屋检查一下那位牙医。
一向喜欢唱反调的小Q说,不过,我知道你早就抱定了“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决心,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干扰你的。我只担心哪天进屋,突然听到婴儿吱哇乱叫的哭声,可不可怕呀!
第二部分第2节:四个糖衣炮弹(15)
卧谈会进行到深夜,我掏出《海都晚报》那则广告给她们看并郑重通告,我将去凯达集团应聘女秘书一职,希望她们不要跟着瞎掺和,搞窝里斗。我说,你们一个个粉红黛绿花里胡哨,一窝蜂都去应聘,老板看花眼了,一个都弄不成。如果我被录用,成了老板昼夜不离身的女秘书,挟天子以令诸侯,给你们弄碗粥喝的本事还是有的。
三个花骨朵嘟嘟囔囔说,行行行,反正你专会蒙人,我们争不过你,不过你要是忘了我们三个贫苦姐妹,别怪我们把你从四人帮里PASS掉!
穿过来来往往的人流,我进入熙熙攘攘的凯达地下时装城。
这里曾是毛泽东时代的人防工程,当年号称“反帝反修的地下长城”,据说一直延伸到城北的山区。时代变了,改革开放把“长城”变成连接世界的桥梁。这里一间间精品屋灯火辉煌,栉比相连,仿佛一条条阔大的彩色的河,奔流万里激浪千迭,金钱与时尚交相辉映,欲望和梦想竞相生长,汗味和香风四处流溢。物质世界在这里是实在的、诱惑的、闪光的、充满香味的、几乎是无可匹敌的;精神世界在这里则是脆弱的、单薄的、遥远的和不堪一击的。挥金如土在这里是一种令人眼红的气度和成功者的标志,挑挑拣拣则透出小男人小女人的寒酸与精明。
这里宣示着一条真理: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里高悬着一条至高无上的法则:等价交换。
穿行在摩肩擦背的人流中,我的心突地一阵颤痛。我看到叶怡原来租用的地方,招牌已经由“怡情精品屋”改换成“迷你珍品屋”。叶怡死后,我怕睹物伤情,再没进过地下时装城。
肯定是因为我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闪耀着品位超绝的当代美眉的光彩与魅惑,凯达集团的办事系统像高速传输带一样飞快运转,不到半个小时,我已经被一位骨瘦如柴、脂粉涂得很厚的女秘书引进董事长兼总裁吴凯的办公室。这位女秘书眼睛不大,但浓浓的蓝眼盖画得像大熊猫,瞅我时,她不惜暴露皮肤松弛的细瘦脖颈,下颏高扬,嘴角下撇,眼珠儿白多黑少。看来她对所有来访的年轻同性都不掩饰敌意。
她侧身推开厚重的红木门,做了手势让我进去。
我从未见过如此阔大的写字台,镀铬的金属支架闪闪发光,橘红色台面呈U形,像一片朝霞亮丽的湖。写字台对面,靠墙并立着三台落地大电视,播映的是顾客川流不息的时装城三个入口的情景。哦,这显然是监视器,半小时前我肯定在屏幕上出现过。写字台侧面,靠墙立着一个巨型玻璃鱼缸,里面有彩灯、珊瑚、水草、鹅卵石,游弋着不少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我迈步进屋的时候,身材壮硕的吴凯正站在那儿,从装着水的塑料袋里抓出一尾尾小鱼扔进鱼缸,然后饶有兴味地观察那些小鱼怎样被大鱼追逐和吞噬。
直到把鱼全部喂完,吴凯才瞧瞧我说,请坐。他的声音沙哑、厚重,表情冷漠但彬彬有礼。
我微微一笑说,不好意思,我知道吴总是全省商界一条所向无敌的大鲨鱼,如果我有机会进入凯达集团工作,期望不会成为鱼缸里的某条小鱼。
吴凯注意地瞥了我一眼,我的调侃式开场白显然不同凡响,令他颇感意外。我知道,所有威权赫赫、自视甚高的人对不大在意他的人、以平起平坐的方式与他打交道的人,都会格外注意。
吴凯解开灰西服的纽扣,颇有派头地把身子靠进皮椅里,点燃一支长过滤嘴熊猫烟,然后说,我常用喂鱼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就是市场法则和丛林法则的核心。
我聪明地收敛起全部野性、五成妖媚和三分美丽,以淑女式的一半大方和高中生式的一半羞涩坐进扶手椅。长长的直发束成马尾垂在身后,湖蓝色的中式裙装既含蓄内敛,又恰到好处地露出半截修长的秀腿。我提醒自己不要将双腿叠架在一起,那样会显得太成熟而且太诱惑。我用肘部支撑着身体,微斜腰肢,双腿并拢,套着黑色细高跟鞋的脚很有分寸地交叉在红色地毯上。
来前,我少少喷了点CD迪奥小姐牌香水,据说这种牌子最能迷惑男人的判断力。亚里士多德说,美是比任何语言都有力量的推荐信。
但从吴凯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反应。
那是一张微黑、冷峻、内敛、方正、不动声色的面孔。下颏宽大,皮肤粗糙,坑坑洼洼,犹如粗砺的石雕。稀稀拉拉的眉毛下,厚厚的眼睑半开半阖,瞳仁是一种冷酷的铁灰色。紧闭的嘴唇线条平直、刻薄,很有力度。头发漆黑,像染过的样子,理成齐刷刷的板寸。从林肯那里我知道,板寸是近几年风行全国的老板发型,显着特精明强干,特有朝气,贼大胆,有魄力。腕上一块雷达表银光闪闪。因为脖颈粗实,黑绸衬衣的领口敞开着,银白色真丝领带松松垮垮歪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毫无疑问,这是一张极雄性的脸,有天然的威严,一脸正气。
我说,我叫胡晓婵,来应聘秘书一职的。
他一目十行,飞快浏览着我的自荐书——冷冷地没有表情。
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面?那双肉泡眼定定地瞅我——冷冷地没有表情。
您记忆力真好,我不失时机地奉承一句。在庆祝凯达集团成立五周年的新闻发布会上,我见过您。那时我正在《海都晚报》做实习记者,从报上知道吴老板是一位有胆略有思想的改革家,很想见识一下吴老板的风采,就跑去参加了。其实我连请柬都没有,是混进去的。我的话有水分